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程泞眯了眯眼,不知道陆夫人脑袋里闪过了些什么审讯方式。

  反正在他原本的世界,那些方式早已被弃用。

  对程泞来说就更不需要躯体上的刑讯,毕竟他是精神系妖。

  程泞只略歪头,道:“这样吗。”

  陆夫人直觉那双暗金色的眸子似乎轻轻闪了一下。

  那动作着实太细微了,她也没办法确认到底是不是。

  只是在触及到那目光的瞬间,意识缓慢变得模糊。

  随即,走马灯一般,记忆在眼前慢慢闪过。

  她甚至有种自己会死在这里的错觉。

  现实中,程泞细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翻动着浅蓝色的画面。

  陆夫人不是在一个懂事的年纪嫁过来的。

  孙家算是雾雨镇大户人家,这小镇位置偏僻,与世隔绝,伦理道德发展极慢。

  像是人类社会犄角旮旯里的小山村一般,镇民意识极为团结,彼此之间也宽容得多。

  陆夫人本家是外来户口,说的好听叫做外来户口,说的不好听,就是拐子拐来的。

  陆夫人的祖母是被拐来的,那老光棍一家极度厌女,陆夫人的母亲若不是侥幸被冲到河流下游,遇见镇长家的小儿子,就要在八岁那年殒命了。

  因为老光棍家里人的怨恨,不同意给陆母挂上他们的姓,于是干脆随母姓陆。

  镇长家的小儿子救下她那年不过十岁,那会儿还有些善意在身上,没被完全消去。

  之后,在整个镇的腐蚀下,他对连生两胎后身材走样的陆母接连打骂。

  陆母实在忍受不了,以死相逼与其分家。

  也许是仅存的些许人性,镇长的小儿子同意了,这才有了所谓陆家——陆母和她刚出生的小女儿。

  她自然没能争到儿子的抚养权,也没能争到改去女儿名字的权利。

  陆引娣,成了陆夫最介怀的一个词。

  陆母死后,她便又成了没人要的种,可偏生她继承了母亲漂亮的脸,于是孙家的长子瞧上了她,毫无意外的,她成了对方家里的夫人角色。

  实际上原本只打算做个通房的,镇长的小儿子,陆夫人的亲生父亲觉得跌面,于是施压给她抬为夫人。

  但这不能改变什么,连着四年未诞下孩子在这里可以说是死罪,于是虐待接踵而至。

  各种各样的偏方开始被灌入她的喉咙。

  她其实有生育过一女,只是没能养活。

  那个小家伙也许会出落得和她一样水灵。

  不过被孙家人带走,那天陆夫人哭得撕心裂肺,跪在孙家门前磕头,无果后又跑去镇长家。

  但是时间永远是不等人的,她最终哭求来的,是当日一碗热气腾腾的,血腥味的药物。

  镇长儿子自然口头批评了几句。

  可他们的团结滴水不漏,这根本无法影响,于是她沉默一晚后,仍然是虐待和打骂。

  这一胎就是如此怀上的。

  原本如果按照这个走向,她迟早会在日复一日的压力和虐待中孤独死去。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她又一次被鞭子抽的昏死过去,扔出孙家之后。

  那人极其温柔地把她抱起来,随即口中默念了什么似的,黑雾层层包裹住她的身体。

  在她的记忆中,那人的脸模糊不清,声音轻和,但可惜无法听清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

  程泞抿唇,摁了摁微颤的指尖,后者给了他苍白的回应。

  淡蓝色的画面缓缓滑动。

  这次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未被遮盖的脸。

  章谦。

  算算时候,这应该是他快上山的前两个月。

  他低声道:“夫人,若要翻身,只有光正宗了。”

  章谦声线压的低,加上救命恩人的滤镜,在陆夫人眼前,他或许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了。

  “我一个人无法把他们都杀掉,但如果您愿意帮忙的话,您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能够自由长大。”

  “我会在今天晚上发动第一次袭击,您需要做的,是把这个,放到他的茶杯中。”

  一袋白色粉末被交到她的手上,一股轻,又无法抗拒的力将她的手缓缓合上。

  粉末的袋子被挤压,里面的物质颤抖着。

  “好。”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容易理清楚了。

  章谦知道自己是光正宗的人,他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找到了雾雨镇,找到了陆夫人。

  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孙家子获取陆夫人更多信任,而是随便杀了一个?

  明知自己是光正宗,还大摇大摆参与千树派选拔。

  方知犹的判断是在一个月后,他以为对方是销声匿迹,没想到是来当卧底。

  陆夫人神智突然一惊,“你做了什么?”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指甲几乎要嵌入手掌心。

  程泞思索片刻,道:“孙家子无法再下山了。如果你想的话,我带你回千树派,如何?”

  他视线停留在对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轻声:“你的孩子会被养得很好。”

  陆夫人先是一怔,随后猛然意识到眼前的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探查了她的记忆。

  她的第一反应是羞愧。

  她不想把自己肮脏的,破碎的人生摆出来被人看到。

  程泞又道:“他们会受到惩罚,每一个都会。”似乎是怕她不信,白鸽绑着信件发出去之前,他都耐心温声细语和对方说话。

  陆夫人颤着嗓子,先前的镇定已去不复返:“我会被杀的,我是光正宗的帮凶。”

  “不会。”

  系统在警报,他轻描淡写:“人渣本来就该死,你不会的。”

  陆夫人只觉眼前模糊。

  这样吗,这样吗。

  他们是人渣吗。

  在人渣堆里混了这么久,她自己都认不清了。

  她的囡囡,才一点点大。

  两个光正宗小孩,和宁卿卿的现身,以及章谦的逃跑,无一不在说明着事情超出了预期的程度,韩江雪都强撑着身子给他回了信。

  信中说先把陆夫人带回去,会有专人来处理镇上的人。

  管控算得上是眼前最有效的一种办法。

  信中没有提及要怎么样处置陆夫人,信件内容也是第一时间与之说了听。

  这似乎也只能得到她的一点点信任。

  马车上的妇人将手轻轻放在小腹上。

  窗边移动的景象让她有些不真实感。

  “夫人,稍微快点好吗,我们很赶时间的。”

  这话不太耐烦,似乎孕妇因为颠簸休息,是一件很出乎意料的事。

  尹客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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