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下臣沄
因为温清归回家,家里总是带来争吵。
温清归犹豫许久,选择息事宁人,不问,不说,装作没发生,以为这样大家就会喜欢温清归,结果却是类似的事偶尔再次发生。
被子湿漉漉的,夜里很冷,温清归没法睡觉,便偷偷出门看书到困倦,有时就那样沉沉睡去。
温清归会减少出现在家里。
没人说话,就读她书柜里的书,那些时间里,温清归翻遍小镇子上所有藏书,在那狭小纸张上,构建属于温清归的宇宙。
陪伴着温清归,度过一个个寒夜。
温清归从小到大没有感受到他人熟知的亲情,孤单地活在这世上,再没有人爱温清归。
这份孤独,温清归用了一生都不能填满。
温清归想要在世界上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痕迹,所以那天温清归毫无畏惧地救下了那个公子。
温清归或许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吧……
这震惊世人的前世今生温清归自然无从述说。
温清归不敢告诉她,怕她担心,只好忍耐。
温清归真的很爱很爱她。
娘亲搂着温清归,细细道:“我在,清归莫要哭……”
不知何时,温清归竟然落下泪来。
晶莹剔透的泪珠似乎为温清归洗去前世的种种不平。
在娘亲怀里,温清归永远是她的孩子啊。
温清归走在青石板上,却曾想天际隐隐约约泛着灰色,不一会儿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酥油雨。
今晚温清归早早的就上床睡了,但心中杂念四起,并不很大的一间屋子,忽然少了父亲,却显得异常的空旷。
夜已深,月光透过窗户弥漫进屋子,温清归喃喃自语:“即使是这样的黑夜,依然有月光,也许一切都不至于太糟糕吧……”温清归的睡意渐浓。
忽然,“哐当”一声,后院一阵响动。温清归翻身下床,手中抓起柴刀,屏息凝神,不久后院传来了第二声响动,相比第一次,这下显得有气无力。
温清归壮着胆子拿起门栓,缓缓退开后院的门,在墙根处一个人的半截身子露出来,还有着呼吸,温清归贴着墙蹑足过去,见得那是个男子,腰间一柄佩刀,一块令牌,背上有几道很深的伤痕,呼吸均匀但微弱。
“他是谁,这可怎么办才好?”温清归略一迟疑,伤口处的血却不住的往外流,温清归也顾不得这许多了,生拉硬拽的把他拖至内屋,铺了些稻草在地上,扶他躺下,又取下墙上药包,就按平日所学外伤的方子给他敷了,又包扎了,煎了汤药为他服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外面又有人声响动,听起来像是几人翻过篱笆进入前院。温清归一怔,手中握紧柴刀,但心下却已经乱了方寸。
这时,外面有说话声透过木门传来。
“这人要是走漏了风声,坏了温清归家主人大事,恐怕温清归与温清归都性命难保……””兄台莫慌,这长安地界,尽在温清归家大人眼目中,此人定走脱不了……”
说话声音越来越近,显然是要进门查看,此时温清归呆立原地全然手足无措。此时一阵鼾声从背后传出,惊愕之际猛回头,看到刚才躺在地上那人已经贴墙站立,右手按在刀上,左手对温清归做低声的手势,同时模仿发出鼾声不绝于耳。
温清归心中高悬的石头瞬间放下,感受到了安全感。
门外脚步声停住了,这几秒温清归和屋中男子对视,这时温清归才看清,此人大约二十多岁模样,面庞黝黑,双眼明亮,大概是因为疼痛,时而咬紧牙关,头上青筋暴露。
一股感激和敬佩之情由然而生。碰撞的目光无意间擦出了星火的温度,温清归躲避着他的目光,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
此时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温清归心下稍宽,但看他并无放松的意思,鼾声也不中断,便也不敢动。
果不其然,过不多时,屋外又有脚步声响起,似是刚才两人返回查看,这次驻足片刻便迅速离去了。此时屋中那人便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这一夜,此人几次发烧,亏温清归照料,方才无事。温清归也禁不住折腾,擦了额角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水,至清晨,靠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睡不多时,温清归睡眼惺忪,隐约间看到一人端坐于温清归前面,虽然坐的板正,但终究因为虚弱忍不住的打颤。温清归立刻打了个激灵,醒来。
他抱拳作揖道:“想必是公子昨夜救温清归,在下不胜感激。还请公子指明温清归们现在身在何处。”
于是温清归将他如何倒在后院,如何救得他的事情,像倒豆子般通通与他说了。他眼神明亮,向温清归拜谢。
温清归只能悉数取出,和前几日挖的野菜一起熬成一大锅,这才刚刚够上一个人的份量,所以温清归把贺铩羽的碗中添满后,自己的只顾盛上些汤水。
但贺铩羽心思缜密,他未曾吃,先朝温清归这边望来,问:“公子这碗只一个碗底,这般如何吃得饱?”
温清归装作满不在乎,端起碗移到左边:“温清归自吃温清归的,莫要管我,我食量小。”
贺铩羽温和地笑了,刀刻似凌厉的面容此刻竟然显地温柔,他缓言道:“公子莫说笑,这样一个碗底,孩童也不够得。”
温清归见唬不过他,低头垂眸道:“家中只这些粮,温清归大伤未愈,多吃些,温清归不打紧。”
他便将温清归面前那碗一把拽过,在温清归惊诧之余,便拨了半碗与温清归。
二人吃饭间,贺铩羽问温清归:“我此前听说,长安城附近百姓,皆能衣食富足,安居无忧,公子何以困苦如此?”
温清归贝齿微咬着下唇,软声浅颜:“大人这就说笑了,此山上还有些人家,不远处的开货铺酒肆的,你去问问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恐不在少数呢!”
贺铩羽憨厚地挠挠头,自知说错了话:“公子莫恼,这话原不是我说的,是本地官吏往上报的,如今可知,正是他们欺君罔上,颠倒黑白。”
同是天涯沦落人。
满庭风雨落叶,贺铩羽低头看着檐溜下哗啦啦的流水和打着旋漂走的叶子,伸手接住从瓦上砸下来的雨滴,手心冰凉,风吹过来,脸上也是一片冰凉。
两人进城不久后,贺铩羽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走吧。"
就这样走了约莫几盏茶功夫,温清归眼角余光瞥见贺铩羽又转过头,朝身后看去,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
温清归定睛望去,那个方位正巧是自己所站立的位置!
他这是什么意思?
温清归心里疑问重重。"你看什么呢?快跟上!"贺铩羽不耐烦催促起来。
温清归心中疑问更甚,但也顾不得多想,紧赶慢赶追了上去,他们已经到了城主府外,温清归刚要迈步走进去,忽然听到贺铩羽低声唤了一句:"等一下。"
温清归停住脚步,回头看去。
贺铩羽转身离开,没有半点留恋之态。
温清归皱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