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把柄

  她寻着声音转头看去,只见满殿数百双眼睛都聚集在了颜之鹤身上,他神色坚毅,言之凿凿。邵棠梨看着他,更气了。

  之前还在和邵青抚幽会,现下随随便便就扑过来当众和她提亲,且先不论合适不合适,特么的她根本就不认识他好吗!?

  这特么自来熟的也太可怕了吧!!!

  皇帝的神情淡了下来,颇有些不咸不淡,今夜虽饮了酒,但仍心绪清明,见邵棠梨一脸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开口解围道:

  “朕见邵棠梨颇有主见,婚嫁之事缓缓也无妨,你既与天家有缘,不如就照皇后之前所言,去她宫中学习规矩吧,日后再由皇后为你相看夫婿。”

  邵棠梨本来想着当众抗旨,就算不被皇帝诛九族也得挨顿大骂,属实没想到皇帝这么好说话。

  也对,就颜羡矜那个熊孩子都能忍着怒气不拖出去打一顿,邵棠梨这种有功的,大概是皇帝不好驳面。

  “陛下——”殿外宦官来报,“裴将军在殿外求见。”

  “兄长?”

  “裴寂?”

  邵棠梨和皇帝同时愕然,谁都不知道裴寂为何来此,皇帝靠在龙椅里,撑着手一甩佛珠,便道:“让他进来。”

  宦官退了出去,裴寂疾步而来,与平常不同的是,他这次换上了明光玄甲,战袍肃穆,和他刚刚回到京城时尚未来得及脱下的一样。

  裴寂只飞速的瞟了邵棠梨一眼,眉眼中藏着情绪,她只觉得气氛不对,果然裴寂开口就说:“禀陛下,漠北扛过了寒冬的休战期,近日春耕再即,漠北胡兵蠢蠢欲动。原定不过这两日启程,但恐生变故,臣今日便自请离京。”

  邵棠梨知道裴寂是要走的,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她生在和平国家,没有切身体会过每时每刻都处在战场是什么感觉,但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不可预料,她对这种不可预料感觉到恐惧。

  一种感觉即将要失去唯一一个真心待她之人的恐惧。

  皇帝眼睑微抬,他的下颌冷硬,颇有风霜之色,他看向殿外的恢宏宫宇,鱼贯而出的宫人提灯巡夜,点头道:

  “漠北凶险,得亏有裴家世代沙场忠骨为朕解忧,此去就要明年再次相见,一切当要小心为上。”

  皇帝说完这番掏心窝子话,裴寂并没动,将身子压得更低道:“为陛下万死莫辞是臣的职责,临走之前,臣唯有一心愿,望陛下成全。”

  皇帝闭起了眼,在转动佛珠间缓缓精神,轻声道:“讲。”

  “臣妹生性顽劣,虽于医术上有所天赋,但她怕是学不进去什么规矩,恐扰皇后娘娘清静。臣请皇上恩典,许臣妹一个无足轻重的医官小职,让她见见世面,也不失了裴家历代家训——男子从军,女子随医,为国之效力也。”

  裴寂句句恳切郑重,目光坦率,邵棠梨早该想到的,他是宠妹狂魔。

  但她真的没想到裴寂竟会这般周全,竟会所言所行皆遂邵棠梨的意愿。

  “臣在外征战,唯一挂念便是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臣只愿她余生平安喜乐,跟随自己本心,别无所求。”

  皇帝明白,裴寂所求真的不算贪,答应的也很痛快,“那便依你所言,明日邵棠梨便入圣济阁,由朕庇护,棠梨在宫中必定顺遂。”

  “好儿郎,你放心去吧。”

  *

  明日入宫,那便是邵棠梨今夜还要在邵府住一晚。

  本来是打算住客栈的,但想了想今夜颜之鹤的举动,保不准邵青抚和邵王氏又要起了什么歹意,还是回邵府看看二人的精神状态吧。

  葳蕤夜色中,邵府门前的两盏灯笼火红,这还是当初定下婚约时挂上的,如流泻的朝阳一般。

  是宫里传下来的旨意太慢了,所以才没摘下去吗?

  邵棠梨前一秒还这样想,下一秒就不出意料的听到了邵青抚的干嚎。

  “姐姐她怎么可以这样?这下好了,她公然抗旨,父亲日后在朝中可怎么做啊!怎么就这般不懂事!”

  邵棠梨这次觉得,这个邵青抚起码聪明了一丢丢,合理拿捏了邵比最在意的官位,以此来踩邵棠梨一脚。

  邵青抚仍旧嚎得凄惨,犹如邵家有今时没明日了一样,像是要把阖府嚎得人人自危才好,连邵棠梨都是打了两个恶寒才推门而进的。

  “我就算认了这个婚事又能怎样?难道有一日漠北打了进来,我的这一纸婚书会绕满整个京城,为百姓阻挡兵马刀刃吗?如果不能,为什么要把它看得这么重要。”

  邵青抚本该和邵王氏打配合,却陡然听到了这句话,只见邵棠梨在月华之下更显面容楚楚,邵王氏得知被抢了女婿心里便更气,边哭哭啼啼边埋怨。

  “你只为自身,不为家族考虑,你怎么能如此自私?!”

  邵棠梨回呛道:“谁不自私?你吗?你无私的话,把你的陪嫁送给我吧。”

  “你还强词夺理,今夜殿上前脚刚退婚事,后脚三殿下便提亲,你别看眼下无事,日后邵家若有一丝不力,便先是拿你开刀!因你而起兄弟阋强之祸的罪名说扣就扣,只怕你眼下风光,到时命薄如花!”

  邵王氏陡然甩袖,语调转冷,从容已经全然不见,头一次这般言辞犀利激烈,看起来对于自己未来女婿转头求娶自己的死对头这事上是气得不轻,裴寂一走,她便更加肆无忌惮。

  邵棠梨目光一动,一语中的,“我真是不懂了,在这个利字当道的时代,你家世平平,无甚助力依仗,凭何认定三殿下便能选中了你的女儿?”

  二人闻言均是脸色一敛,只听“唰”的一声,邵比立时拍桌起身,怒斥道:“你闭眼胡说什么?给我住口!都下去,谁都不能透出去半个字。”

  府中家奴见邵比眼中冒火,应下后就都脚底抹油跑了,邵比端详了邵棠梨半晌,最终只叹了口气,颇有些语重心长,“我记得你母亲温柔敦厚,你也不知是随了谁。”

  “我自认为人圆滑收敛,但你却犹如钢锋,学不会绕弯子,日后你便在宫中住下,断不可再这般口无遮拦,被人拿了把柄,祸连自身。”

  邵比说完这番话,像是不愿意多管,起身走了,邵棠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隐约看到了他鬓边有几根白发。

  在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应该是没有的。

  邵青抚和邵王氏也暂且偃旗息鼓,邵棠梨回了自己闺阁中,窗外月光淡淡,虫鸣透过珠帘传来,邵棠梨在聒噪中低声喃喃,“到底为什么呢?”

  “皇后一开始有意让邵青抚和三皇子结亲,这就好比刘德华他母亲突然让他娶我一样。”邵棠梨想着想着就想偏了。

  “......那刘德华是得有多大的把柄在我手里才会娶我啊,他如果知道人生的尽头是我,那他还会快乐——”

  不对。

  是把柄!

  保不齐邵王氏手中就有皇后一党的把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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