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将军,去吧

  那佛珠一颗一颗在崩在地上,像是盛皇后快要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她自己吩咐下去了什么自己心知肚明,被皇帝捅破窗户纸,面皮上有些火辣辣的热感。

  她仔细凝了凝神,装作不知道:“臣妾也不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孽,竟能叫陛下次次疑心不休。”

  盛皇后的语气控制的非常好,说的惊疑不定又轻弱无奈。

  皇帝细细叙道:“那陈米已放了十数年,而在十数年前弃尘正巧奉旨到了儋州庄子住下,朕仍记得你说放心不下这般小儿去儋州偏远之地,又怕下人克扣,人善心热的往儋州添去好些粮食,这袋米,就是你当年所赠之米。”

  盛皇后闻此言,默了片刻,

  她当年给颜弃尘是下毒不假,因为她看见过那孩子见她时的眼神,当年那么一个小小的孩子,眼神竟然如罗刹般可怖,她本不屑对一个小小孩提动手,但她就是下意识觉得心软一瞬就会迎来塌天大祸!

  如今看来,自是如此。

  但她从来没有用过此等低劣的手段!尽管是下毒,她也从来是交给自己的心腹去办,再把知情的人灭口,不留一点祸根才是!

  盛皇后几乎是不可置信的喊了出来,“既是当年陈米,早就该被颜弃尘吃完了才是,怎么可能留存至今?!”

  皇帝道:“弃尘小时曾在儋州大病一场,幸得被霍歇所救,断了你给的米,才得苟活至今。”

  “......霍歇?”盛皇后喃喃道:“他怎么还活着......陛下,你竟宁可叫一个跟你差点夺位的佞臣去教导你的儿子?”

  在平昭宫偷听到一切的邵棠梨犯起了嘀咕:“夺位?佞臣?”

  系统幽幽开口,讲起了些前尘往事:【先帝早年膝下单薄,便认了霍家长子霍歇为义子,只因他的八字旺子孙福缘,此后便到宫中真正当作皇子教养,没过几年,先帝的后妃就接连怀孕生子。】

  【霍歇彼时还小,不懂得君臣有别,在一众皇子中如同亲大哥般事事照顾,却被有心人一朝挑拨离间,说他有不臣之心。】

  【先帝没有计较,但是皇帝计较起来了。】

  【在皇帝登基后,他杀了所有的亲弟兄,只因他的皇帝之位来之不易,他力求没有一丁点的变数,这便让霍歇寒了心。那夜霍歇剑指皇帝,不知为何又放下了剑,乖乖束手就擒。他也本该和其他皇子同赴地府,却被霍家人保下了一条命,但霍家却因此惨遭灭族。】

  【霍歇就此改姓为莫歇,他本觉得自己蝼蚁之力无法与之抗衡,便打算余生救济孤贫了却残生,但他却偶然遇见了颜弃尘。】

  【莫歇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复仇的契机。】

  邵棠梨听完久久难言,两个苦命的人,在这十余年中都为了复仇而活,他们都把彼此当作是契机。

  她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师父和皇帝有灭族之仇,皇帝怎就算不到莫歇是什么心思?”

  皇帝此时正巧开口,说:“他是不是佞臣,朕心里有数,朕与弃尘流着相同的血脉,朕相信,他会和朕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话锋一转,厉声斥道:“倒是你盛皇后,你前些日子还在与朕大言不惭的讲没有害过任何一个皇子后妃,你现在敢用颜之鹤的性命,你全族的荣耀起誓,说你从未有过狠毒之举?!”

  “你的狠毒之心,朕真是眼盲心盲,竟然今日方得以窥见。”

  盛皇后凄惨的笑了几声,比哭还难听,她恨声道:“颜弃尘不过一个贱婢所生之子,陛下您当初嫌他连台面都登不上,您将他送去儋州,不就是要让他自生自灭吗?!臣妾无论出不出手,又有什么区别?”

  “是啊,不过一个贱婢之子,当年又是幼童,能威胁到你什么呢?”皇帝淡淡道:“还是你们之间,另有隐情?”

  盛皇后铿声道:“陛下不信,大可以去查啊。”

  “这可是你说的。”皇帝当即离座起身,好似他将盛皇后叫来,不过就是在等她一言正中关键,随即,便拂袖走人。

  邵棠梨只听到此处,左离便捏着六耳放回了小蛊盒中,他听了这般多,也听出了些门路,说:“殿下深受荼毒断不能忘,向盛氏讨债不过就是时机早晚,但当年殿下生母一事,怕是过了这十余年,皇帝也查不出什么了。”

  邵棠梨小小口嘬了一口梨汤,悠悠道:“不尽然,弃尘中毒十余年,今朝不也败露了吗?”

  “那不是你们使得手脚吗?”左离直言直语道:“使一次不够还使两次,你当皇帝是睁眼瞎啊。”

  邵棠梨闻言,笑如容风般和气,她缓缓而言,平静又笃定——

  “这次,怕是无需我们再做手脚了。”

  *

  漠北霰雪连绵不绝,那雪花像是细碎的刃片般,割的人肌肤生疼。这里没有梅花琼萼,也没有绮丽宫墙,放眼望去只觉得世间寂寂无声,一片荒凉,了无生机可言。

  裴寂将玉米从火堆里掏了出来,谷物熟了的香气在空中飘散,他依旧是扑掉上面的炭灰,然后递给温都兰。

  这是温都兰唯一肯吃的东西,每次还吃的无比嫌弃。

  裴寂已经习惯了温都兰的娇气性子,掏出一个已经生硬的饼子就塞进嘴里嚼着,一只手枕在脑后自顾自的看今夜的星空。

  “想回家吗?”裴寂的脸在火光之下映得满是风霜,他腮帮子还嚼着东西,问道:“漠北和大颜开大在即,但我仍旧可以送你回家。”

  温都兰啃着玉米的动作顿了一瞬,蹙眉问道:“......你嫌我难伺候?”

  温都兰在裴寂这里待了几月,也会了些中原话。起初人人都觉得新鲜,虽说是漠北女子,但温都兰毕竟年岁还小,看着就像不懂什么,再加上模样着实好看,人人都让着她。

  后来才发现,这小姑娘脾气简直要傲死个人,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每次有人一和裴寂反映此事,裴寂就会挠挠头说:“我没觉得怎么啊。”

  将军不发话,小兵也不能擅自给人赶走,成日里囔囔最多的就是难伺候,久而久之的温都兰也知道'难伺候'是什么意思了,她出于报复,就每次都在半夜里故意去扑灭小兵们取暖的篝火堆。

  “没有,”裴寂将饼子咽下去,他望着里大颜最近的那颗星籽,沙哑道:“我只是觉得你和我妹妹年纪相仿,若是我妹妹的话,她应当是想回家的。”

  温都兰闻言,并没有说话,而是和裴寂一同仰头看了看夜里的星籽,却是和裴寂看的方向相反。

  漠北的星籽遥远黯淡,看起来并无什么生机可言,即便是落在温都兰的倒影里也是暗沉沉的,泛不起一丝光亮,其中也不含着任何思念。夜里的寒风凛凛,吹得温都兰肌肤都生疼。

  她没有拢紧自己的衣裳,她只是伸手轻轻的给裴寂系紧了他身上的盔甲。

  她用漠北话道:“小将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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