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答案一直都在

  星落湖恶意来的猝不及防,温泉度假村组织起来的人手,在湖水漫灌之下,只来得及象征性地在大门口匆匆堆砌起防水沙袋和防水板。

  当大厅里从其它通路灌进来的水没过膝盖,而被挡在外的水在一刻钟内,迅速升至一人多高后,工作人员们也选择了放弃,选择了明哲保身,向着酒店的更高处跑去。

  酒店内外的水,肉眼可见地持续上升着,压强作用下,不断有细小的水柱从缝隙里喷射而出,中央空调也早就变成了喷泉一样的存在。

  “真是的,一个接一个的来给我杀,活腻了就不能自己把自己吞了吗?”

  花长风进行避让的同时挥手,残影划过,露出獠牙的大鱼在半空中扭动了一下身体,就重重跌了下去,粘稠的鲜血从被划断的皮肉里慢慢渗出。

  “终于找到你了,你在这儿干嘛?”

  像是没有听到他的问话,花长风挥手甩掉指上的粘液,繁琐而华丽的美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尖细堪比凶器的指甲。

  慢半拍地,她发出了梦呓般地声音。“现在…是什么情况?”

  忙乱中不知把西装外套丢在哪里,在顶楼又被雨水浇的湿透的姬长生匆忙跑了过来。先被夹杂着腥臭味的水气打了一拳,紧接着又被眼前的凶残又诡异的画面震撼到失语。

  原本典雅又豪华的城堡大厅,此时湿冷阴暗的像一个年久失修的陵寝。及腰的水里,满是树枝、泥沙和杂物。

  应急灯惨白色的光里,花长风的脚边掉落着大小不一的鳗鱼尸体,有的还没有停止抽搐。那些白腹黑背的流线型身体被利器撕裂,粘稠的深红色液体遍布在地毯和旁边的墙壁上。

  用来当做恐怖片的宣传海报,也是非常合格的场面了。

  没等到回答的花长风侧过身,看了他一眼。阴湿寒冷的环境里,带着那种目光的花长风,几乎变成了另一种他不认识的东西。

  寒意由内而外泛起,跃动着的心脏都为之漏跳一拍。姬长生打了几个哆嗦,下意识地移开目光,缩起膀子开始四下找寻能擦干身体的东西。

  “如你所见,排水系统已经阵亡,所有带孔的东西几乎都在往外喷水。链接主副楼指之间的通道,水已经到这了。”他哆哆嗦嗦地用手在腰间比划着,嘴唇冻到青白。

  “你男朋友的直升机来了一趟,但是风雨实在太大,无法降落就掉头了。副楼那边就比较幸运了,距离星落湖比较远,而且地势更高些,这边被水围困之后,那边就已经在紧急撤离了。”

  青年絮絮叨叨地说着,在附近转了几圈,都没发现干燥的布料。犹豫再三他咬着牙脱下了湿透的衬衣。

  被冻到惨白的脖颈上,挂着十字花的银链,银链在湿漉漉的肉体上蜿蜒,终端缀着倒三角型的盾牌型吊坠,贴在他的胸膛上。镶嵌在吊坠上的水晶,折射出温和的紫光,给周围的环境套上了安定的色彩,分隔开了过去与现在。

  青年在冷空气里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卖力地把衣服里的水拧干。体温下降的太快,连带脑子都快停摆了。

  下一秒,柔软、干燥的织物从天而降,隔绝开冷空气,温柔地覆盖上他已经发木的皮肤。

  裹紧花长风递来的浴巾,他按捺下几乎要溢出喉咙的满足叹息。

  “谢,谢谢,救大命了…”

  花长风勾起嘴角,推着他往旁边多走了几步。匆忙间被遗弃在一边的手推车里码放着干燥布草和浴袍。

  干燥又舒适的衣物让姬长生萎靡的精神恢复了些许。直到这时,他才有精力去打量花长风那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背影。

  琥珀串出的链子取代了后背的衣料,把深蓝色的刺绣礼服固定在她身上,纷繁复杂的金线勾勒出大大小小的海浪与旋涡。原本的腰带,现在和她亚麻色的卷发搅在一处盘在头顶,几缕被忽略的发丝垂在修长的颈边。

  她就像一朵开在海沟边缘的妖异花朵,来自深海的肉食性植物,那古老又充满生命力的造物。

  这个人…就这么抗冻吗?这不科学!还是说,她的本体是瞪谁谁死的蛇发魔女?

  脚下吸满水分的地毯如同恶意生长的厚重苔藓,黏腻湿滑,邪恶的联想让他毛骨悚然。

  听到他的脚步声,花长风侧头问出新的问题。“你说,闹这么一出。鳞族的诉求到底是什么?”

  只不过,对于此时解决了生存问题的姬长生来说,眼下有个比这个问题更紧急和重要的事需要处理。他还清楚记得自己跑来的目的。

  “别管鳞族的诉求了,你快跟我走!上天台,只要雨势变小,你们就能走。直升机随时会到。”

  花长风轻笑出声,指指满地的死鱼。“喏,咱们的储备粮。蛋白质含量超高的哦。”

  “什么情况?不要忽然觉醒什么钓鱼佬的属性啊。”姬长生几乎要被气笑了。“还储备粮,你是打算要在这儿安家了是吗?而且,刚刚一会儿看不见你,怎么就跑到这里了啊?”

  “不识货的家伙。这些鱼熏一下,可以保存很久的。”完全没接他话茬的花长风忽然好像回忆起了什么,轻笑出声。“以前我和小七就是靠这个通过野外生存测试的。”

  怎么就讲不听呢?

  姬长生上前扣住她的肩膀,把她转向自己,纯黑的眼紧盯她浅色的眸子。

  “长风,你在想什么?不要任性了,我不走,因为我是【四叶草】,这种情况我有责任留下。你不一样,你有机会离开,就该走。回市区去,回家去。想想小七,这么大的雨,她一个人,该有多害怕?她还在707等你回去呢。”

  “我知道你会武术,但这种情况下,不是你逞能的时候。”

  貌美的歌姬勾起唇角,棱角分明的红唇如同弯刀。“说我家小七会害怕,你是真不了解她啊…”

  她抬起纤细优美如同艺术品的手臂,冰冷的指头轻轻搭上他的手腕。“我知道你是【四叶草】,不可能临阵脱逃。”

  手腕好像被包裹着丝绸的液压钳夹住,内里的筋骨发出脆弱的声响,整条小臂都被捏的酸软无力,姬长生扭曲着表情不受控地松开了手。

  迎着他不满的目光,花长风巧笑倩兮地伸指头戳他脑门。“如果说,你有责任留下,那么这里,也就是我的战场。”

  “师傅说了,我们学武,就要有学武的样子。遇见了不对的,不好的事,就要去管,去出头。这是本分,是我们该做的事情。”

  “我啊,从来都是小七眼里最闪亮的星星。我可不想回头她问起我这事儿,我告诉她,紧要关头,我抛下了舞台、兄弟、朋友、还有喜欢我的歌迷们,自己跑了。我不能让她心里闪闪发光的自己蒙尘。”

  “自我厌弃的心,发不出扣人心弦的歌声。我的歌声里,容不得阴霾。”

  “你…”姬长生正要继续反驳,按上他双唇的手指,封住了一切话语。

  “嘘…别说了,再说就把你扔水里了。这种温度下,能在水里自由来去的,就只有我了吧…”

  卧槽…她说得好有道理…四体不勤的亚健康青年败下阵来。

  “所以,让我们把话题拉回到被你打断之前。你说,【鳞族,发动这种恐怖袭击的目的和诉求是什么】。”她指指已经被湖水整个淹没的酒店前厅和水面上不时划开水面的黑色背脊。

  青年的眼神逐渐迷茫,眉头慢慢皱起,他视线游移,神情慢慢转向呆滞。

  “我…我…”有什么东西在内心深处聒噪,膨胀着,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

  花长风冲他比比划划。“就算是异族,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行动。虽然现在的主流观点都在渲染它们是化为人形的野兽。但是,我们都知道,它们不是这样的。”

  “所以,长生,好好想想,鳞族的诉求是什么?可能是什么?它们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把人类困住。”

  花长风悠长的声音层层铺开,把他的全部注意力拉进这个问题。如同被人类大水困住,他也被这问题困住。

  些微的头疼袭来,姬长生只觉得耳朵深处发热、发烫,太阳穴两侧的血管突突在跳,好像有了生命一样蠕动起来。

  空气中,无法被普通人类捕捉的信息在震荡。

  鳞族发动恐袭的目的何在?其实,答案一直都在。

  我们要用人类的血,祭奠我的同胞。

  那些倒在无人问津的巷子里,倒在自己家里,倒在任何一棵树下的同胞。

  这座城市与我们签订过契约,她会保护我们。但是,我们的血,流在了这片土地上。

  而鲜血,需要用鲜血来补偿。

  我们的同胞倒下的时候,城市的灵魂和契约人没有出现阻止,所以他们失去了生命和身体。那么,我们围困人类,让他们的血一样留在这片土地上,就一样不应该有什么东西出来阻止。

  杀戮是被允许的!那么,我们亦然。就让这虚假的和平留在过去的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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