一百四十一章 我父兄当真私养亲兵吗

  他此时在宫中,是因为事发过急,事出有因。但邵棠梨现在已经从险境脱身出来,他就没有理由再留在宫中。

  颜弃尘手指一颤,缓缓松开了她的衣角,掌心失去了最后属于邵棠梨的温度。他喉结艰难的上下滚动,说:“......那我走了。”

  他缓缓起身,临走前嘱咐了一句:“桌上有我刚去小厨房熬的药膳,我走了你就喝了吧,跟什么也别跟自己身体置气。”

  殿门被轻轻合上了,邵棠梨从方才低压的气氛里逃脱出来,痛快的舒了口气。

  今日阳光稀薄,雕花窗上糊了一层油纸,那碗药膳散发的热气格外显眼,她盯了那碗药膳半晌,盯到那热气越来越少,才起身走至桌边,将它端了起来。

  颜弃尘说的对。

  她不能跟自己的身子置气。

  她还等着好起来,熹肤斋还需要她来运营呢。

  *

  年后又下了场雪,等这场雪融完就该春闱了。白雪铺地,殿外四周的人都退了下去,只剩阿沉一人。

  他在颜弃尘出来的时候上前扶了一把,满眼担心之色,急道:“方才主子怎么没跟皇子妃解释清楚呢?她怎么会这样觉得?明明主子那日都——”

  阿沉就候在殿外,邵棠梨也没压着声音,他俩说了什么,阿沉都一清二楚。

  颜弃尘眸色浑浊,咳了两声,只觉得这冷风如浸在冰里的极寒之针,一刮一过之间砭人肌骨,后背是连皮带肉的疼。

  他脸色渐渐没了血色,说:“算了,她现在正在气头上,等过两天好说话了我再和她谈谈心。”

  方才颜弃尘在殿里,所以殿前的雪谁都没敢上前来扫,入眼之处皆是白芒一片,颜弃尘看着有些头晕眼花,只觉眼皮子重的很。

  他勉强道:“儋州那边,替我传个话给儋州令,就说我暂时先不回去......”

  轻轻的一股冷风吹来,却把颜弃尘吹得身子一晃,一股眩晕感充斥在脑中,他看着阿沉不断开合的嘴,却觉得他的说话声愈渐飘远,直到天地陷入一片黑暗。

  等颜弃尘再次睁眼的时候,只觉得一股苦味的热流只冲进他的咽喉。

  他趴在榻上,烧的口干舌燥,后背完全裸露了出来,那上面的血和衣衫黏成一团,医官累的满头大汗才将后背上的皮肉尽可能的不同衣物扯下来。

  医官的额上缀着好几滴汗,但也来不及擦,见颜弃尘的背上又开始渗血,仰头急声喊道:“快拿止血散!”

  “用这个吧。”

  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却不是邵棠梨的声音。

  颜弃尘偏了些头望过去,只见来者面容娇丽,神色匆忙的将手中的一个药罐递给了医官,眼中担忧丝毫不掩。

  他听见那些医官唤她为,苏莲。

  他在光怪陆离的混沌中想起来了,之前好像提过......她是曾救过他的人。

  *

  风寒露重,皇帝的殿里多添了两盆炭炉,给在内殿侍奉的宫女宦官热得汗水顺着脖颈淌下,但皇帝一点也不觉得闷热。

  他拿着朱笔蘸了蘸红墨,在写旨的时候问道:“弃尘的伤势如何?”

  前来禀明病情的医官跪地垂头回道:“二皇子虽未伤及筋骨,但也需要好好休养一阵了,背后伤口密密麻麻的连成一片,稍不注意,兴许就会变成脓血,届时,怕也不是伤筋动骨这般简单了。”

  “天家之人性情多凉薄,怎么就生出来这样看重情谊的一个?”皇帝叹了口气,他的身子骨远没有前些年看起来朗实,过了个年反倒瘦了不少。“朕记得原林院判曾制出一个药膏,对伤口愈合有奇效,专门供给漠北战士,你一会儿就拿着这个药膏送去给弃尘把。”

  皇帝的脸上没几分血色,他咳了几声,将朱笔搁下后把方才写的旨意递给了自己的贴身宦官,说:“......传朕旨意——”

  他话还没有说完,只听殿外一阵嘈杂,宫人的身影在雕花窗外摇晃,像是在阻拦什么人。皇帝刚要开口问是何事,就先被人破门而入了。

  盛皇后一头闯了进来,医官抬眼见其神色愤愤,又立马垂下了头低声禀了告退遁出殿外。

  皇帝的贴身宦官是人精中的人精,他知道皇帝的这封旨意上写了什么,也知道盛皇后来此是为了什么,接过旨意就跟着走了出去,连带着让殿内的侍奉宫人一同退下。

  盛皇后的花鬓边生了好几根白发,她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枕边人,通红的眼眸中含着泪水,犹如看待仇人一般的看着皇帝。

  这是成亲数十年以来,盛皇后唯一一次这么看着他。

  他记得,她身上的这件裘衣已经是去年时他赏的了。

  “宫里的人克扣你了吗?”皇帝将目光收了回来,似是随口问道:“怎么连冬日的衣裳都是旧的。”

  盛皇后没答皇帝的话,她的喉间更作一团,质问道:“敢问陛下,我父兄......当真有在私养亲兵吗?”

  “还是陛下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好连根拔起,置盛氏全家于死地呢?”

  在年关的这一月里,宫里发生了太多事。

  盛皇后被软禁在后宫里,前朝的盛氏也没能逃过其害,自从上次颜弃尘检举百官,皇帝便借此严查百官作风,不曾想竟然查到了盛熠从橐驼腹中私藏着的兵器,来佐证他私养亲兵。

  皇帝当即叫人扣下了盛熠,连同他一族一起下了大牢,现在还在朝堂之上的盛氏也都该称病的称病,当真是再无一个姓盛的了。

  皇帝淡淡的抬眸瞥了一眼盛皇后,说:“你想多了。”

  “是吗?”盛皇后逼近一步,她从来没有过以这样不体面的的情绪面对皇帝,但她怎么也抑制不住,不自觉的就拔高声调,声嘶力竭喊道:“到底是我想多了,还是陛下想多了呢?!”

  “我盛氏一族在朝为官,有谁持官自傲过?又有谁对陛下不恭不敬过?我盛氏在朝堂之上每句谏言皆出自肺腑,可有谁敢言过奸佞之道?!”

  “你就为了你的疑心,不惜设下这么大一盘局,不惜杀害对你忠心耿耿的臣子,与你相伴数十载的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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