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识字

  不知是不是我昨日胡闹冲撞了皇帝,他又派了个小太监来我宫里,意图监视我。我一看见他便没什么好脸色,看着他瘦小的身子,谄媚的脸,为他赐名“阿黄”。

  一只狗的名字。

  我将他打发去干粗活,免得在我面前晃悠。却不知是不是他隐藏的太好,好歹是皇上派来的人,我这样对他,他脸上竟没有一丝生气的神情,连我给他的赐名也点头接受了。

  不过我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不过是一个小太监而已,想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今日去御花园闲逛竟遇上了一位故人,李安。

  七年前我害得他断了一条腿,还以为再见面时该我赔给他才是。

  曾经偏执孤傲的少年,如今也变得衣冠楚楚,众人簇拥。

  他脸上挂着随和的笑容,被众人拥护着游览赏玩,一身官服在身,彬彬有礼。

  许是我看着他的眼神过于奇怪,他似有所感,转头与我的视线相撞。

  在看清是我的那一瞬间,他眼里流露着复杂的情绪,笑容僵在了脸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装作若无其事继续与身旁的人交谈。

  从我的角度望过去,不可否认,他脸长得还不错,可若是走动起来,便可以看出他的左腿是有些跛的。

  阿冉沉迷男色,看得入迷,悄悄对我说:“赵贵人,李大人如今可真是风生水起啊,长得也好看。”

  我眼睛眯了眯,没说话。

  又听见她在一旁感叹,“只是可惜了,腿脚不太好。”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他站在光明里,修炼得一身正气。

  我倒不觉得可惜,想来他从一无所有的灾民走至今日,靠的也不是长相,再者说了,如今他的样子倒是很招小姑娘心疼呢。

  我拉着阿冉走,免得这小傻子在这里丢人。

  她还恋恋不舍地回头望。

  我忍不住笑她,故意扫她的兴:“我看来啊,比起谢将军,他差得远了。”

  她一想,觉得我说的极有道理,“若真论起天人之姿,谁能比得上谢将军,昔日他做少师之时,京都上下无不以之为榜样,可惜那一篇檄文……”

  我的指尖深深陷入了肉里,顿觉四肢生寒。

  阿冉叹了口气,“往事已散,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留得一条命在。”

  我忍不住在心里偷偷苦笑,如今有什么好的,爱不是爱,恨不是恨,被人裹挟着,逼迫着往前走,来路黑暗,归途无期。

  “姑娘,李大人怎么一直看着你啊。”

  我脚步微顿,却并不愿回头。

  十日后。

  乐意公主的生辰到了。

  这个流落民间的明珠头一回在宫里过生日,不用说也定是大办。

  不过这次皇帝不准我去,我嗤笑一声,望向他,眼里俱是怒意。

  以往这种宴会,我作为一个摆件,也要去参加的。按照这宫里的规矩,我一个小小的贵人若是不去,扫了公主的兴,怕是会被安上一个不敬的帽子呢。

  这次他特意来我宫里,告诉我不准去,只有一个可能。

  谢屹在列。

  “别忘了你说过的话。”我看着他的背影道。

  他回过头看着我的目光隐晦,满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乐意公主生辰那日,可谓是普天同庆,鞭炮声震耳。

  皇帝只说我不准去参加乐意公主的宴席,又没说我不准出去,我不去宴席不就好了。

  我带着阿冉在四下无人注意时正大光明地走出我的宫殿,悄悄往丝竹声的方向去。

  再说了,他不让我去我便不去了吗?

  真以为阿黄能威慑住我呢,他现在正在我房外晒太阳“看守”我的枕头呢。

  我与阿冉藏在对面的阁楼上,正好能看见生辰宴。

  我的眼睛一瞬间便被定格在一道青松沐雪般的身影上,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神色淡淡。

  高台上雍容华贵,花枝招展的乐意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令谢屹看她一眼。

  我满意地笑了。

  乐意似嗔似怪地看着谢屹,一幅纠缠到底的样子。可先生连半分眼神也没有分给她,她转头向皇帝撒娇,“哥哥……你看他,我……”

  皇帝摸了摸乐意的头,不知说了什么,她虽然面色不虞,倒是安安分分地坐了回去,没再做丢脸的事了。

  李安突然端着酒杯走向谢屹,端正身躯站在先生面前,将酒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又弯下身子朝他作揖。

  他这一动作,招来了满场官员的注目,即便我藏身阁楼,也能看到那些大臣脸上的震惊与讶异。

  谢屹历经两朝,在前朝之时便已权倾朝野,为整治旱灾立下汗马功劳,却锒铛入狱,父母双亡,险些祸及族人。如今虽于战场有功,可三年前皇帝突然任用他,早就遭人猜忌,众说纷纭,更何况皇帝并不信任他,反而想方设法掣肘他,胁迫他。

  是以,朝中众人并不与他交好,甚至有意无意躲着他,生怕与他攀扯上任何关系。

  可朝中新贵李安,却似乎并不忌讳,当着众人包括皇帝的面,与他交涉。

  而一向不与他们结交的谢屹竟对李安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我看着谢屹,面露微笑。

  没什么奇怪的,李安曾是他的学生,他对他的学生一向很好,这些他从灾民中尽力搭救的少年,他一向充满怜爱。

  景德二十三年冬。

  我听从谢屹的话,每日到政屿轩找他。

  初去那日,政屿轩内没什么人,谢屹不在,婢女小厮也不在。

  我走进去,政屿轩内放满了书,整整齐齐地摆了好几张书架子,屋子的正中央放了张书案,上面摆满了公文,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我一看就头疼。

  屋子的左侧摆放了一张小桌子,比书案矮了些,一看便知是临时摆来了,我撇撇嘴,知道这就是我的位置了。

  谢屹很快便来了。他坐在书案旁,侧过头对我说:“今日先教你认些字吧。”

  我不置可否,因为我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你先前可识些字?”

  我是认字的,从前我的爹爹教过我,“认得一些,但不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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