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英王

  我伸出另一只手抠他握在我手臂上的手,用尽全力才挣脱开,“什么见你?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突然对着我嗤笑,不理会我说的话,“你是谢少师的人吧?”

  我冷下脸来,瞥向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爹因为修水道断了条腿,这便是他搞的变法?你不会以为这只是个例吧,仅是京都就已经民怨四起了,谢少师不会以为一碗白粥,就可以驱使千千万万人昼夜不停地干活,任人欺辱吧?我还当他是多清明磊落的人,不过也是个喝人鲜血的狗官罢了。”

  我看着他狂躁的样子,听着他嘴里肆意说出的话,眼底慢慢变冷,忍不住出言回怼:“如今你倒是看不上这一碗白粥了,若不是谢少师,你们说不定早就变成一抹黄土了,若非以修水道一事向朝廷要钱,你以为这一日三次的白粥还能供应的下去吗?”

  “那又如何?!酷吏如猛虎,便是我爹断的这条腿,断送的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前程!”

  “谢少师本意绝非如此,你也说了是酷吏猛如虎,政策是好的,用它的人错了,它才变了味道。”

  “就知道你会替他辩解,他谢少师为了权势,肆意变法改革,导致怨声载道,你还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了不成?”

  我几乎要被他气笑了,“你今日兴师动众的,就是为了来羞辱我是吗?”

  他眯起眼睛,歪嘴嗤笑:“你不会真当谢屹是个好人吧?我还倒真不相信,没有谢屹,朝廷能真不管我们了不成。”

  这蠢货不会真的以为那群拉帮结派,利益为上的人会在乎他们的死活吧。

  我冷冷看着他,心中忿忿不平,“你们这种人这辈子都学不会感恩。”

  李安听了这话仿佛不可置信,我竟不知这句话能让他歇斯底里至此,“我们这种人?你一个姓赵的女人还真把自己当成谢家人了?不过是有娘生没爹养的丧门星罢了,还真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啊。”

  我脑子翁得一声,掩饰不住迸发着的滔天怒意和恨意:“李安,你有种再说一次!”

  “我再说一次又能如何?”

  “丧星。”

  “你爹娘一定是被你克死的!”

  我正准备反击,却被他狠狠推了一把,女子的力量到底不如男子,我被他推进身后的池子里。隆冬带着冰碴子的水,彻骨恶寒,我整个人直直摔进池水里,扑腾了好久才起身。

  露出水面的那一刻,我狠狠地喘了一口气,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那一刻,只有我知道自己平静的皮囊下藏着怎样愤怒的灵魂。

  “李安,你当我好欺负?”

  “今天你若是就这么走了,来日,欠我的,我要你双倍还上。”

  他脚步顿了顿,带着红血丝的双眼狠狠瞪着我,表情不屑地一笑,离开了。

  我从湖中走出来,看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

  没关系,我会让他的后半生,永远活在野狼的阴影下,至死方休。

  宴会上突然一阵骚乱,乐意公主在中央献舞,不小心踩上了一位小舞姬的裙角,直直扑向看台席的谢屹。

  谁知是真摔还是假摔呢。

  谢屹不慌不忙地端起酒杯将她扶正,免得她扑在自己身上。

  我看着小公主揉着被酒杯咯疼的后背,还要假装震惊的样子向先生道谢,忍不住笑出声来,阿冉一惊,连忙捂住我的嘴巴。

  在被发现的前一刻,她带我离开了阁楼。

  一直到远离生辰宴我才敢笑出声,“阿冉,你看到乐意那个蠢样子了吗?”

  我咯咯大笑,阿冉连忙拉住我的衣角,让我小点声,自己又忍不住笑:“阿冉也觉得好笑。”

  我不想回去应付院里的阿黄,便和阿冉在宫里多转了一会儿,宫里大部分人都去参加乐意公主的生辰宴了,难得清静。

  我正好赏花逗鸟,好不快活,比在宴会上与那群莺莺燕燕打交道舒服多了。

  回去时,却在我宫殿门口遇见了李安,他一身官服立在门口,看着我。

  我看向他,“何事?”

  他只淡淡道:“不便在此细说。”

  我诧异地笑笑,“难不成你还想进去说?知道宫里的规矩吗?”

  他转身盯着我:“我要同你说的,是关于你和先生的事。”

  我收起嘴角的笑意,抬眼瞪向他:“你最好没在骗我。”

  我带着他悄悄从偏门绕进房中,让阿冉给他沏了杯茶,“说。”

  “我可以帮你。”

  “我凭什么信你?”

  他声调上扬了起来,“凭你治好了我的腿伤,凭谢将军曾是我的先生。”

  我低下头沉默不语,揣度他话的可信性。

  “你确实应该感念谢先生。”我陷入了回忆,“而我治好你的腿,却不敢承你的情。”

  他抬头看向窗外的梅花,涩然地笑:“你曾恶狠狠地对我说,让我出人头地给你看,我如今成了朝中新贵,你反倒不敢信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说了两个字,“英王。”

  他似乎是意料之中,点了点头,起身就走。

  在他快要踏出门的那一刻,我突然问他:“八年前,你究竟为何那么讨厌我。”

  他脚步顿住,回过头看我,眼神里俱是自嘲,“那时的我每日受父母辱骂,殴打,穿着破烂的衣衫,满身是汗,整日埋怨世俗的不公,埋头努力读书的时候,不经意抬头看见你。”

  “你总是一幅没睡醒的样子,打着哈欠,穿着得体干净的衣衫,坐在学堂里混日子,我不明白你这种官家小姐来这里凑什么热闹,为什么我费劲力气才能得到的机会,你唾手可得却丝毫不珍惜。”

  “尤其在我知道你是谢府谢少师捡来的之后,对你的厌恶达到了顶峰,明明我们都是一样的啊!”

  他笑了一声,明明是自嘲的语气,我却依然在里面听出了几分不甘心的意味。

  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评判这段过往,那时的我也是被逼迫着去读的书,自然读不出热情来,可我没有做错什么,甚至为了不给先生惹麻烦,我未曾缺席过任何一位夫子的课。

  我看着他,与他对视,他弯唇笑了一下,冲我点点头,转身走了。

  “让我信你,还需拿些诚意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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