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弦儿

  遥苦感受着怀中孩子的颤抖,她轻轻拍着他的背,抬眼与上座的奕川城主冷冷对视。

  显然,从对方骇然的表情看出,这位奕川城主不仅仅是帮凶,也亲自参与了。

  于理,那个教众伙同奕川城主为一己私欲,对他人下如此狠辣的毒手,早就应该做好了将来被报复的准备。

  于情,沈沽浔现在是遥苦的徒弟,她不忍看见沈沽浔如此痛苦的模样,她也不想沈沽浔一直陷落在仇恨中止步不前。

  不如就在此,做个了断。

  遥苦沉下脸来,但现在他们在城主的地盘上,单凭她一个人是无法杀了城主之后安然脱身的。

  “这位是……?”

  宴厅中有人瞧见了驻足原地的遥苦二人,将疑惑抛向奕川城主。

  奕川城主此时已经强行压下了心中的震惊,却依旧惨白张脸,强装镇定向众人解释道:“这位是自长诀山来的仙师,我邀请来的贵客。”

  他撩开衣袍从座上起身,端着酒杯向遥苦走来。

  遥苦弯腰抱起沈沽浔,沈沽浔将脸埋进她的脖颈,小手还在死死揪着遥苦的衣领。

  沈沽浔虽恨得直发颤,但心底明白,这个时候动手,不仅有可能杀不了那个人,连带着他与遥苦都走不出这个府邸。

  他闭上眼睛,遥苦身上淡淡的清茶香气勉强让他的情绪稍稍安定下来一些。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仇恨而连累遥苦。

  “仙师大人,”奕川城主招手让侍女端来一盏酒,他虽是同遥苦说话,眼神却还是不自主地飘向她怀里的沈沽浔,“招待不周。”

  “我不饮酒。”遥苦拒绝道。

  她的直言让奕川城主有些尴尬,只能挥手让侍女先行退下,“不知仙师喜欢些什么,我让下人去准备。”

  “不用了,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拜见奕川的城主,”遥苦盯着城主的眼睛,“长诀山在奕川有一些事要处理,希望城主行个方便。”

  “当然,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来找我,”奕川城主官方地客套了几句,后顿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仙师这位孩子是……?”

  遥苦摸了摸沈沽浔的头,淡淡回道:“我徒弟,不过——”

  她唇角一勾,“看城主这样,是觉得我徒弟很眼熟吗?”

  奕川城主额上冷汗浸了下来,沾湿了发丝,他含糊不清地应了两声。

  “原来如此,怪不得城主刚刚一直看着这孩子,”遥苦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奕川城主莫名有种感觉,眼前的这个隽秀少女,知晓了背后的一切。他吐出了一口气,有一丝凶光在眼中闪过,端着酒盏的手指缓缓下移,摸到了酒盏底座一处凸起的地方。

  还没等他狠下心来按下,一道清亮的女声在宴厅里响起,吸引了他与遥苦的视线。

  “爹爹!”少女娇滴滴的呼唤直叫人软了心尖。来人提着粉色的裙角,笑靥如画,她气质矜贵,一看便知道是被爱滋养着长大的宠儿。

  她瞥见城主身前的遥苦,脚步一顿,遥苦瞧出她眼神中隐有不满,但很快被她自己掩了下去,换上了一副贵家小姐的模样。

  “爹爹,想必这位便是长诀山派来的仙师大人吧,”少女得到城主的眼神,向遥苦微微行了个礼,动作优雅,嗓音甜美,“仙师大人夜安,我是奕川城主的幺女,仙师大人唤我弦儿便是。”

  自少女出现,遥苦鼻尖处便一直有挥之不去的异香,她皱了皱眉,稍稍向她点了点头,“你好。”

  弦儿挽住城主的胳膊,靠在他身上,活脱脱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她语调欢快,“我小时候一直很憧憬天上御剑飞行的仙师,可惜我那时得了病,错过了修习的最好时候,所以我现在也非常羡慕像仙师大人您这样的仙家弟子。”

  遥苦觉得那股异香愈发呛鼻起来,她往后移了半步,与那对父女保持了些距离,她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只好先顺着少女的话,“什么时候修炼都不算晚。”

  少女歪了歪头,笑容灿烂,“是吗?仙师大人是在鼓励我吗?”

  她嘟起嘴晃着城主的手臂,“爹爹,你看仙师大人都这么说了,我也想修仙,去长诀山!”

  城主见到女儿后,刚刚的紧绷瞬间不复存在,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轻轻刮了刮弦儿的鼻尖,宠溺道:“你啊,想一出是一出。”

  “爹爹就说答不答应吧。”弦儿哼哼道。

  城主本来十分严肃板正的表情缓和了不少,“弦儿想要什么,爹爹都会帮你。”

  遥苦冷眼看这父慈女孝的场面,默默泼冷水,“长诀山考核已经过了。”

  “哦?考核时间过了啊,”弦儿不甚在意道:“那为我再开一次,又有何不可?”

  她的视线将遥苦上上下下完完全全地打量了一番,“仙师大人,听闻长诀山有五峰,您也是昭尘峰的人吗?”

  遥苦闻言,猛地抬头,她看着眼前的父女,余光中宴厅的人根本不管这边有任何的动静,仍是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出大问题。

  从她收到周师兄那封传信时,她其实就有所感觉到不对劲,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比如说长诀山派来那么多弟子,让谁去拜见城主不好,非得让遥苦这一个与此次任务联系最浅的人去拜见。

  比如为什么刚刚抓到人,城主就发来宴会的邀请,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比如为什么目前为止遥苦只在春归客栈和城主府邸里看到过黑羖。

  比如一直萦绕在鼻尖的异香。

  比如——

  弦儿为什么说她也是昭尘峰的人。

  遥苦当然不是昭尘峰的弟子,周师兄和此次参与任务的其他弟子才是昭尘峰的人。

  说明她已经下意识以为遥苦和周师兄是同一峰的人。

  长诀山弟子下山行事,或许会有弟子老老实实报出自己的所属峰别以及师门,但其中绝对不会包括昭尘峰。

  昭尘峰由长诀山掌门掌管,所执行的任务大多数是有关长诀山的机密,昭尘峰弟子行事皆隐秘低调,绝对不会干出主动报出自己是昭尘峰弟子的蠢事,这不就相当于告诉别人,我知道长诀山的秘密,快来抓我,快来逼问我吧。

  而弦儿却清晰地吐出了昭尘峰三个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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