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心之所向不过万家灯火明，现世安宁
“你在想什么？”萧景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一出声把荣瑛吓了一跳。
荣瑛一抬头正对上萧景煜一双含情的眸子，她坐在地上出神时，萧景煜就走过来了，只不过弯腰说话的时候她才被惊醒。
“没...没什么，一些旧事。”荣瑛别过头去，难得想起男女大防，觉得萧景煜离得太近。
萧景煜却不甚在意，反倒就着荣瑛的高度蹲下来。
荣瑛有些尴尬，随口皱了一句：“萧相你点的什么香啊，怪好闻的。”
“檀香，一位故人说檀香能去湿气。”
“哦，讲究！”荣瑛竖了竖大拇指。
萧景煜勾了勾唇，又往前前凑了凑。荣瑛都能感觉到面前人温热的鼻息，她吓得往后一撤，车子却在此刻颠簸了一下，她整个人都往后仰去。
片刻后，身子却没有着地，腰间却被环住。
萧景煜将她一揽，就将荣瑛救回原地。
“多..多谢萧相。”
“没事。”萧景煜见她有些慌张，这才站起身来，回到自己的位置：“刚才见你想的出神，在想什么？”
荣瑛平了心跳，答道：“没什么，旧人旧事。”
“你不过十六，也有这么多闲愁？”
“嗐，都说是闲愁了，不提也罢。”荣瑛遮掩过去，又想起上一世她调戏萧景煜，问道：“萧相...还没有成亲吗？上京城中多少女子思慕您，都不入眼？”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萧景煜道“我曾有一心爱之人，却此生再难见到了。”
“那还真是遗憾。”荣瑛叹了口气。
“不遗憾”萧景煜回身坐回到贵妃榻上，望着荣瑛道“生不可以死，死不可以生，不可谓情之至。我信她会回来的。”
荣瑛听着他玄之又玄的话，默默的点头。她总觉得重生一世有许多东西已经不能适应了，就比如萧景煜。
他好像比原来更有人情味了。
荣瑛明白萧景煜这个人能爬上来不容易，他虽是世家子弟，但是却是地位最尴尬的庶子，母亲还早早就过世了，在家中连个能倚仗的人都没有。
这种人若是没有本事，地位在家中连主子的一个宠仆都比不上。若是有本事就更惨了，嫡母的打压，嫡子的陷害。世家表面上一团和气，实际都是关上门自己龌龊自己的。
据荣瑛所知，自萧景煜初露头角后，家中嫡母便断了他本就少的可怜的份例银子，他离开家后无处可去，别说钱，连冬衣都没有。最后还是拜在前朝的大学士谢安门下，才有了落脚之地。
可在此之前又受过多少讽刺与白眼，心中又有多少恨意，荣瑛就不得而知。大概也是有此经历才使得萧景煜比旁人更疏离，更阴郁，以至于荣瑛一直觉得此人实在深不可测，与她不同路。
因为荣瑛与他完全相反，她是长公主与荣大将军独女，一出生就掉进了锦绣堆，没心没肺的过了好几年痛快日子，小时候天天做霸王，找猫逗狗，上房揭瓦，无法无天。
不过即使如此，她也受最好的老师教导，所有器具，吃食，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旁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的出身便已经决定了前二十年要走的路。
后来虽然被她爹苦练了十几年，但终究只是身体的累。至于生计，她从不用考虑；至于尊严，她生来就俯视芸芸众生。而萧景煜却是用血与汗打拼来的。
后来萧景煜虽然地位已经在荣瑛之上，但是两人却终究有一种说不清的差距。
一个是生来便有风云际会皆在手中的松弛感，另一个还不曾褪去从底层打杀上来的血腥气。
可现在，荣瑛发觉萧景煜身上的那抹血腥气和阴郁慢慢淡去了。
她一时感慨万千，望着萧景煜的眉目也温存了些。
“是啊，只要你想着她，无论隔着千万里，还是隔着奈何桥，终还有相见的一天。”她眸光闪烁，望着萧景煜点灯的动作道：“我师父常说萧相不近人情，如今看来或许不尽然，你...还是不错的。”
萧景煜听完那句“不错”，笑了起来：“有你这句不错，便算是给我昭雪了。”
“花容，你知道吗，一个从雪地里爬出来的人身上是冒着寒气的，不过那些寒冷终有一日能忘记，能散尽。但散尽之后若想让他温暖，还需要....一团火。”
烛光此刻点亮，暖烘烘的将萧景煜映在地上的影子燎出了一圈模糊的毛边，他容颜在灯火之后，比日光下温柔，比月光下可亲近。
有些像西窗烛下，身着青衣将红烛软泪收敛，剪断烛芯的温柔人夫。
一团火...
荣瑛装作听懂了，冲他点了点头。
而后两人一高一低，透过烛光对视了刹那。
佛家言：“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那一刹那的对视里，两人都觉心脏骤紧，好像有种羁绊在此刻野蛮的生根。
片刻后，荣瑛才回了状态，她勾唇望着萧景煜：“对了，萧相要带我去哪搓一顿啊？你说每两天让我去你府上蹭顿饭，那今日这顿算不算数。”
萧景煜状似无意的把眼神从她身上收回，低头拨香灰：“不算，因为我没有带着药，所以你明日还是要来。”
荣瑛撅了撅嘴：“那好吧。”
萧景煜见她有点不高兴，又补了一句：“一会去吃咕咚锅，还给你备了烧刀子。”
“真的！”荣瑛听见‘烧刀子’三个字，两眼都在放光。
赤羽营中虽然没有完全禁酒，但是荣瑛却立了规矩——不许饮烈酒。
而她本人却最爱西北的烧刀子，一口喝下去就像是火焰从喉管烧到胃里，痛快至极。而现在，加上上辈子四处出征，她已经有一年多没有痛快喝过酒了，真是可惜了她千杯不醉的好身板。
萧景煜见状淡笑道：“你也喜欢喝这种烈酒？”
荣瑛被萧景煜一句话拉了回来，找补道：“就，还好。我也觉得挺带劲，我主要是爱吃咕咚锅。”
“行，随你。”萧景煜心情颇好的应了她一句，而后撩开帘子看向窗外。
此时上京城外已经灯火通明，往来车马行人络绎不绝，两侧风吹的酒旗猎猎作响，也吹来姑娘手绢上的暗香。小商小贩来的早的已经支上了摊子，来的晚的索性一挑扁担，从街头溜到街尾，一面溜还一面吆喝着七弯八拐的唱词。
荣瑛望着这一片安定繁荣，忽而心中郁结疏解。
她刚当兵时，她爹原来问她：将者为何？
她当时心里烦得很，就来了一句：“因为倒霉，当了你闺女。”说完还挨了一顿揍。
可现在她好像能知道那时她爹想听什么了：
”为将者，心之所向不过万家灯火明，现世安宁。“
荣瑛一抬头正对上萧景煜一双含情的眸子，她坐在地上出神时，萧景煜就走过来了，只不过弯腰说话的时候她才被惊醒。
“没...没什么，一些旧事。”荣瑛别过头去，难得想起男女大防，觉得萧景煜离得太近。
萧景煜却不甚在意，反倒就着荣瑛的高度蹲下来。
荣瑛有些尴尬，随口皱了一句：“萧相你点的什么香啊，怪好闻的。”
“檀香，一位故人说檀香能去湿气。”
“哦，讲究！”荣瑛竖了竖大拇指。
萧景煜勾了勾唇，又往前前凑了凑。荣瑛都能感觉到面前人温热的鼻息，她吓得往后一撤，车子却在此刻颠簸了一下，她整个人都往后仰去。
片刻后，身子却没有着地，腰间却被环住。
萧景煜将她一揽，就将荣瑛救回原地。
“多..多谢萧相。”
“没事。”萧景煜见她有些慌张，这才站起身来，回到自己的位置：“刚才见你想的出神，在想什么？”
荣瑛平了心跳，答道：“没什么，旧人旧事。”
“你不过十六，也有这么多闲愁？”
“嗐，都说是闲愁了，不提也罢。”荣瑛遮掩过去，又想起上一世她调戏萧景煜，问道：“萧相...还没有成亲吗？上京城中多少女子思慕您，都不入眼？”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萧景煜道“我曾有一心爱之人，却此生再难见到了。”
“那还真是遗憾。”荣瑛叹了口气。
“不遗憾”萧景煜回身坐回到贵妃榻上，望着荣瑛道“生不可以死，死不可以生，不可谓情之至。我信她会回来的。”
荣瑛听着他玄之又玄的话，默默的点头。她总觉得重生一世有许多东西已经不能适应了，就比如萧景煜。
他好像比原来更有人情味了。
荣瑛明白萧景煜这个人能爬上来不容易，他虽是世家子弟，但是却是地位最尴尬的庶子，母亲还早早就过世了，在家中连个能倚仗的人都没有。
这种人若是没有本事，地位在家中连主子的一个宠仆都比不上。若是有本事就更惨了，嫡母的打压，嫡子的陷害。世家表面上一团和气，实际都是关上门自己龌龊自己的。
据荣瑛所知，自萧景煜初露头角后，家中嫡母便断了他本就少的可怜的份例银子，他离开家后无处可去，别说钱，连冬衣都没有。最后还是拜在前朝的大学士谢安门下，才有了落脚之地。
可在此之前又受过多少讽刺与白眼，心中又有多少恨意，荣瑛就不得而知。大概也是有此经历才使得萧景煜比旁人更疏离，更阴郁，以至于荣瑛一直觉得此人实在深不可测，与她不同路。
因为荣瑛与他完全相反，她是长公主与荣大将军独女，一出生就掉进了锦绣堆，没心没肺的过了好几年痛快日子，小时候天天做霸王，找猫逗狗，上房揭瓦，无法无天。
不过即使如此，她也受最好的老师教导，所有器具，吃食，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旁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的出身便已经决定了前二十年要走的路。
后来虽然被她爹苦练了十几年，但终究只是身体的累。至于生计，她从不用考虑；至于尊严，她生来就俯视芸芸众生。而萧景煜却是用血与汗打拼来的。
后来萧景煜虽然地位已经在荣瑛之上，但是两人却终究有一种说不清的差距。
一个是生来便有风云际会皆在手中的松弛感，另一个还不曾褪去从底层打杀上来的血腥气。
可现在，荣瑛发觉萧景煜身上的那抹血腥气和阴郁慢慢淡去了。
她一时感慨万千，望着萧景煜的眉目也温存了些。
“是啊，只要你想着她，无论隔着千万里，还是隔着奈何桥，终还有相见的一天。”她眸光闪烁，望着萧景煜点灯的动作道：“我师父常说萧相不近人情，如今看来或许不尽然，你...还是不错的。”
萧景煜听完那句“不错”，笑了起来：“有你这句不错，便算是给我昭雪了。”
“花容，你知道吗，一个从雪地里爬出来的人身上是冒着寒气的，不过那些寒冷终有一日能忘记，能散尽。但散尽之后若想让他温暖，还需要....一团火。”
烛光此刻点亮，暖烘烘的将萧景煜映在地上的影子燎出了一圈模糊的毛边，他容颜在灯火之后，比日光下温柔，比月光下可亲近。
有些像西窗烛下，身着青衣将红烛软泪收敛，剪断烛芯的温柔人夫。
一团火...
荣瑛装作听懂了，冲他点了点头。
而后两人一高一低，透过烛光对视了刹那。
佛家言：“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那一刹那的对视里，两人都觉心脏骤紧，好像有种羁绊在此刻野蛮的生根。
片刻后，荣瑛才回了状态，她勾唇望着萧景煜：“对了，萧相要带我去哪搓一顿啊？你说每两天让我去你府上蹭顿饭，那今日这顿算不算数。”
萧景煜状似无意的把眼神从她身上收回，低头拨香灰：“不算，因为我没有带着药，所以你明日还是要来。”
荣瑛撅了撅嘴：“那好吧。”
萧景煜见她有点不高兴，又补了一句：“一会去吃咕咚锅，还给你备了烧刀子。”
“真的！”荣瑛听见‘烧刀子’三个字，两眼都在放光。
赤羽营中虽然没有完全禁酒，但是荣瑛却立了规矩——不许饮烈酒。
而她本人却最爱西北的烧刀子，一口喝下去就像是火焰从喉管烧到胃里，痛快至极。而现在，加上上辈子四处出征，她已经有一年多没有痛快喝过酒了，真是可惜了她千杯不醉的好身板。
萧景煜见状淡笑道：“你也喜欢喝这种烈酒？”
荣瑛被萧景煜一句话拉了回来，找补道：“就，还好。我也觉得挺带劲，我主要是爱吃咕咚锅。”
“行，随你。”萧景煜心情颇好的应了她一句，而后撩开帘子看向窗外。
此时上京城外已经灯火通明，往来车马行人络绎不绝，两侧风吹的酒旗猎猎作响，也吹来姑娘手绢上的暗香。小商小贩来的早的已经支上了摊子，来的晚的索性一挑扁担，从街头溜到街尾，一面溜还一面吆喝着七弯八拐的唱词。
荣瑛望着这一片安定繁荣，忽而心中郁结疏解。
她刚当兵时，她爹原来问她：将者为何？
她当时心里烦得很，就来了一句：“因为倒霉，当了你闺女。”说完还挨了一顿揍。
可现在她好像能知道那时她爹想听什么了：
”为将者，心之所向不过万家灯火明，现世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