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没有了怨恨,我是谁?

  孽猫金色的眼睛扫过她怀里只露出几撮头发的花小七。

  “愤怒是穿过我身体,把一切缝在一起的线。也是阻拦我,做回一只猫的墙。”

  “愤怒消失了,我终于可以做回一只猫。当我想起如何做一只猫,我就回不去了。我这会儿很舒服,从没有过的放松和快活…”

  “我…”我想,我就要消失了。“总之,你过来的目的,就是找她。目的已达到,带着她,快滚吧!”

  孽猫昂起头看向她怀里的小卷毛,把多余的话连同感激一起咽了回去。

  看着它眼里的恋恋不舍,姜上善稍作思考,伸出手去撸它的下巴。“我还有一个疑问。”

  孽猫的感伤被打断,不爽地躲开她的手,斜眼看她。“你是十万个为什么成精了吗?怎么那么多问题?”

  姜上善不以为意,笑嘻嘻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救她?”

  孽猫低头舔舔毛,胸口的毛发打缕,根本不是依靠简单的舔毛能打理好的。它抬起头,瞳孔竖起。

  “她身上…有同族给的【守护符文】。这种符文,不是至亲好友无法获得。”

  “和她一起的那个小丫头,身上附着了麻烦的东西。那个东西把我引来,向我挑衅。它就是希望我在这里,杀了这个傻孩子。”

  “我一点也不想让那个混蛋如愿。”

  “虽然,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想到花小七被自己伤到的样子,孽猫语气稍有犹豫,转而又理直气壮起来,瞪向姜上善。“但,这都得怪你!谁让你来的这么晚?不但来迟到,而且磨磨蹭蹭,废话连篇。”

  安静地听完孽猫的指控,姜上善忍不住侧过头蹭蹭花小七染血的卷发。

  “你觉得,那个东西的目的是什么?”

  “我哪里知道你们人类的那些弯弯绕,我只是一只猫。”

  姜上善发出笑声,抱着包成蝉蛹的花小七从坐姿起身,向着水泥桥的方向跨出一步。在她身侧,被链接牵引着的孽猫也跟着一起前行,身后跟着黑色的浊流。

  “嗯,跟我走吧,这就出发。我们回从善城去。那里是接纳一切的地方。”

  从善城?你当那里的防御性结界是玩笑吗?而且,我刚刚说的话,你根本就没听进去对吧。 

  孽猫皱眉,讥讽与吐槽混合的弹药已经上膛,在扣下扳机前。这个脑子里好像有点大病的女人,勾勾手指,它身后的浊流中,一团头盔大小的怨气飘到了她身侧。

  在它开口前,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怀里抱着花小七,她侧身向它展示成果。

  在她肩膀稍偏下的地方,飘着一只短毛鸳鸯眼的白猫,它正懵懂地环顾四周,漂亮而又崭新,每一根绒毛尖尖都在发光

  孽猫认得它,她因为发情乱尿被主人遗弃,四处漂泊后,无奈地一次又一次怀孕、生产,直到最后一窝。

  它被熊孩子们抓住,丢进滚烫的沥青里。它的3个孩子被一只只摔死在旁边的石头上。

  这里的每一只猫,孽猫都认得,都记得。

  原本沥青一样糊满它身体内外的怨气,那么一眨眼的时间,就被分离出去,悬浮在它身边,一拳之隔的位置,以一团非牛顿流体的状态向四周蔓延着。

  “跟我走吧,我可以分离怨气,修复灵体。”

  “我家很大…”想起了自己刚刚修复好的湖中岛,姜上善语气诚恳地强调道:“很大很大。我愿意接纳你们,作为空间的第一批移民。”

  “沙漠、草原、森林、城市、岛屿…你想要的环境都可以有。治愈后,你们就可以在其中生活。”

  她甚至贴心地为它考虑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至于你的囚犯们。放他们走,是不可能的。垃圾就应该丢进焚化炉里,被孽火一直烧。”

  “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去地狱找一些油锅和刀山给你。这种具有古典主义特色的野蛮工具,虽然老套,但是有用。只不过,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刑场,未免有点埋汰,而且划不来。”

  “我愿意提供更多选择给你。”

  姜上善投入地比比划划,向孽猫描绘着由它们独立主宰的空间里,如何利用环境和规则来设定一个捕猎罪人灵魂的狩猎场。

  “既给他们希望,让他们觉得有可以逃出生天的机会,又让他们永远求而不得。对了,另一方面还可以锻炼小崽子们的狩猎能力,简直完美。”

  “出没于人类梦境的你,应该最清楚,美梦转变成噩梦,希望转化为绝望的瞬间,人类掉落的灵魂碎片最多。”

  “一直活在痛苦里,人是会麻木的。就要张弛有度,一松一紧。给与希望,让他们挣扎其中,求而不得,反复拉扯后…再毁灭他们。”

  “这种剧本,简直百看不厌…”

  “肉体上的痛和来自心灵的痛,不好说那种更高级。但是,有机会的情况下,你为什么不都试试呢?觉得不喜欢,还是可以换回刑具那一套的嘛。”

  “你是哪里来的活阎王啊?”

  姜上善谦虚地表示,过奖了,人类在折磨和毁灭同类这一点上有几千年的经验积累。从善城的资料库对我不设防。

  大猫两只耳朵不受控制地往后背去,对于此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虽然我也听说过,【从善城的四叶草里,二叶中级再往上,距离人类就差了那么点意思】但是,你的言行,还是让我开了眼界。”

  啊,节省下了最讨厌的自我介绍的环节,姜上善满意。

  “呐,所以,跟我走吧,在我那里,你可以活的像只猫,或者随便像什么,都可以。”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我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代价?”姜上善皱眉,没料到会从一只猫那听到这个。

  “对,代价。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做慈善的人…我只是一只猫,没什么可以拿来和你交易的东西。”

  “谁说的?”姜上善让它看看自己怀里的花小七。“她可是我顶重要的契约人啊。因为你,她才苟到这会儿。不为你这个活体血包做些什么,我总觉得亏心。”

  猫猫不信,猫猫不解,猫猫追问。“契约人?我不信。母猫都知道不要距离幼崽太远。你就这么放着顶重要的契约人不管,让她一无所知的在这三不管的边缘地带流浪?”

  腼腆一笑,姜上善表示决定的有点仓促,时间上没衔接好,失手了。

  决定的有点仓促?孽猫疑惑翻倍。“你嘴里的契约人…难道不是我听说的那种,【可以共享生命里的一切,直到此生结束】的存在吗?你们人类决定这种事情,可以用到【仓促】两个字?”

  有种被娘家人质疑的窘迫,确实很草率的姜上善讪笑。“大部分情况下,应该不会这么仓促的…但是,人生嘛,总是难以避免地充斥着意外啊…”

  意外?是的,意外。花小七的出现和那时接下来发生的变故,无一不是意外。原本,已经打算混吃等死直到新生命的终点。但是,没想到,新路径的出现,让她看到了新的希望。为了到达那里,理智先于情感,为她下了决定。

  而此时,在孽猫的连串问题下,她的感情和感受,才慢半拍地跟上,为着生命里出现的新人而放声尖叫。

  怀里的带着血腥味的人是那么鲜明,鲜明到好像内心深处都泛起甜味,整颗心脏都跟着欢呼雀跃。

  她不由自主地扬起笑脸,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我这个人啊,命运坎坷,但是,眼光从来一等一的好。看上了,就是看上了,没办法的。”

  孽猫舔舔爪子,眯起眼再次打量着她们。

  红发的高大女人穿着最简单的背心短裤,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到发光,修长的四肢充满爆发力。

  和一开始见到她时,那副充满压迫感的模样不同。现在的她抱着花小七,满脸的餍足。而几乎被切碎的花小七,此时被红色衣袍裹得严严实实,只有满是切割伤的小腿连同脚踝和脚掌露在外面。

  回忆起她身陷杀阵时的自言自语,孽猫感觉到了某种刻意而俗套的,被称为命运的安排。

  “你们,搞不好,还蛮搭的。”

  “是吗?借你吉言了。”

  一人一猫带着身后的浊流站在水泥桥边。水泥桥的另一端已经切换了场景,两侧依旧是无法直视的雾气。

  面对即将到来的,完全有别于以前的未来。从诞生就代表着痛苦和杀戮的孽猫迟疑了。它停下脚步,坐在桥边睁大眼看着另一端,爪子不受控地在地面留下痕迹。

  “我因怨恨而生…你把怨恨拿走,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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