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四章：刹那乌有
"第一轮参与魔女审判人数为七人，请诸位在十分钟内挑选出备选魔女送上审判席，最后再由嫌疑人各自剖白过往，投票方式实行多数决！"
转钟之后，从钟座内部弹射出来的鹦鹉正在用极为滑稽的机械声音汇报接下来仪式需要的注意事项。
“请各位乘客小心脚下，审判即将开庭，请备选魔女站上审判席——请备选魔女站上审判席！”
规则宣读完毕，机械鹦鹉蜷缩身体，又被拉长的轴承给拽回座钟体内。
“小心脚下？什么意思？”
“等等……地板是不是在震动？”
人们正在疑惑鹦鹉的提示是什么意思，接下来呈现的光景就大大改变了他们对于这艘船的认知。"轰——咔咔咔咔！"
一阵齿轮咬合以及蒸汽在管道中耸动奔涌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宴会厅中央的地板开始塌陷腾挪，不一会儿整个宴会厅就被机械机关拆分成了四面围座的审判席，七位证人席之外最上面绑着用于一根绞刑的麻绳，穹顶的灯光自上而下，让这一幕充满了神秘而恐怖的色彩。
“我先去，你和杰奎琳把那个女孩看好。”
格伦向阿尔弗雷德嘱咐一声过后便头也不回地率先走上审判席，而通过事前的商量，剩余的三男三女也站上了她们各自的席位。
年轻的泰伦斯将目光依次扫过这些表情或淡定或仓皇的乘客，深吸一口气，再次明确复盘了刚才几人匆匆定下的行动计划——
隐秘署的人当然不能一次性全都被架上审判席，他们彼此之间都很清楚对方不是所谓的魔女，入席人数变多就只会变成单纯的自相残杀。
既然这里乘客里有退役军人的存在，那么就说明促使魔女成为凶手的案件绝对不是溯及生平的久远事情，以秦时刚才给出的推测，很有可能他们这群人中间存在一个一开始并不在船只乘客备选名单上的人，此人杀死了原本应该登船的乘客，顶替他的位置来到了这艘船上。
这些在雅克德罗出现时都没有进行明确说明，一来这艘船的本意就是尽可能留下多的生命来为剧作家亡妻的复活做祭品，二来在保证游戏可看性的同时，人偶师和规则的设计者都在刻意让前期贸然探索游戏规则的人付出代价。
精巧的机关、欢歌笑语构筑的甜美梦境，站在审判席上的格伦仿佛面前就是万丈深渊，下面翻腾奔涌的都是游戏设计者酝酿的恶意。
游戏就是要一步步循序渐进地了解规则才会掌握，就像第一次观赏戏剧的客人，直到入席开幕的前一秒都不会知道演出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子。
可如若这场游戏试错的代价，将会是参与者的身家性命呢？
“死了？艾妮……已经死了？”
半小时前，当南希在船舱监牢里将爱人已逝的消息告知了赫伯特，男人只是低声呢喃着，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就像是刚刚吹出来聊以自慰的彩色泡沫被吹碎了似的——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只是被浅浅掩埋的伤口再度伴随着记忆清晰而变得鲜血淋漓，赫伯特捂着脑袋，抓紧监牢铁栏的手指缓缓松开，整个人像是提线断裂的木偶，失去支撑喉慢慢跪坐在地上。
与虚假愿景一起消失的，还有男人刚才短暂显现出的纯善本性。
“啊……你说的没错，我都想起来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后要做什么…”
很显然仪式带来的失忆症只是暂时的，即便南希当下没戳穿他自我欺骗的谎言，这一刻也迟早会在不久之后到来。
赫伯特站起身，他扯下手套，露出上面被黑色斑点侵染的青灰色皮肤。
他靠近监牢里的南希，铁栏被一股诡异的力场扭曲，赫伯特就这样踩着一堆形状诡异的废铁踏入监牢之中，喃喃自语的癫狂模样像是在为达成溯源而高兴，又像是在哭泣。
“和艾妮有着相似血液的少女…你能来到这艘船上，会出现在这里…都不是意外啊……”
他的声音颤抖又透着哭腔，就像是明知道这些事情不是爱妻所期望的，却还是要弄脏自己的手，变成爱人最厌弃最不堪的模样。
有关和艾格尼丝的记忆越来越清晰，赫伯特想到了两人的初遇，她是那样明艳美好，明明那么瞩目却唯独只有她愿意聆听他的故事，还会因为那些在旁人看来并无价值的桥段而欢笑哭泣。
那会儿的赫伯特在雾都文坛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投稿再度失败，他拿着手稿被出版社轰出来，失魂落魄地走在雨后雾都那稍显晴朗的街道上。
啊，多好的天气，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身上也很舒适，只可惜他却无心享受这在雾都地区极为难得的晴朗气候。
“你是来这里投稿的吗？”
女人清脆悦耳的声音把阴沉的男人吓了一跳，他颤抖着身体退避，却把手里的稿纸撒了一地。
金发女人帮着把地上的稿纸捡起，赫伯特不敢去碰她捡拾的区域，只能僵硬着身板祈祷这尴尬的场合能尽快结束。
他低头闭眼，极力不去感知可能即将响起的讥笑和嘲讽，但传进耳朵里的只有她那动人又用心的诵读——
“当我每一眼看见你的时候，
我的心就已经飞到你的身边——”
赫伯特知道这是他在稿件开篇时引用的莎翁诗句，羞愤顿时涌上心头，他不由得鼓起勇气，抬起头准好好和这个当街宣读别人手稿的人好好说道说道。
“心中的冲动指引着我，使我成为你的奴隶…”
但当他看到女人用那纤柔的指尖擦过沾染墨水的纸张，在阳光下闪耀的发丝，听到那温柔又沁人心弦的声音，心头那仅剩的一点无谓自尊也变成了刹那的惊艳和心动。
【我是一个傻子，听见了衷心喜欢的话就会流起泪来！】
近乎是下意识地，他的脑海里响起这句诗的下半句，简直和眼前的场景不谋而合。
“这是根据莎翁的那篇暴风雨为灵感创作的别篇吗？我也很喜欢那一部！”
这自来熟的金发女人又拿起另一张稿纸，眼睛里闪烁着亮光，刺得赫伯特无比心烦。
“这篇我还誊写了一些句子，看来咱们这方面的品味很相似！”
那是一场全然算不得体面和浪漫的相遇，后来他得知艾格尼丝是一名歌剧演员，从故乡来投奔自家在雾都的远亲。
艾格尼丝欣赏赫伯特的才华，甚至愿意从剧院下班之后抽时间来陪赫伯特演出指定的桥段来为他寻求灵感，两人的合作越发密切，直至坠入爱河。
主动接近赫伯特的艾格尼丝是他整个世界里唯一的太阳，把他的阴暗驱赶到看不到的角落，接纳和包容了他全部的丑陋和不堪。
这样的人，不会再有，他也不会试图寻找能够替代爱人的存在。
她是他的灵感女神，和爱妻度过的点滴都是值得赫伯特用一生去纪念和回味的宝贵时刻，艾格尼丝是缪斯给他的赏赐，他那残秽的半生唯一的光亮。
我只是想再和你一起生活…想听你的声音，想和你一起谈论故事的情节，和你一起编排剧本的桥段…
赫伯特很清楚，在艾格尼丝死去的那一瞬间，他其实也死了，现在拖着残躯在执行可怖行径的人，并不是完整的自己。
那是只是怨恨而已，憎恨命运不公，憎恨旁人幸福，憎恨世上所有的美好，因为自己日后不会再拥有。
他这么想着，懦弱就不由自主地暴露出来，泪水下落，视野变得模糊。
“我其实知道的，祭品最终需要的东西是什么，七天之后艾妮的灵魂就会回来，在那之前，我得准备好能够给她栖身的身体才行…”
男人泪流满面，笑着向南希伸出手，早有觉悟的少女没有退缩，她静静地和昔日崇拜的作家保持对峙，就相刚才揭穿他那虚假谎言一般决绝。
明知道前路崎岖，却依旧义无反顾。
“所以这也是您编写剧本的其中一环吗？”
黑色瘢痕顷刻间化为一串文字，如同黑色的雪花一般从男人的掌心脱逃，将南希置身的空间包裹，然后吞噬。
“咳咳咳——！赫伯特……”
视野彻底变黑之前，南希突然想到了曾经在赫伯特作品扉页上看到的一句话——
当未来朝着失控的悲剧疾驰时，其实绝望的终点站在出发之时就已经被设定好了。
作者有话说：
转钟之后，从钟座内部弹射出来的鹦鹉正在用极为滑稽的机械声音汇报接下来仪式需要的注意事项。
“请各位乘客小心脚下，审判即将开庭，请备选魔女站上审判席——请备选魔女站上审判席！”
规则宣读完毕，机械鹦鹉蜷缩身体，又被拉长的轴承给拽回座钟体内。
“小心脚下？什么意思？”
“等等……地板是不是在震动？”
人们正在疑惑鹦鹉的提示是什么意思，接下来呈现的光景就大大改变了他们对于这艘船的认知。"轰——咔咔咔咔！"
一阵齿轮咬合以及蒸汽在管道中耸动奔涌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宴会厅中央的地板开始塌陷腾挪，不一会儿整个宴会厅就被机械机关拆分成了四面围座的审判席，七位证人席之外最上面绑着用于一根绞刑的麻绳，穹顶的灯光自上而下，让这一幕充满了神秘而恐怖的色彩。
“我先去，你和杰奎琳把那个女孩看好。”
格伦向阿尔弗雷德嘱咐一声过后便头也不回地率先走上审判席，而通过事前的商量，剩余的三男三女也站上了她们各自的席位。
年轻的泰伦斯将目光依次扫过这些表情或淡定或仓皇的乘客，深吸一口气，再次明确复盘了刚才几人匆匆定下的行动计划——
隐秘署的人当然不能一次性全都被架上审判席，他们彼此之间都很清楚对方不是所谓的魔女，入席人数变多就只会变成单纯的自相残杀。
既然这里乘客里有退役军人的存在，那么就说明促使魔女成为凶手的案件绝对不是溯及生平的久远事情，以秦时刚才给出的推测，很有可能他们这群人中间存在一个一开始并不在船只乘客备选名单上的人，此人杀死了原本应该登船的乘客，顶替他的位置来到了这艘船上。
这些在雅克德罗出现时都没有进行明确说明，一来这艘船的本意就是尽可能留下多的生命来为剧作家亡妻的复活做祭品，二来在保证游戏可看性的同时，人偶师和规则的设计者都在刻意让前期贸然探索游戏规则的人付出代价。
精巧的机关、欢歌笑语构筑的甜美梦境，站在审判席上的格伦仿佛面前就是万丈深渊，下面翻腾奔涌的都是游戏设计者酝酿的恶意。
游戏就是要一步步循序渐进地了解规则才会掌握，就像第一次观赏戏剧的客人，直到入席开幕的前一秒都不会知道演出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子。
可如若这场游戏试错的代价，将会是参与者的身家性命呢？
“死了？艾妮……已经死了？”
半小时前，当南希在船舱监牢里将爱人已逝的消息告知了赫伯特，男人只是低声呢喃着，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就像是刚刚吹出来聊以自慰的彩色泡沫被吹碎了似的——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只是被浅浅掩埋的伤口再度伴随着记忆清晰而变得鲜血淋漓，赫伯特捂着脑袋，抓紧监牢铁栏的手指缓缓松开，整个人像是提线断裂的木偶，失去支撑喉慢慢跪坐在地上。
与虚假愿景一起消失的，还有男人刚才短暂显现出的纯善本性。
“啊……你说的没错，我都想起来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后要做什么…”
很显然仪式带来的失忆症只是暂时的，即便南希当下没戳穿他自我欺骗的谎言，这一刻也迟早会在不久之后到来。
赫伯特站起身，他扯下手套，露出上面被黑色斑点侵染的青灰色皮肤。
他靠近监牢里的南希，铁栏被一股诡异的力场扭曲，赫伯特就这样踩着一堆形状诡异的废铁踏入监牢之中，喃喃自语的癫狂模样像是在为达成溯源而高兴，又像是在哭泣。
“和艾妮有着相似血液的少女…你能来到这艘船上，会出现在这里…都不是意外啊……”
他的声音颤抖又透着哭腔，就像是明知道这些事情不是爱妻所期望的，却还是要弄脏自己的手，变成爱人最厌弃最不堪的模样。
有关和艾格尼丝的记忆越来越清晰，赫伯特想到了两人的初遇，她是那样明艳美好，明明那么瞩目却唯独只有她愿意聆听他的故事，还会因为那些在旁人看来并无价值的桥段而欢笑哭泣。
那会儿的赫伯特在雾都文坛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投稿再度失败，他拿着手稿被出版社轰出来，失魂落魄地走在雨后雾都那稍显晴朗的街道上。
啊，多好的天气，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身上也很舒适，只可惜他却无心享受这在雾都地区极为难得的晴朗气候。
“你是来这里投稿的吗？”
女人清脆悦耳的声音把阴沉的男人吓了一跳，他颤抖着身体退避，却把手里的稿纸撒了一地。
金发女人帮着把地上的稿纸捡起，赫伯特不敢去碰她捡拾的区域，只能僵硬着身板祈祷这尴尬的场合能尽快结束。
他低头闭眼，极力不去感知可能即将响起的讥笑和嘲讽，但传进耳朵里的只有她那动人又用心的诵读——
“当我每一眼看见你的时候，
我的心就已经飞到你的身边——”
赫伯特知道这是他在稿件开篇时引用的莎翁诗句，羞愤顿时涌上心头，他不由得鼓起勇气，抬起头准好好和这个当街宣读别人手稿的人好好说道说道。
“心中的冲动指引着我，使我成为你的奴隶…”
但当他看到女人用那纤柔的指尖擦过沾染墨水的纸张，在阳光下闪耀的发丝，听到那温柔又沁人心弦的声音，心头那仅剩的一点无谓自尊也变成了刹那的惊艳和心动。
【我是一个傻子，听见了衷心喜欢的话就会流起泪来！】
近乎是下意识地，他的脑海里响起这句诗的下半句，简直和眼前的场景不谋而合。
“这是根据莎翁的那篇暴风雨为灵感创作的别篇吗？我也很喜欢那一部！”
这自来熟的金发女人又拿起另一张稿纸，眼睛里闪烁着亮光，刺得赫伯特无比心烦。
“这篇我还誊写了一些句子，看来咱们这方面的品味很相似！”
那是一场全然算不得体面和浪漫的相遇，后来他得知艾格尼丝是一名歌剧演员，从故乡来投奔自家在雾都的远亲。
艾格尼丝欣赏赫伯特的才华，甚至愿意从剧院下班之后抽时间来陪赫伯特演出指定的桥段来为他寻求灵感，两人的合作越发密切，直至坠入爱河。
主动接近赫伯特的艾格尼丝是他整个世界里唯一的太阳，把他的阴暗驱赶到看不到的角落，接纳和包容了他全部的丑陋和不堪。
这样的人，不会再有，他也不会试图寻找能够替代爱人的存在。
她是他的灵感女神，和爱妻度过的点滴都是值得赫伯特用一生去纪念和回味的宝贵时刻，艾格尼丝是缪斯给他的赏赐，他那残秽的半生唯一的光亮。
我只是想再和你一起生活…想听你的声音，想和你一起谈论故事的情节，和你一起编排剧本的桥段…
赫伯特很清楚，在艾格尼丝死去的那一瞬间，他其实也死了，现在拖着残躯在执行可怖行径的人，并不是完整的自己。
那是只是怨恨而已，憎恨命运不公，憎恨旁人幸福，憎恨世上所有的美好，因为自己日后不会再拥有。
他这么想着，懦弱就不由自主地暴露出来，泪水下落，视野变得模糊。
“我其实知道的，祭品最终需要的东西是什么，七天之后艾妮的灵魂就会回来，在那之前，我得准备好能够给她栖身的身体才行…”
男人泪流满面，笑着向南希伸出手，早有觉悟的少女没有退缩，她静静地和昔日崇拜的作家保持对峙，就相刚才揭穿他那虚假谎言一般决绝。
明知道前路崎岖，却依旧义无反顾。
“所以这也是您编写剧本的其中一环吗？”
黑色瘢痕顷刻间化为一串文字，如同黑色的雪花一般从男人的掌心脱逃，将南希置身的空间包裹，然后吞噬。
“咳咳咳——！赫伯特……”
视野彻底变黑之前，南希突然想到了曾经在赫伯特作品扉页上看到的一句话——
当未来朝着失控的悲剧疾驰时，其实绝望的终点站在出发之时就已经被设定好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