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以主的名

  “姐姐是大人,懂得也比我多,你说…”

  布兰达握着小刀的刀柄,指尖将上面黏连着黑雾的血液擦干净,坦然真诚地为自己开脱,语气不无轻蔑。

  “任何死刑犯被架上绞刑架之前,会因为他们杀人动机不一样而获得赦免吗?”

  说到底那都是漂亮话,杰奎琳很清楚,能获得赦免的人从一开始就不会身陷囹圄,甚至从一开始就兵不血刃退居幕后。

  “出身门第、家世亲族、国仇血债…能讨伐夺取别人生命的理由有那么多,那你想过没有,我们本来就是动物。”

  布兰达的声音变得虚幻,她的语气和眼神全然和杰奎琳熟悉的女孩没了关系,开口的嗓音听进耳中却像是叠加了千万冤魂的尖叫。

  身后还在艰难行进的人偶终于上前抱住了杰奎琳,沾染锈迹的刀片就这样毫无阻碍地伸进了杰奎琳的身体。

  震惊和失望过后,细密而剧烈的痛楚已经是不值一提的前菜,杰奎琳放任人偶遵循本能来拥抱她。

  “遵循虐杀的本能没什么不对,扒去社会性的皮和肉,你我还有大家,都是为了欲望而互相厮杀的野兽。”

  这声音让杰奎琳的心绪越发躁动不安,身后的皮肉被多洛莉丝的刀片切割开来,呼吸也开始紊乱,在布兰达的鼓动下,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理智正在彻底和肉身剥离。

  “这下我算是明白了…魔女不单单是指戴罪之人,你就是这个剧本游戏里最后的陷阱。”

  对于杰奎琳的后知后觉,布兰达也表达了肯定。

  “现在意识到也不晚,虽然没什么用。”

  布兰达仰头看着杰奎琳,女人放任自己身上伤口开绽血流如注,也没有采取任何多余的行动。

  “本来还想一点点引导剩下的人自相残杀的,毕竟我答应了亚伯大人得严格按照那个小说家安排的仪式顺序来进行。”

  女孩的面颊倏然开始变化,肤色化为半黑半白,脸上的笑意也越发诡异。

  她的身形在昏暗的走廊里骤然拉长,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戴着藏红花面纱的妖冶女子。

  “那个女孩确实还活着,也的确跟着她的母亲一起上了船,只不过暂时把身体借给我而已。”

  妖冶女子上前摁住杰奎琳的双臂,让多洛莉丝的刀刃插入得更深一些,两人四肢交缠,又是一大滩鲜血滴落在地。

  手指顺着杰奎琳的胸膛往上,划过乳沟,最后一路向上抵住杰奎琳的下巴,她手指途经之处立刻就被贯穿身体的刀刃刺破,宛若金属的长虫咬穿皮肤留下一条鲜血甬道,那纤细的柔夷好似正在拉扯这具皮囊的拉链。

  “她想要活下去,为此设计杀死了常年苛待囚禁自己的混蛋父亲,好不容易等到机会重获自由,利用曾经视而不见如今内心歉疚的母亲逃出生天,就被带到了这艘船上,因为那该死的男人早就用自己的妻儿抵债,而那债主在上船之前就在海域里葬身鱼腹。”

  半黑半白的面容上浮现出凄美又怜悯的笑意,她像是施舍,又像是在给予罪人酷刑和拷问。

  杰奎琳被刀刃钉穿身体,被母亲尸身做成的人偶托举在半空,像是溺水的鱼。

  喉管被扎穿,她这会儿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被迫聆听布兰达上船之前的遭遇。

  “多可怜…好不容易逃出了一个牢笼,结果还没享受片刻自由,就掉进更绝望的深渊!”

  她一面将不幸者的生平当做笑谈陈述,一面抬头将视线投向走廊拐角对面搀扶着前面满面惊愕的阿尔弗雷德。

  不为所动的同时,面具之下的嫣然红唇微微张合,为当下的局面做了注解。

  她将手放在心口,轻笑着向对面的神侍施行基本的礼仪——

  “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世人称我为墨利诺厄,幽灵的女神。”

  阿尔很难在这么点时间里理解刚才杰奎琳遭遇了什么,他看到那破损恐怖的女人偶抱着他的爱人缓缓转身,两种截然不同的事物竟然有着极为相似的面庞。

  杰奎琳的意识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模糊,而下半张脸还在吞吐刀片的多洛莉丝和她的头靠得很近,转身歪头盯着那个理应被视作敌人的男人,身上挂满了亲生骨肉的鲜血和脏器。

  占据布兰达身躯从而在幽灵船上得以活动的幽灵女神顿了顿,欣赏着阿尔因为错愕和心疼而扭曲的表情,继续揶揄地介绍——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我受雇于人偶师的主人,负责确保重塑夜隐之物的实验能成功的保护措施。”

  “闭嘴……”

  “当然你的话应该不需要我说明那么多,神明加护过的人理应知晓我的真容。”

  墨利诺厄在神话记叙里是在冥河上给予罪人惩罚的女神,她会利用空气中的鬼影使人疯狂,亚伯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特意委派她暗中埋伏在这艘船上。

  只有在船上的乘客牺牲得足够多时才会唤醒她,而若是伤亡没有严重到足以让乘客中的某人陷入绝望,也就没有她的出场机会了。

  “放开她,我不说第二遍。”

  阿尔的愤怒让他很难再用不失控的音量平静地和对方交涉,即便现在杰奎琳在她们手上。

  他从未见过杰奎琳有过那样震惊绝望的表情,哪怕未曾知晓各种缘由,他也隐约察觉到了某些东西——接踵而来是快要将清醒彻底吞没的怒火。

  “我能出现的条件就是让被附身的人活下去,船上剩下的所有人都会成为关键的祭品,年轻的神侍,你也不例外——”

  男人不再同这两个非人之物对话,他一面前进一面吟唱驱魔的咒语,那是每一个教会驱魔师都必须掌握的圣言,为了在必要时把某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恶魔放逐出去。"Regna terrae, cantate Deo"

  阿尔弗雷德从未在任何场合吟诵驱魔咒语,生来作为尊贵祭司而诞生,被关在清修堂长大,和一切危险绝缘。

  但只有涉足世界上的丑恶,他才知道为什么世界上必须要有信仰存在——

  真实的人世这样肮脏,要是没人施舍一个能追逐的方向,众生又何以心怀救赎之手迟早会降临的希望从而分离挣扎?

  驱魔咒语无法对夜隐之物直接奏效,却让阿尔途经之处都引发了剧烈的燃烧,那是会燃向彼岸世界的金色业火,将周遭能为墨利诺厄提供力量的恶灵尽数烧尽。"Regna terrae, cantate Deo,psallite Domino qui fertis super caelum caeli ad Orientem Ecce dabit voci Suae vocem virtutis,tribuite virtutem Deo."

  逼仄的室内走廊突然刮起强风,迎面走来的祭司衣袂翻飞,抬起的手掌洒出无数璀璨而炽烈的银白色星子,落地却成了让恶鬼一触即燃的火苗。

  主啊,为何行善事者终日不得好报?为何得利者要在敲骨吸髓之后还站在弱者的尸体上高唱赞歌?"Exorcizamus te,omnis immundus spiritus omnis satanica potestas, omnis incursio infernalis adversarii,omnis legio,omnis congregatio et secta diabolica."

  墨利诺厄察觉到了浓烈的危险,她没有打算继续纠缠,用亡灵的力量牵引控制多洛莉丝逃离一步步追击而来的阿尔弗雷德。

  眼看着杰奎琳被敌人带走,男人稳步加快了吟唱驱魔咒的速度,让心神和缠绕在骨血里的力量促生共鸣。"Ergo draco maledicte et omnis legio diabolica adjuramus te.cessa decipere humanas creaturas,

  eisque aeternae Perditionis venenum propinare———Vade, Satana!!!"

  圣杯意味着奉献和牺牲,圣子将鲜血骨肉融入那容器里,端上餐桌供信徒享用,给予万福,以传众生——

  救救我们,主啊,祈求您聆听我们的声音——将力量给予祈求的人。愿颂赞和荣耀归与神…

  驱逐从地狱涌上人间的一切恶魔!

  强光闪烁,杰奎琳在昏沉中隐约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勉力抬起眼皮,在剧烈颠簸的视野中看到不远处追来的身影,莫名心安。

  是阿尔来接她了?

  “轰——!!!!”

  贝奇莫号继船舱底部的车间被爆炸摧毁后,又在中间的客舱产生了一次强烈数倍的爆炸,整个船体从中间被熔断切除,破开一个大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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