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残忍至极

  “马丁,秋山刚才闹那么大动静你都不出面阻止一下吗?!”

  埃德温一脚踹开秘书室房门,这次力气大到这个数百年都未曾出现破损的建筑物都震颤了一下。

  “啊,你来了?”

  马丁从烤箱里把刚刚烤好的蛋糕取出,这会正忙着往上点缀水果。

  “我说啊——秋山刚……”

  “刚好帮我把这些蛋糕带给档案部的那些人,还有这些花茶,不适应味道的就加两勺糖…”

  已经化身全能煮夫的马丁把端有茶水和甜点的餐盘塞进埃德温的怀里,叮嘱了两句就转头开始清点接下来其他成员的点单。

  “黑森林和水果冰茶…黄油司康和蓝莓曲奇,我看看还有…”

  “马丁!”

  埃德温气急败坏地把餐盘放在桌上,此前他从来没有用这种态度来和马丁说话。

  同为前代署长在职时就已经在隐秘署工作的员工,埃德温比马丁的年纪更大一些,但这会儿两人看起来甚至能做父子。

  “为什么连你都是这幅样子,杰奎琳和秦先生如今都不在,行事不是应该更加谨慎小心吗?”

  他实在不明白总部的人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就连原本应该是最靠谱的人这下都彻底沦陷停摆,这下才是隐秘署真的要完了。

  “…你才是,现在总部上下还那么神经紧绷的人只有你一个哦。”

  马丁继续揉面,同时道破了埃德温焦虑的真正来源。

  “其实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不如说正是因为你有夜隐之物的血脉,却又无法被两边同时接纳,所以才会这么紧张吧?”

  “我没……”

  “帝国准备取缔隐秘署早就不是现任女皇才开始的事情了,这一点你跟我再清楚不过。”

  马丁和埃德温是目前隐秘署里少有的作为职员亲历雾都皇室权力交迭的员工,也是最为了解对方的两人。

  熟练地打碎两个鸡蛋丢进面团里继续搅拌,马丁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

  “信仰和传说之所以能被人认知和传颂,是建立在未知的基础上,如今的世界或许会因为新的技术和文化孕育全新的夜隐之物,但我们这些旧时代看门人,已经到了该退场的时候。”

  他的手在料理盆的边沿剐蹭,就像是把多余的成分也一同扫进一个名为时代的大染缸里一般。

  “就算伊丽莎白陛下不动手,我想杰奎琳和秦先生在不久之后也会宣布解散…”

  “不对!SSD的存在是有必要的!”

  埃德温显然是被戳中心事,语调和气息都越发紊乱,可马丁还是不留情面地戳穿他内心的想法。

  “现在总部里还有这么多人在,外面共生会和夜隐之物引发提防事件也层出不穷,陛下会需要我们的,而且秦先生也不会放弃这里…”

  “那和共生会的事情结束之后呢?古代的夜隐之物已经开始自然消亡了,这你再清楚不过。”

  埃德温的家乡就是因为承载夜隐之物的传说本身不再被人记诵,才一点点自然消亡的,他也不过是因为人类血统更多才站在这里。

  威胁夜隐之物的生存的根本不是和人类和某些邪恶阴谋之间的冲突,陈腐的事物就是会逐渐消亡,然后在新的文明发展的同时孕育出崭新的生命。

  但哪怕名讳还是原来那一个,世代更替之后他们这些人类幻想里的怪物也不会维持一成不变的形态。

  埃德温很清楚,他见过太多这样的悲剧了——

  爱人的皮囊一成不变,内里却全然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又或者在岁月流逝之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世人的记忆左右,变成自己完全陌生的模样…

  夜隐之物是一群只能随波逐流的生物,所以秦时才要保护它们,用自己积累的财富和经验向世俗世界的掌权者争取权柄,设立隐秘署,招揽一群具有相同志向的人来充当两个世界的掌门人。

  可越是保护,这些夜隐之物在世人脑海中的印象就越是稀薄,又何尝不是变相让过往的老东西们加速走向消亡?

  “我尚且在俗世有家人和回去的地方,你的想法其实大家都明白——”

  “别说了!马丁!”

  男孩的声音这下除了愤怒还染上了哀求,可似乎这一次马丁决心要把这件事彻底说开。

  至少这也是为了他好,就像杰奎琳会选择对马丁坦白一样,这一次马丁也得向埃德温揭露这个事实。

  他默默把面糊倒进模具,然后把埃德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某个东西抽出来,赤裸裸地暴露在滚烫的空气里——让他无地自容,又恐惧万分。

  “你怕SSD解散之后自己就没有家了。”

  “……”

  是啊,秦时为夜隐之物提供了能回去的地方,为被俗世厌弃的人类提供了能互相帮助争取合理待遇的家。

  彻底选择和人类世界告别的夜隐之物能去书龛的书界空间颐养天年,在一个完全崭新的时空书写自己的故事。

  SSD解散之后谁来收留他呢?除了这里,埃德温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来到隐秘署的五十余年,无论是故乡曾经认识的旧友,还是在世俗中留下的痕迹和羁绊,早就被岁月的车轮无情倾轧,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和马丁还有秋山枫他们一样被各自效忠的署长吸引而来的世俗之人,也大可以在SSD瓦解之后去寻找下一个归处。

  “所以呢?”

  “有些事情是我们无法阻止的,比起焦虑我希望你能接受现状,做好自己当下能——”

  “你懂什么?!”

  埃德温很少哭,他的年纪用人类的计量单位而言已经超过了半个世纪,早就不是因为和同僚的一两句意见不和就能嚎啕大哭的年龄了。

  男孩抓起旁边的餐刀,试图一刀划开自己手臂,马丁却对这个场景无动于衷。

  那餐刀直接穿过了埃德温的身体,被刺中的手臂在阳光下呈现出

  “你身为人类尚且能死,我呢?你要我怎么办?”

  埃德温终于还是崩溃了,他声泪俱下地控诉在不久的将来就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悲剧。

  “我不是纯粹的夜隐之物,无法像它们那样完成躯壳灵魂的演化,我也不是人类,我做不到你那样坦然面对生老病死!”

  “隐秘署解散之后我去哪里?我能去哪里?我只能被别人当成怪物四处流浪,然后一成不变地等着不知道哪一天会降临的死亡!”

  “这种结局对我来说太残忍了…你不觉得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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