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靠岸

  我噗嗤一笑,颇有几分埋怨地嗔怪道:“可这孩子一出生,便有个出征沙场,许久难归家的父亲。”

  虽话语中有责怪意,但我心中早已为此设想,自打要这孩子时,我便做好了独自也能将他抚养长大的打算。

  眼前人听到此句,心似乎都软了半截,将身子无奈地蜷缩在我怀中,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把弄我肩膀的碎发。

  “这征战沙场的,可怕不知孩子他爹一人,还有他娘。”他横眉一挑,颇为自得道。 

  我一时还未懂他何意,他便呲溜地起身,将刚刚小屏送来的一碗汤药端到我跟前,“夫人,改喝药了。”

  他端着药碗走到我跟前,屈身坐在我榻前,手中的勺子轻轻舀着汤药,殷红的薄唇轻轻呼着热气腾腾的汤药,欲将灼热的汤药吹拂到冷却再送到我嘴边。

  这段时日,每日喝着无数补药汤水,这味觉的苦涩到了嘴边,竟浑然不知味般,顺着唇齿,渐渐滑入自己口腹。

  林逸一手端着汤药,一手拿着蜜饯,这药虽未入他口腹,可隔着这苦涩药香,他也紧皱着眉,似这喝下汤药的人是他。

  “这蜜饯?”林逸见我不眨眼地喝完汤药,惊讶地晃了晃手中的蜜饯,欲将那蜜饯交到我手中。

  我摇摇头,“我从十岁起喝药就不用吃这蜜饯了。”示意他将这蜜饯放下,我欲起身,却被他直接制止,“你要什么,我直接拿给你?”

  我苦笑着继续坐在椅上,“桌上那几本书册可否给我拿来?”

  林逸远眺那桌上几本书,不解地揉了揉头,“你何时看起了这些书?”

  这桌上的书不是自己平日里翻的那几本医书,而是曾经在坊间广为流传的话本子与女则训诫。

  我噗嗤一笑,“这今日听了几个故友的故事,便突发奇想地想翻一翻这书里写的什么内容。”

  “故友?”每当自己提起原来的朋友时,林逸总是格外地关心此事,“难不成这故友的故事,改编成了你这些话本子?”

  我莞尔一笑,继续循循善诱道:“没有,只是听了些这位朋友,自己从未了解的故事。”我抿唇一笑,故意道:“不知世子爷会和自己属下一样,在自己发妻怀胎时,去这烟花巷柳之地寻欢乐?”

  关于林逸这私下的行踪,我是一概不问。今日突然询问,林逸先是挑眉一震,后知后觉的笑意渐渐从他脸庞慢慢溢出来,“夫人,可是吃醋了?”

  我继续试探,“那夫君有和属下一起去吗?”我故意加重了这属下二字,林逸似也从刚刚的甜蜜中抽出。

  “属下的事,我又怎知?”他似懂我所言何人,便将靠近的俊秀脸庞移开了几分,“这他人的家务事,我也不好插手。”

  我知田牧那事林逸定不会是局外人,便渐渐放下书本,抬起略微酸痛的眼皮,故意言他物道:“那女人总有年老色衰之时,男人在外头经不住诱惑,这外头的嫩草鲜花可不比家里的更香些?”

  林逸知我在故意试探他,故意拖延地伸手抚着我的疼痛的太阳穴,“可这外头的花再鲜艳美丽,总比得过家中的这朵?”

  “可这花放在家中,四角庭院下,这吸收的雨露皆有限,这如何比得过外面吸收原野精华的野花?”我一时兴奋,将心底最深处的想法说出。

  “这醉仙居,霂霂可喜欢?”林逸一如往常地立刻明白我心中所言,直击要害地将我需要之物献出。

  我摇摇头,“这是你的杰作,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垂下眼眸,那女训中熟悉字眼组成的生疏话语让自己恍若隔世,“这女训我曾在幼时翻过两页,当时祖母见了,急得立马将书本丢进火炉里,将这本书化为灰烬。每当有人在祖母面前提前此书时,她虽在外人面前沉默不语,可在我跟头便会训斥这本书就是个吃人的书,就我以后莫要翻开一页。”

  话罢,我也将手中这本书丢到不远处的火炉般,这有一定重量的书直中火焰中心,完好的书在燃烧的火焰下,顷刻间,便化为一团灰烬。

  书上晦涩规训的字句,在熊熊烈火下,立刻化成点点火光,照亮这日暮十分,灯光渐渐灰暗的帐子一片光亮。

  我与林逸两双眸子,紧紧盯着那书本焚身于火焰中的微弱火光,沉默不言中,似已交换了千言万语。

  除了这火焰外的两人,这隔着一层薄薄肚皮的孩儿,见到这场景,也有着异常的激动。

  “林逸,你现在可知我所求?”那幽幽火光打在我们脸庞上,晦暗不明的光在我们脸庞上反复游走,我坚定着眼神,盯着那如聚的光亮,“年少时,我总以为祖母所求我之事,只是编撰医书那么简单;如今,我总算明白,她所愿的不过是我有一身本领,能安身立命于世,不再受他人限制。而她恳求于你母亲,也只是想护我在乱世中的一份安全。或许,这女子想要在世道安身立命的根本,便是要这天下河清海晏。”

  身侧人只是轻嗯一声,我停顿了片刻,投向他的目光间,看到那流动的火落在他挺拔侧脸的模样,“所以,这也是我何为答应你,而不选回到武当山过那无拘无束的原因。”

  我害怕这日夜在心中描摹的侧脸,勾得我心乱,便立马转过脸庞,假装无事地自然道:“只不过,我们所求相同。”

  林逸早就捕捉到我转过头去绯红的双脸,轻笑着,“若是有一日不相同了,该如何?”

  未料到此问,我一时心如乱麻,不知该从何处说起,理不清的思绪,将我的决定时刻堵在心里。

  “世子爷,这船只马上要靠岸扬州了。”林逸还未等待我的回答,便紧接着起身,似在逃避着现实的问话。

  他背对着我,虽看不清他的脸,但也能感觉他颤抖的声音沙哑地说道:“霂霂,到扬州了。”

  或许,我们都心知肚明着什么,但我们二人只是默契地不提起此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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