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鬼面坟墓

  【那女人重获新生之后便和画师离开了花街,而那之后,古国各地便有了世上罕有的人间绝色。】

  【净琉璃——我是供他摆布的漂亮人偶,在他用画笔构筑的舞台上表演出足够吸引世人目光的戏剧】

  女人给自己取了一个新的艺名,她在画师的施舍下来了一次彻头彻尾的脱胎换骨,有了绝世的容颜,带着不朽的美貌开始和画师的旅行。

  和秋山千里度过的日子让女人彻底沉醉其中,盈盈挥笔之后能带来的虚妄都能让绝大多数人拜倒在脚下。

  无论是那些浪人赖以生存的佩刀,还是山匪杀人如麻的短匕,又或者是某座大城上飞来的成千上万铺天盖地的箭矢,当画境里的怪物踩着彩色烟雾重现世间的时候,这一切都不过是它们利爪铁蹄之下的废铁朽木。

  而美貌是需要代价的,秋山的确能为净琉璃雕琢完美无瑕的绝世容颜,但染料总会随着时间褪色,就像所有的古画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色风化一般…

  如同画皮故事里的女妖,她总得在人皮出现破绽的时候将自身全数退还成一滩染料,再让秋山千里重新细细描摹一遍。

  重塑美貌和皮囊的过程无异于比抽筋扒骨还要痛苦的酷刑,可每当她在镜子里看到秋山刻画得远比上次更加精致华美的容颜,每每用新的美貌站在台上享受着那些人追逐在身上的羡慕的视线,她又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

  时间越过越久,她就越发记不起那张被自己早就抛弃的脸,也渐渐不知道秋山在蘸取染料时究竟还混入了多少本该不属于她的部分。

  是啊,要是从一开始使用的材料和颜色都完全相同,那镜中又怎会每次都呈现出风韵不同的形貌呢?

  “千里大人,我美吗?”

  两人被招待到一处大名的宅邸之中,艳丽的红叶在庭院里飘舞,女人婀娜的身姿在水面之上的长廊舞动,一颦一笑都能勾走所见之人的心魄。

  画师换了一身周正肃静的官服,流浪开始已经过了十几年,现在两人是舞姬和宫廷画师的身份,被久仰大名的诸侯邀请来到此处献艺献舞,光是平日能吃上的菜肴就是城外百姓数年供奉来得更加昂贵豪华。

  秋山千里挑眉浅笑,拿着酒盏轻轻抿了一口,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悠然惬意。

  在各地游历虽说远离权力中心,但好歹也免去了不少可能会在人多眼杂处招惹的祸端。

  譬如他这段时间在坊间听到的传闻,近日在京城有狐妖魅惑天皇陛下,最后被镇守国都的阴阳师击败封印…

  那妖狐究竟是从何而来他并不关心,更不想知道什么阴阳师镇压邪祟的经过,要说他能从这件事里吸取的唯一教训,就是他这样拥有奇特力量的之人绝对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亚伯的到来似乎就是一场美丽非常的梦,他在一位黑衣使者的帮助下获得了新生,也有了往日根本不敢想的生活。

  他曾也是在底层受尽欺辱和白眼鄙视的人,纵然现如今能用世人难以抵御的权柄来摧毁和攫取他们的财富,但秋山没有傻到那个地步。

  平白给予的力量永远不会是所谓的无私馈赠,他很清楚亚伯迟早会在某个时刻收取代价,而画师要做的也只是在这个时刻到来之前,能穷奢极欲地把每一个时刻都做到让自己尽情享受而已。

  男人欣赏着舞姬的舞蹈,他总是在净琉璃换上崭新皮囊之后给她穿上各种风格不同的华美衣裳来自己面前好好展示一番——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这被精雕细琢的美貌更能作为绝伦的艺术鲜活在世人的眼中。

  他轻笑着放下酒盏,起身鼓掌,一如往日,谎话连篇的轻浮之人总不会吝啬对他真正付出心血的东西贡献溢美之言。

  “当然,净琉璃,你是最美的,衣服挑得很不错,要是颜色和裁剪能再改良一下…”

  一边说着,画师将手放在她的腰部和腿侧,用手指描摹她的曲线,同时摸索出她尚且需要改进的地方,看不出情欲的眼瞳里倒映出女人旖旎荡漾的神色。

  “只要留在我身边,你会更美,一次比一次美,不会落后于时代,更不会被世俗的眼光抛弃。”

  他用指腹摩挲着她红润饱满的唇珠,看着她沉醉迷蒙的眸子,就像是主人每日打理擦拭心爱人偶上留下的灰尘似的,那只是一次次地在确认对自己物品的所有权。

  只可惜,对于被观赏把玩的物品而言,他能付出的价码早就将她的余生买下,甚至这可怜的人偶也心甘情愿地享受着被当做物品使用的过程。

  女人向着她的主人展露出一个从未在诸侯贵公面前呈现过的明媚笑靥,像是怀春的少女,把所有的赤诚和幻想都寄托在眼前这个从未对她投入过一丝一毫真爱的男人身上。

  “是!千里大人!”

  只是这样的虚像终究是没有一直维系下去,一日秋山千里独自外出归来之后,整个宫内的水池便都被侍女和卫士的鲜血染透,始作俑者正是那位在宫中风头无两的英俊画师。

  “千里大人…为什么?”

  “我要启程了,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也该结束了。”

  他抬手伸向净琉璃,眼神轻蔑淡薄。

  “你得到了很多,理应感恩我才是。”

  净琉璃不知道那一日他去见了什么人,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只是把她当做一件需要弃置的废物处理掉了。

  女人的身躯本就是由他的力量来维系和保护,画师只消伸手一捧,方才还在宫内独领风骚的舞姬就成了一滩在地上发烂发臭的浑浊血水。

  多次的重塑早就让净琉璃的灵魂习惯了身体被碾碎破坏的结果,秋山千里走的匆忙,他也没时间去找上精通此道的某人来完成让冤魂成佛的过程。

  于是他随手找了一张歌舞伎鬼面,将构筑她肉身的部分染料全都涂抹其上,将女人的身体和灵魂都固定在一个真正的物件上——

  从那以后,那狰狞而丑陋的鬼面,就成了净琉璃的坟墓和归宿…

  直到多年后辗转到了都城的花街,直到有关那人的记忆彻底模糊,直到多年后…

  当天光再度射进她的视野,和故人血脉相连的少年打开了藏有古朴面具的箱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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