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通天之塔

  “圣城是人类世界上迄今为止人类和夜隐之物最大的聚居地——在不同的地域和部族里都有不同的称呼。”

  桑德斯太太在这片巨龙埋骨之地也算是颇有年纪的老人,而她能知道这些湮灭于历史长河之中的不传之秘,也是仅从村落以前长辈的口口相传里知晓的只言片语。

  “在你刚才提到过的经文里,也有关于圣城的记载,在那个传说里,圣城被称为‘巴别塔’。”

  毕竟她也算是曾经去到过人类世界生活的老一辈了,还是能听懂赫伯特那些晦涩话语里得特定含义。

  夜隐之物本就是脱胎于这些承载历史和文明的文字和传说,就算那不是诞生自己的故乡,也不妨碍年迈的龙族秉持着好奇心进行了解。

  那是圣城在历史上的诸多投影之一,传诵至今,那阐释信仰和诸多迷惑来源的记载如是说——

  【大洪水劫后,天上出现了第一道彩虹,上帝走过来说:

  “我把彩虹放在云彩中,这就可作我与大地立约的记号,

  我使云彩遮盖大地的时候,必有虹现在云彩中,

  我便纪念我与你们和各样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约;

  水就不再泛滥,不再毁坏一切有血肉的活物了”,

  上帝以彩虹与地上的人们定下约定,不再用大洪水毁灭大地。

  此后,天下人都讲一样的语言,都有一样的口音。

  他们彼此商量说:“来吧!我们要作砖,把砖烧透了。”

  他们就拿砖当石头,又拿石漆当灰泥。

  “我们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

  “那圣城之所以会消失,也是因为圣城的先知们做了触怒神明的事情?”

  赫伯特不算是信仰虔诚的人,但介于早早过世的父母是教徒,他从小耳濡目染,也接触了不少。

  建造巴别塔的先民们为了将地面上所有的部族和语言乃至历史文化统一凝结起来,凝聚力量修建了一座看成奇迹的通天之塔。

  在那简短言语描述的宏伟景象简直让人心潮澎湃,该是多么强烈的决心和努力才能促使先民们集结人类现有的知识和力量,修筑通往神国的阶梯,用自己的双手双脚,不顶礼膜拜,不虔诚跪求,而是一步一个脚印地朝着理想中的天国前进。

  但或许是传颂经文的当权者并不需要人们从中收获这样的感动,一如许多埋没在黑暗潮水里的声音一样,上帝察觉了通天之塔的存在,并深谙其中蕴含的威胁。

  那是对绝对权威的挑战,从根部瓦解神力之伟,从深处敲碎信仰的核。

  但凡人类有一次不借助虚无缥缈的救赎,而是亲手摘得了奇迹,那么他们这些神国的居民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祂听说了塔的伟业,祂降临于世间,祂看到了那座通天的塔——

  神说:“看哪!他们成为一样的人民,都是一样的言语,如今既作起这事来,以后他们所要作的事,就没有不成就的了。”】

  这座被称为巴别塔的建筑触怒了神明,就如同在伊甸园偷食禁果的亚当夏娃一样,神明降下了惩罚。

  尸位素餐者的权柄总是能让他们润物细无声地将局势扭转,就像血与泪的斗争或许会在史策上留下浓烈一笔,但真正影响当下格局的阴谋却永远不会被观测者所察觉。

  又或者说,执笔书写历史的那人本身,也在那冥冥大手的掌控之中,写下利于祂们的文字,颂祂的功绩,传祂的盛名,留祂的丰碑,却从不记录那丰碑伟业下陈列的累累白骨。

  祂爱着世人,但不许世人挑战权威,祂允诺神国的名额,却不许人们用自己的双手打通登天之梯,祂的一切都那样岸然,给万民慈爱,给万民痛苦,给万民以虚无缥缈的安慰,得以在难见曙光的土地上攥住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啊!看那可悲的人,竟在地上修建通天的高塔,妄图撷取神明的成就,简直是莫大的亵渎和冒犯!”

  祂愤怒无比——

  “我要下去,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

  于是,祂使他们从那里分散在全地上,他们就停工不造那城了。】

  “具体的原因我不清楚,但绝大部分传说里有关圣城的记载,都提到过那里出现过一场致使全城坍塌毁灭的灾难。”

  龙族老人也曾在战场上见过无数生死,它们用巨大强韧的身体遨游在世界任何角落的天空,是力量的象征,是权势的徽记。

  可即便如此,桑德斯太太在提及那场灾害,却还是露出了惶惶不安的神色。

  “或许是有罪吧,也许是真的触怒了天神也说不定,那场灾害没有任何征兆,曾经构筑承载了全人类繁荣的圣城近乎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些创造过数个伟大文明火种的先知们去了哪里。”

  老人的叙述简直像是一个尚未完结的伟大史诗,就好像这个故事的续笔依旧由如今生存在大地上的生灵们继续谱写。

  在漫无尽头的岁月史书中,每一个人都是浩如烟海的一点文字,断字成句,句节成段,那在书页上仅仅一眼而过的文段,就是成百上千人在几百年的颠沛流离。

  老人那和野兽相似的眸子里像是流动着琥珀,这种会在温度变化下改变硬度的物质最终都会在龙族生命走到尽头时变得坚硬无比,最后变成封存一生记忆的种子,在新的守墓人到来之前,被封存在峡谷村落的墓穴地窖里。

  “话题扯远了!总之,艾妮的先祖一直和我们龙族有约定,当他们的族人生命走到尽头之前,必须有人来到就近龙族生活的地方,安葬这段时间长眠的巨龙,也就是把存放的遗骸埋进土地,等待新生的年轻龙族诞生。”

  桑德斯太太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最先老化结晶的部位就是眼球,龙族死后最有价值的部分抛开鳞片爪子还有头上的角,就是这里。”

  老人看向艾妮,这些日子以来这个年轻活泼的女孩深深地打动了她,深知女人做出的选择会导致怎样的结果,心里也没来由地感觉沉重。

  人的一生太短太短,短到一辈子无法实现全部的愿望,也短到寥寥几笔就能被文字一笔带过。

  “如果我这个老婆子哪天走在你们前面,我还是很希望是艾妮你来亲手埋葬我的!”

  老人很清楚,事到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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