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天干狂风多 人蠢废话多
邵比愣怔的站在原地，面色几变，定定的注视了裴寂半晌，直至裴寂转身走向马车，不再回头。
裴府离得算远，兄妹二人早就找好了客栈，此番回一趟邵府不过是为了报这个仇而已。马车再次碾动起来，随着粼粼而来的车马一起行入尘世喧嚣中。
十里长街灯烛炫煌，人流如水，邵府那骤涨的火势和漫天烟火混在一起，看不出究竟。裴寂替邵棠梨掀帘下车，一同在街上散心，他问道：“清骨呢？怎么没见她跟着你回来。”
邵棠梨行走在繁华间，放眼之处尽是万家灯火，她说，“我让她去办了一件事情，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此时此刻的清骨正一身道士装扮，在道观里摆下了一方小案，她眉间点了一点红痣，便真有几分得了仙道的神态。
令妈妈就陪在她的身侧，有人过来诚心祈祷，清骨便提起朱笔，在邵棠梨早就在兽用抗生素里浸泡过的符纸上又画了个鬼画符，再由令妈妈嘱咐回家后定要混水服下云云。
得以启发，还得谢谢邵王氏找来的那个装神弄鬼的仙人呢。
邵棠梨想得很简单，既然清骨是千千万万个受害者的其一，那一切的悔过赎罪，便让她替这些无缘得见的枉死的婴孩看见吧。
二人走得漫无目的，裴寂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的叹了口气，“你走前皇帝让你去盛皇后宫里学礼仪，想来你进宫领赏那日便就在宫里住下了，宫里不比家里，你定要收敛锋芒才行。”
“我不会去皇后那里的。”邵棠梨蓦然停下了脚步，顿了片刻，终道：“不光是我，兄长，你也要谨慎，切莫做了别人的手中刀。”
漫天灿烂在邵棠梨言罢时停了声响，裴寂侧眸看着她，面色凝重，“什么？”
“将军——！”
二人双双回首，只见街那头副将麻溜地跑了过来，垂首禀告道：“听闻三皇子的宫殿烧起来了。”
裴寂闻言，几乎是在瞬息间就与邵棠梨对视，邵棠梨仅仅回以了一个“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摊手。
邵棠梨想在邵府放这把火，已经想了有几天了，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和她想到一处去了。
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
三皇子宫殿的火，可要比邵府的火大多了。
宫人发现得早，在溅起火浪的那一刻便高喊走水，火势只把夜晚照得和白昼一般无二那么一刻，便急匆匆的给灭了个干净，只有浓烟滚了过去。
颜之鹤并无大碍，只是宫殿被烧毁，难免只能去偏殿将就，临去前他注视天际浓烟，凛声问道：“为何起火，查出来了吗？”
宫人战战兢兢，伏身跪地，惶恐道：“奴才查过了，除却几个当值的，起火时奴才们都在直房睡着，四处也没有纵火的痕迹，倒是、倒是今晚燃了一夜的烟火，也许是哪处飘来的火星子......”
“......火星子。”颜之鹤的唇色有些发白，他默念这三个字，缓缓笑了起来。
颜之鹤侧身欲走，就听见了身后传来颜弃尘的声音，“我刚回宫就听闻三弟遇险，可有大碍？”
颜弃尘换了原先的寻常打扮，一身簇新的石青螭龙纹云锦直身，素金腰带配了药玉，额前碎发被风轻抚，他目光深深，笑意如玉，有种迎风而立的顺遂和淡然。
宫里的人惯会看人下菜碟，原先他不受宠，颜弃尘得到的份例衣物都要比寻常皇子低一等，现如今他搏取功名，从前少给了他的，宫人都恨不得添了两倍来补。
颜之鹤眸中沉冷，总是透露着一股阴鸷的野心，像是深冬下的冰面，语气慢条斯理道：“我仍健在，倒是让你失望了，二哥春衫得意，也有反抗之力了。”
他转头看着残垣，叹了口气，轻声道：“这场火，当真和你遇险的那场好像。”
“三弟，这是在宫里，无凭无据就要谨言慎行才是。”颜弃尘立时打断，体贴道：“若没有地方住，不妨跟我挤挤。”
颜之鹤笃定道：“我不会轮到这一日的。”
他绝对不会，让从来都在他脚下生存的人，爬到他的头上施舍他。
*
两日后，进宫领赏的日子便到了。
赶得巧不如赶得好，正正好好赶上了皇帝生辰的这一日。
皇帝喜欢热闹，历年过生辰皆先是大臣携家眷前去庆贺，后是宫中嫔妃儿女们设宴为他庆祝，每年整点花样贺礼等等。
因着颜弃尘是皇子，邵棠梨目前仍是待定的二皇子妃，两个人都被安排在了晚宴，邵棠梨此时仍在客栈住着，邵王氏却已经陪同邵比进宫了。
大臣贺寿的平常宴席而已，自然是没有嫔妃争奇斗艳来的有意思。皇帝听着大臣年复一年连词都不曾改的颂扬称赞他这一年的作为，待得甚是乏味，浅喝了两杯就回去批奏折。
场上最大的寿星都走了，大臣们便都松快了下来，今日不谈公事，有的没的讲了笑话，在这哄堂大笑间邵王氏悄悄隐了身影，去了一趟景春宫。
“娘娘，邵棠梨倚功自居，回来便恶意放火烧院，妾身实在不堪忍受邵棠梨的欺辱，还请娘娘为妾身做主！”
景春宫以椒涂壁，金砖铺地，殿顶铺的黄琉璃瓦映得满殿光华流转。盛皇后正襟危坐在正堂，邵王氏跪在下首，用帕子抹着眼泪，说的字字恳切，一派凄风苦雨。
盛皇后叹了口气，语调平平，没有波动，“本宫原在后宫中就如履薄冰，怕是无能为力，更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本宫平白无故的沾手臣子家事，怕是不妥。”
邵王氏的眼珠转了又转，后宫琐事她虽说知道的不曾那么真切，但起码明白后宫唯盛皇后一人独大，说什么如履薄冰，用她刚吃下去的那碗冰酪想都是推脱之词。
她讨好的笑下，道：“娘娘说笑，青抚和三殿下——”
“邵夫人可不要犯了忌讳，”盛皇后端着润瓷浮纹茶盏，抿茶没说话，说话的是站在她身旁的贴身一等宫女桃红。
她目光在邵王氏身上一闪，微有不屑，“三殿下如今心思尽在功课上，于男女情爱上无心，可不要想多了，也最好不要多说出去什么。”
邵王氏愣怔在地，她傻眼了。
他娘的，当初透露想要三皇子和邵青抚结姻的，不正是她眼前的这位盛皇后吗？
怎么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
夜里的宴殿金光浮跃，歌舞升平，整个大殿都坐满了人，邵棠梨落座在颜弃尘身侧暗暗数着，只觉得要比当初落选的女子还要多。
她今日算是开了眼，这三千佳丽个个都下了狠功夫，诗词书画能歌善舞，拼了命的想让皇帝多看一眼，争奇斗艳络绎不绝，堪称一绝盛宴。
这要是让她进了后宫，估计只会来一句666。
邵棠梨在此番宴席中，算是捋清了一些信息。
抛去那无足轻重的三千佳丽，她总结了一下几位重要的皇室成员，三皇子颜之鹤，众所周知，那是盛皇后顶顶的亲儿子，感觉他眼角眉梢中都含着野心，和皇帝长得最为相像。
二皇子颜弃尘不必讲了，生母不详，像是宫中无人敢提及的禁忌一样，邵棠梨自动把他当成一枚黑芝麻汤圆，面上人畜无害，内里黑得流心。
大皇子颜羡矜的生母为淑妃，但不知是何原因大皇子如今在盛皇后的膝下养着。前些时日还染了疫病奄奄一息，现在又生龙活虎的和众人同出宴席了。
邵棠梨暗暗竖了个大拇指，真是体质牛逼。
皇帝看的是赏心悦目，颜羡矜煞风景的突然杀过来一句，“我听闻二弟此番除疫，可还杀了几个百姓呢，父皇爱民如子，二弟却违背圣意——”
颜弃尘坐定，动也未动，邵棠梨借势拿了一盏茶碗放在唇边，低声道：“又不能看家又不能护院，他在那狗叫什么。”
她抿下一口清茶，只听颜弃尘幽幽的传来一句，“天干狂风多，人蠢废话多。”
邵棠梨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
皇帝冷冷瞥了过去，道：“朕听闻是裴将军下的手，你又是从何得知是弃尘所为？”
除了那日在场的人，不会有人知晓此事的真相，皇帝对此事虽心知肚明，那是因为到处都有皇帝的眼睛和耳朵，颜羡矜知道，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颜羡矜果然语结，“我......”
皇帝的目光中带着厉色，“那日的情况朕有所了解，只因无稽之谈便要邵棠梨自祭，此等荒谬之人杀就杀了，谁的命不是命？裴氏只剩这两个孩子，谁有福拿人血消受？”
裴府离得算远，兄妹二人早就找好了客栈，此番回一趟邵府不过是为了报这个仇而已。马车再次碾动起来，随着粼粼而来的车马一起行入尘世喧嚣中。
十里长街灯烛炫煌，人流如水，邵府那骤涨的火势和漫天烟火混在一起，看不出究竟。裴寂替邵棠梨掀帘下车，一同在街上散心，他问道：“清骨呢？怎么没见她跟着你回来。”
邵棠梨行走在繁华间，放眼之处尽是万家灯火，她说，“我让她去办了一件事情，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此时此刻的清骨正一身道士装扮，在道观里摆下了一方小案，她眉间点了一点红痣，便真有几分得了仙道的神态。
令妈妈就陪在她的身侧，有人过来诚心祈祷，清骨便提起朱笔，在邵棠梨早就在兽用抗生素里浸泡过的符纸上又画了个鬼画符，再由令妈妈嘱咐回家后定要混水服下云云。
得以启发，还得谢谢邵王氏找来的那个装神弄鬼的仙人呢。
邵棠梨想得很简单，既然清骨是千千万万个受害者的其一，那一切的悔过赎罪，便让她替这些无缘得见的枉死的婴孩看见吧。
二人走得漫无目的，裴寂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的叹了口气，“你走前皇帝让你去盛皇后宫里学礼仪，想来你进宫领赏那日便就在宫里住下了，宫里不比家里，你定要收敛锋芒才行。”
“我不会去皇后那里的。”邵棠梨蓦然停下了脚步，顿了片刻，终道：“不光是我，兄长，你也要谨慎，切莫做了别人的手中刀。”
漫天灿烂在邵棠梨言罢时停了声响，裴寂侧眸看着她，面色凝重，“什么？”
“将军——！”
二人双双回首，只见街那头副将麻溜地跑了过来，垂首禀告道：“听闻三皇子的宫殿烧起来了。”
裴寂闻言，几乎是在瞬息间就与邵棠梨对视，邵棠梨仅仅回以了一个“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摊手。
邵棠梨想在邵府放这把火，已经想了有几天了，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和她想到一处去了。
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
三皇子宫殿的火，可要比邵府的火大多了。
宫人发现得早，在溅起火浪的那一刻便高喊走水，火势只把夜晚照得和白昼一般无二那么一刻，便急匆匆的给灭了个干净，只有浓烟滚了过去。
颜之鹤并无大碍，只是宫殿被烧毁，难免只能去偏殿将就，临去前他注视天际浓烟，凛声问道：“为何起火，查出来了吗？”
宫人战战兢兢，伏身跪地，惶恐道：“奴才查过了，除却几个当值的，起火时奴才们都在直房睡着，四处也没有纵火的痕迹，倒是、倒是今晚燃了一夜的烟火，也许是哪处飘来的火星子......”
“......火星子。”颜之鹤的唇色有些发白，他默念这三个字，缓缓笑了起来。
颜之鹤侧身欲走，就听见了身后传来颜弃尘的声音，“我刚回宫就听闻三弟遇险，可有大碍？”
颜弃尘换了原先的寻常打扮，一身簇新的石青螭龙纹云锦直身，素金腰带配了药玉，额前碎发被风轻抚，他目光深深，笑意如玉，有种迎风而立的顺遂和淡然。
宫里的人惯会看人下菜碟，原先他不受宠，颜弃尘得到的份例衣物都要比寻常皇子低一等，现如今他搏取功名，从前少给了他的，宫人都恨不得添了两倍来补。
颜之鹤眸中沉冷，总是透露着一股阴鸷的野心，像是深冬下的冰面，语气慢条斯理道：“我仍健在，倒是让你失望了，二哥春衫得意，也有反抗之力了。”
他转头看着残垣，叹了口气，轻声道：“这场火，当真和你遇险的那场好像。”
“三弟，这是在宫里，无凭无据就要谨言慎行才是。”颜弃尘立时打断，体贴道：“若没有地方住，不妨跟我挤挤。”
颜之鹤笃定道：“我不会轮到这一日的。”
他绝对不会，让从来都在他脚下生存的人，爬到他的头上施舍他。
*
两日后，进宫领赏的日子便到了。
赶得巧不如赶得好，正正好好赶上了皇帝生辰的这一日。
皇帝喜欢热闹，历年过生辰皆先是大臣携家眷前去庆贺，后是宫中嫔妃儿女们设宴为他庆祝，每年整点花样贺礼等等。
因着颜弃尘是皇子，邵棠梨目前仍是待定的二皇子妃，两个人都被安排在了晚宴，邵棠梨此时仍在客栈住着，邵王氏却已经陪同邵比进宫了。
大臣贺寿的平常宴席而已，自然是没有嫔妃争奇斗艳来的有意思。皇帝听着大臣年复一年连词都不曾改的颂扬称赞他这一年的作为，待得甚是乏味，浅喝了两杯就回去批奏折。
场上最大的寿星都走了，大臣们便都松快了下来，今日不谈公事，有的没的讲了笑话，在这哄堂大笑间邵王氏悄悄隐了身影，去了一趟景春宫。
“娘娘，邵棠梨倚功自居，回来便恶意放火烧院，妾身实在不堪忍受邵棠梨的欺辱，还请娘娘为妾身做主！”
景春宫以椒涂壁，金砖铺地，殿顶铺的黄琉璃瓦映得满殿光华流转。盛皇后正襟危坐在正堂，邵王氏跪在下首，用帕子抹着眼泪，说的字字恳切，一派凄风苦雨。
盛皇后叹了口气，语调平平，没有波动，“本宫原在后宫中就如履薄冰，怕是无能为力，更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本宫平白无故的沾手臣子家事，怕是不妥。”
邵王氏的眼珠转了又转，后宫琐事她虽说知道的不曾那么真切，但起码明白后宫唯盛皇后一人独大，说什么如履薄冰，用她刚吃下去的那碗冰酪想都是推脱之词。
她讨好的笑下，道：“娘娘说笑，青抚和三殿下——”
“邵夫人可不要犯了忌讳，”盛皇后端着润瓷浮纹茶盏，抿茶没说话，说话的是站在她身旁的贴身一等宫女桃红。
她目光在邵王氏身上一闪，微有不屑，“三殿下如今心思尽在功课上，于男女情爱上无心，可不要想多了，也最好不要多说出去什么。”
邵王氏愣怔在地，她傻眼了。
他娘的，当初透露想要三皇子和邵青抚结姻的，不正是她眼前的这位盛皇后吗？
怎么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
夜里的宴殿金光浮跃，歌舞升平，整个大殿都坐满了人，邵棠梨落座在颜弃尘身侧暗暗数着，只觉得要比当初落选的女子还要多。
她今日算是开了眼，这三千佳丽个个都下了狠功夫，诗词书画能歌善舞，拼了命的想让皇帝多看一眼，争奇斗艳络绎不绝，堪称一绝盛宴。
这要是让她进了后宫，估计只会来一句666。
邵棠梨在此番宴席中，算是捋清了一些信息。
抛去那无足轻重的三千佳丽，她总结了一下几位重要的皇室成员，三皇子颜之鹤，众所周知，那是盛皇后顶顶的亲儿子，感觉他眼角眉梢中都含着野心，和皇帝长得最为相像。
二皇子颜弃尘不必讲了，生母不详，像是宫中无人敢提及的禁忌一样，邵棠梨自动把他当成一枚黑芝麻汤圆，面上人畜无害，内里黑得流心。
大皇子颜羡矜的生母为淑妃，但不知是何原因大皇子如今在盛皇后的膝下养着。前些时日还染了疫病奄奄一息，现在又生龙活虎的和众人同出宴席了。
邵棠梨暗暗竖了个大拇指，真是体质牛逼。
皇帝看的是赏心悦目，颜羡矜煞风景的突然杀过来一句，“我听闻二弟此番除疫，可还杀了几个百姓呢，父皇爱民如子，二弟却违背圣意——”
颜弃尘坐定，动也未动，邵棠梨借势拿了一盏茶碗放在唇边，低声道：“又不能看家又不能护院，他在那狗叫什么。”
她抿下一口清茶，只听颜弃尘幽幽的传来一句，“天干狂风多，人蠢废话多。”
邵棠梨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
皇帝冷冷瞥了过去，道：“朕听闻是裴将军下的手，你又是从何得知是弃尘所为？”
除了那日在场的人，不会有人知晓此事的真相，皇帝对此事虽心知肚明，那是因为到处都有皇帝的眼睛和耳朵，颜羡矜知道，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颜羡矜果然语结，“我......”
皇帝的目光中带着厉色，“那日的情况朕有所了解，只因无稽之谈便要邵棠梨自祭，此等荒谬之人杀就杀了，谁的命不是命？裴氏只剩这两个孩子，谁有福拿人血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