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四章：深海之墙
黑暗和冰冷，那是格伦许久未曾感受过的体验，比起在战场里渡河时水体的触感，现在他置身的这片水域就好像是独立于硝烟和战火之外的一片静谧之地。
身体慢慢地被宁静包围，方才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此刻也好像被一双大手抚慰，拽着他坠入无底深渊。
视野之上，波光粼粼的海面像是小时候故土上盛产的银色沙石，放在玻璃制品里轻轻摇晃就能发出清脆的响声，模糊的记忆里，格伦的母亲经常制作这样的小玩意儿来哄他。
关于自己生平的过往逐渐在下沉中一一浮现，早就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危机的格伦很清晰地意识到这应该就是秦时曾经提到过的走马灯，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窒息感越来越明显，他能看到身体里的血液通过伤口慢慢溢出，向上飘散，却什么也做不到。
卡在格伦怀里的煤球料理长也只能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似乎秦时给的糖果只能在使用者意识清醒的时候奏效，现在格伦已经逐渐听不懂小姑娘在喊些什么。
“咕噜——咕噜咕噜——”
肺部仅剩的呼吸被海水一点点挤压，疲惫席卷而来，做过特工的经验告诉格伦，就算意志力再坚强的人，也没办法挨过水刑的痛苦。
换而言之，溺死的过程是最为绝望和无力，无力到能够承受万般拷问的强者也会在这个过程中慢慢丧失求生的意志力，一点点被沉浸在被淹没的无措之中。
没被敌人干掉，结果被自己制造的爆炸余波震飞，掉下悬崖溺水身亡，这死法未免也太荒诞了。
这是……对我在战场上作恶多端的报应吗？
似乎是真的觉得自己死到临头，向来对因果报应嗤之以鼻的男人在心底也不由得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不准死！往上游，回到我身边！你的性命不能交代在这种地方！”
秦时近乎气恼偏执的呼唤让渐渐脱离的格伦清醒了那么一刹那，他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而呈现在面前的光景却让他更加以为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死者才能去往的虚幻国度。
他那本该在远处和其他同伴们在一起安全无虞的爱人此刻竟是突然出现在他上方，秦时不顾一切地下沉，向遍体鳞伤的格伦伸出双手，誓要将他的一切迎回现世。
“跟我一起回去，活下去，现实里还有很多牵挂你的人，别总想着自己没有回去的地方！”
海蓝色的波光透过水体，和那头柔软的银色发丝抵死缠绵，赤红色的瞳孔在深水里呈现出冰冷瑰丽的紫红色，眼前的秦时在冰冷的海水中行动也完全没有受到阻挠。
其实在书龛里担任顾问助理这么久，格伦鲜有见到秦时表现过一丝一毫焦急的神色，就算是失态，就算是出现了预料之外的事情，那种惊愕慌乱的情绪也只会被他掩藏在心底，秦时乐忠于用坐怀不乱来装饰自己，大多数时候那都是智慧之人和贤者的重要象征。
但是现在这些他统统都不要了，远远超出秦时承受范围的悲剧正在上演，身体严重受创的格伦不能继续在海水里泡着，低温和失血很快就夺走他的生命，更别说现在溺水带来的缺氧才是真正的杀手，纵然格伦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在这种情况下想一个人游回水面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秦时的体力向来不算好，哪怕能暂时通过两人的精神联系将思念投射到这片海域，他也完全没办法接近意识正在一点点和生者世界失去联系的格伦。
格伦疲惫的眼睛里投射的光景很美，但也让他的潜意识里产生了揪心和挣扎的情绪。
哪怕用来束缚长发的红绳不知所踪，衣服和发丝也在涡流运动的规律呈现出杂乱的曲线和弧度，他依旧还是释放着令人沉沦的美，就像是诗歌里描写的人鱼，又像是夜空海面上皎洁的弯月。
秦时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愤怒逐渐转变为恐慌，两人的距离好像不再只是这短短一个摆手的水域，中间似乎隔开了一层看不见的障壁，正在把他往更深的深渊里拽去。
格伦见过很多种死亡，见过很多死亡，他一度是距离死亡最近的人，数十年的战场生活让他自以为早就对死亡这种状态习以为常。
没错，谁都会死，生命总是要经历从生到死这个过程，这一点他在亲眼目睹双亲在战争中被入侵者开枪杀死就知道了。
血液是生命的标志，他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血，看到父亲母亲用身体作为盾牌将他挡在人坑下面，看到乡亲父老的血液混着骨头血肉被打穿发出闷响和惨叫的声音，听到昔日一起在村落里玩耍的同伴们撕心裂肺的哭嚎，感觉温热的血液慢慢地从脸上，手上，慢慢浸入皮肤，浸入身体，浸入他的身心和灵魂。
格伦其实很清楚，外界对自己的评价是怎么一回事，他向来对那些东西毫不在意，但如若为此影响到了亲近之人的生活，这只会让他心怀愧疚，并且最终在良心谴责下选择远离。
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前帝国少尉，格伦·泰伦斯真的就如传言中那般，是个心地善良却拥有令人忌惮的力量，无私奉献又恪守忠诚正义的人吗？
他早就知道答案的…真正的善良早就在格伦儿时目睹故乡覆灭的瞬间就彻底毁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为了生存和谋取利益而不得不向他人展现出的讨好。
哪怕这种完完全全的利他性，会在很多时候让格伦奋不顾身到将自己的安危完全置之度外，但他不在乎，性命也是可以用来交易的筹码。
他已经一无所有，因而用光仅有的赌注向上爬就是唯一的选择，只有很少一部分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年轻的泰伦斯并不是不惜命的人。
他只是长久以来抱着飞蛾扑火一般的自毁倾向生存下去罢了——
脑海里不知怎的，突然浮现出了老泰伦斯在很久之前的一个晚上对他说过的一句话，那话说得很随意，但又像是师傅在绞尽脑汁深思熟虑很久之后才对格伦说出的肺腑之言。
“你小子啊…但凡为自己着想一下，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田地，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身体慢慢地被宁静包围，方才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此刻也好像被一双大手抚慰，拽着他坠入无底深渊。
视野之上，波光粼粼的海面像是小时候故土上盛产的银色沙石，放在玻璃制品里轻轻摇晃就能发出清脆的响声，模糊的记忆里，格伦的母亲经常制作这样的小玩意儿来哄他。
关于自己生平的过往逐渐在下沉中一一浮现，早就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危机的格伦很清晰地意识到这应该就是秦时曾经提到过的走马灯，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窒息感越来越明显，他能看到身体里的血液通过伤口慢慢溢出，向上飘散，却什么也做不到。
卡在格伦怀里的煤球料理长也只能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似乎秦时给的糖果只能在使用者意识清醒的时候奏效，现在格伦已经逐渐听不懂小姑娘在喊些什么。
“咕噜——咕噜咕噜——”
肺部仅剩的呼吸被海水一点点挤压，疲惫席卷而来，做过特工的经验告诉格伦，就算意志力再坚强的人，也没办法挨过水刑的痛苦。
换而言之，溺死的过程是最为绝望和无力，无力到能够承受万般拷问的强者也会在这个过程中慢慢丧失求生的意志力，一点点被沉浸在被淹没的无措之中。
没被敌人干掉，结果被自己制造的爆炸余波震飞，掉下悬崖溺水身亡，这死法未免也太荒诞了。
这是……对我在战场上作恶多端的报应吗？
似乎是真的觉得自己死到临头，向来对因果报应嗤之以鼻的男人在心底也不由得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不准死！往上游，回到我身边！你的性命不能交代在这种地方！”
秦时近乎气恼偏执的呼唤让渐渐脱离的格伦清醒了那么一刹那，他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而呈现在面前的光景却让他更加以为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死者才能去往的虚幻国度。
他那本该在远处和其他同伴们在一起安全无虞的爱人此刻竟是突然出现在他上方，秦时不顾一切地下沉，向遍体鳞伤的格伦伸出双手，誓要将他的一切迎回现世。
“跟我一起回去，活下去，现实里还有很多牵挂你的人，别总想着自己没有回去的地方！”
海蓝色的波光透过水体，和那头柔软的银色发丝抵死缠绵，赤红色的瞳孔在深水里呈现出冰冷瑰丽的紫红色，眼前的秦时在冰冷的海水中行动也完全没有受到阻挠。
其实在书龛里担任顾问助理这么久，格伦鲜有见到秦时表现过一丝一毫焦急的神色，就算是失态，就算是出现了预料之外的事情，那种惊愕慌乱的情绪也只会被他掩藏在心底，秦时乐忠于用坐怀不乱来装饰自己，大多数时候那都是智慧之人和贤者的重要象征。
但是现在这些他统统都不要了，远远超出秦时承受范围的悲剧正在上演，身体严重受创的格伦不能继续在海水里泡着，低温和失血很快就夺走他的生命，更别说现在溺水带来的缺氧才是真正的杀手，纵然格伦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在这种情况下想一个人游回水面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秦时的体力向来不算好，哪怕能暂时通过两人的精神联系将思念投射到这片海域，他也完全没办法接近意识正在一点点和生者世界失去联系的格伦。
格伦疲惫的眼睛里投射的光景很美，但也让他的潜意识里产生了揪心和挣扎的情绪。
哪怕用来束缚长发的红绳不知所踪，衣服和发丝也在涡流运动的规律呈现出杂乱的曲线和弧度，他依旧还是释放着令人沉沦的美，就像是诗歌里描写的人鱼，又像是夜空海面上皎洁的弯月。
秦时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愤怒逐渐转变为恐慌，两人的距离好像不再只是这短短一个摆手的水域，中间似乎隔开了一层看不见的障壁，正在把他往更深的深渊里拽去。
格伦见过很多种死亡，见过很多死亡，他一度是距离死亡最近的人，数十年的战场生活让他自以为早就对死亡这种状态习以为常。
没错，谁都会死，生命总是要经历从生到死这个过程，这一点他在亲眼目睹双亲在战争中被入侵者开枪杀死就知道了。
血液是生命的标志，他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血，看到父亲母亲用身体作为盾牌将他挡在人坑下面，看到乡亲父老的血液混着骨头血肉被打穿发出闷响和惨叫的声音，听到昔日一起在村落里玩耍的同伴们撕心裂肺的哭嚎，感觉温热的血液慢慢地从脸上，手上，慢慢浸入皮肤，浸入身体，浸入他的身心和灵魂。
格伦其实很清楚，外界对自己的评价是怎么一回事，他向来对那些东西毫不在意，但如若为此影响到了亲近之人的生活，这只会让他心怀愧疚，并且最终在良心谴责下选择远离。
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前帝国少尉，格伦·泰伦斯真的就如传言中那般，是个心地善良却拥有令人忌惮的力量，无私奉献又恪守忠诚正义的人吗？
他早就知道答案的…真正的善良早就在格伦儿时目睹故乡覆灭的瞬间就彻底毁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为了生存和谋取利益而不得不向他人展现出的讨好。
哪怕这种完完全全的利他性，会在很多时候让格伦奋不顾身到将自己的安危完全置之度外，但他不在乎，性命也是可以用来交易的筹码。
他已经一无所有，因而用光仅有的赌注向上爬就是唯一的选择，只有很少一部分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年轻的泰伦斯并不是不惜命的人。
他只是长久以来抱着飞蛾扑火一般的自毁倾向生存下去罢了——
脑海里不知怎的，突然浮现出了老泰伦斯在很久之前的一个晚上对他说过的一句话，那话说得很随意，但又像是师傅在绞尽脑汁深思熟虑很久之后才对格伦说出的肺腑之言。
“你小子啊…但凡为自己着想一下，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田地，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