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陆桑叶的爱

  与此同时。

  边疆,苦寒之地。

  如银屑般的雪裹挟着腊梅的幽香席卷而来,并着割人的北风,唰唰地惊落了一树的雪。

  将关未关的朱门被风轰得吹了一个大开,偏着头打瞌睡的小厮吓得一个激灵,这才忙不迭地跑去关门。

  未曾想,他的脚刚刚探出去,门口便传来一声嘹亮的吆喝。

  “千户大人到了!”

  声音宛如利剑划破长空,破开一路的雪雾,惊得飞鸟四起。

  只见,银色树影下,一架车舆缓驰而来,车夫勒紧手中的粗麻缰绳,神色拘谨,侧过头低声道:“大人,侍郎府已到。”

  里面的人低低应了一声。

  随后,只见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掀开了马车帘子。

  那指腹却带着干涸的暗红,往上看,袖口染血,布料破裂,臂弯处,血与肉与衣黏在了一起,伤口处是深可见骨,血肉模糊。

  “大人,奴才这就去叫大夫。”小厮冲上去来,这才注意到他的伤口,张了张嘴,连忙道。

  “不必。”陆桑叶抬眼,吐出两个毫无情绪的字。

  冬雪酷严, 寒气渗骨,他披着纯白大氅,内里却只是穿了一件单薄的灰黑长衫,单是看着,就叫人觉着冷。

  往上看,他身姿挺拔,宽肩窄腰,一张脸棱角分明,薄唇紧抿,一双鹰眸淬着怵人的冷。

  小厮不敢多看,低垂着脑袋,尽可能周到的招待,“今日天凉,大人稍等…奴才这就让人去端几个汤婆子来。”

  “你家大人可在?”陆桑叶转言问道。

  “在的,在的。”小厮忙不迭点头。

  得到答案,陆桑叶另一只手提着一个木匣子,抬脚,便下了马车,任由雪沫落满肩头,快步踏雪进了朱门。

  屋内,香烟缭绕,软毯铺地,氤氲着暖意。

  他一进屋,浑身的冷气霎时驱散了暖气,大氅上的雪也融成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古尹,你要的东西。”他把木匣子放在梨花木桌上。

  咔嚓一声,木匣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良久,屋内却并未传来应答声。

  陆桑叶眯眸,随后抬头。

  只见屋内空荡荡的,除了香烟袅袅,别无人影。

  忽然,一道肃杀之气从他身后破风而来。

  “陆桑叶狗贼!拿命来!”

  一柄泛着冷光的长剑,对着他的胸口刺了过来。

  陆桑叶冷笑,微微斜过身子,擦过剑锋。

  呵,原来是场鸿门宴。

  他抽出腰间佩剑,猛力击了上去。

  锵锵锵!

  金属碰撞在一起,发出嗡嗡响声。

  高手过招,眨眼间,胜负已分。

  倏忽,男人脸色苍白,颤抖着唇,节节后退,似是不可置信。

  “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今日,你是第二个。”陆桑叶敏捷转身,速度之快,宛如鬼魅。

  随后,他抬脚,猛然踹向他的胸口。

  男人瞬间被踢飞出去,摔在地上。

  “你助纣为虐,草菅人命!你该死!你该死!”男人怒目圆睁,脸涨的通红,拎着剑,再次冲了过来。

  “阎王都不敢收我的命,何况是你?”他扬着眉,嘲讽一笑,眼里的幽暗浓稠如墨。

  忽然,他唇角一顿,这才注意到挂在腰间的荷包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瞬间,他脸色骤沉,内敛的凌厉杀气猛然释放出来。

  “陆桑叶,你这个贪官,你害了那么多人,你这个刽子手!狗贼!我要为民除害!”男人咬牙切齿,拼着一股狠辣劲。

  突然,他感觉脖子处有些温热。

  低头一看,长剑入肉。

  “你…”男人吐出一个字,满眼不可置信。

  这个陆桑叶,他到底怎么出手的,他速度为何可以这么快!

  “本想留你狗命,如今,呵,倒是不必要了。”

  噗嗤!

  陆桑叶手起剑落,鲜血迸射,溅飞的几滴血珠落在他的眉骨。

  嘭!

  男人倒在地上,已经是尸首分离。

  殷红的血液淌了一地,腥味熏天,入目,两个血淋淋的人头,一具尸体,吓得门外的小厮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出现一个刺客,而且这个刺客还胆大包天,竟然敢对千户大人出手,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要知道,千户大人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刽子手,整个边疆,无人不知,他手段残忍,为人猖狂,让人发指。

  甚至是,街头上的孩子,听到他的名讳都会被直接吓哭。

  “天殺。”他启唇。

  轻微的一声,却惹得门外的众人发出惊恐的喊叫。

  “嗷!”

  一条巨大的雪色狼狗从马车上疾驰下来,它一路狂奔,破门而入,高高扬起的尾巴甩得极欢,眼看就要朝着他扑过来,却又被他一个眼神给呵斥住了,踌躇不前停在原地。

  “你的任务。”陆桑叶扫了它一眼,随后擦干佩剑,抬脚,转身离开。

  天殺看着他身后的尸体,立刻又兴奋起来,扑了过去。

  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森白的牙齿,撕咬上去。

  众所周知,陆桑叶有一条恶犬,壮如牛,食生肉,名曰天殺。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天殺不会出面。

  难不成,今天这个刺客惹了大祸?触怒千户大人,否则才动用了天殺。

  回了马车,陆桑叶让人立刻打道回府,他的伤口再次裂开,手臂处鲜血淋漓,而他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死死看着手心。

  他的手心紧紧握着一个破旧的荷包。

  荷包破了一个口子,里面的内芯露了出来。

  竟是一些已经干枯泛褐的野果果核。

  “抱歉,玉儿。”他微凉的指腹落在荷包上绣的歪歪扭扭的小鱼身上,眼眸之中冰霜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愧疚和卑微,“我没有保护好它。”

  “玉儿。”

  “玉儿,你放心,我会补好的 ”

  他弯腰,从马车密匣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箱子,打开,里面竟是全套的刺绣工具。

  很难想象,外人眼里杀人不眨眼的千户大人,竟然还会女红。

  他熟练的穿线引针,手法精妙,堪比绣娘,不多时,荷包破了的口子就被他缝合完成 。

  细看,荷包上面还有一些缝痕,显然,这样的事并不是第一次了。

  荷包上的绒线已经起了毛,布薄得可以看见内芯,看得出来,过不了多久,它就要寿终正寝了。

  “这才两年,连你也不想陪我了吗?”他捏着荷包,摇头自嘲一笑,目光看着它,似乎又是透过它,看着另外的什么。

  忽的,他眼眶红了。

  记忆中的莹白玉人儿仿佛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噘着小嘴,叉着腰,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没出息,一个铮铮铁汉子竟然还哭鼻子。

  想着想着,他又压着嗓子闷闷地笑了。

  笑着笑着,窒息地悲伤瞬间席卷而来,扼着他的心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了。

  玉儿,你到底在哪?

  所有人都说你死了,不,我感觉你还在活着,因为我的心还在跳,只有你活着,我的心才会而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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