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以牙还牙
府院照明的灯火被家奴重新点燃，在静谧的夜风中微微摇曳，青石板上留下的血珀已经被拖洗干净，没留下半点痕迹。
前院的事情料理完，邵棠梨终于腾出手料理一下自己的“后院”。
小女孩梳着规整的发髻，面上削瘦，和其他同龄女孩那种如稚兔般的目光不太一样，两相目光触及，她根本不避，圆滚滚的一双眼睛直直打量眼前事物，不会收敛。
“姑娘昏睡的时候，裴将军来见过这个孩子。”令妈妈回禀道，她长得慈眉善目，一双弯眉更是福相，是裴府用惯了的老人，裴寂特意让她来照顾邵棠梨在裴府的起居。
“孩子不会说话，一开始的时候闹得很，老奴实在没法子，拿了把裴将军儿时常玩的木剑来，谁料玩起来了裴将军还夸她根骨不错，也懂得挺身护着姑娘，是个小精豆子。”
令妈妈扶着小女孩的肩膀，温言道：“这小精豆子发觉听不懂我们说话，便有些着急，用手比划也差不多能够得其意。”
邵棠梨接过热帕子，把脸闷在里面，顿觉舒适了不少，闷闷道：“我看她并非天生聋哑，请位先生来吧，兴许徐徐教导还能开口。”
令妈妈问道：“那姑娘的意思是将她带在身边吗？”
邵棠梨想了想，好像从穿过来到现在，身边确实没有一个能够当成心腹的侍女。
她能够在满身堆着腐尸，不见一丝光亮的地方待上十年，心志坚定绝非寻常人可比拟，更何况邵棠梨曾救她一命，她便也肯以身相护，性子也当是嫉恶如仇。
就她吧。
邵棠梨颔首应着，说：“她不需要学什么伺候我的规矩，既然喜欢玩剑，那就从今以后跟着裴家军学剑，我身边无人，便由她陪伴在我身边。”
小女孩看着邵棠梨动着唇瓣，听不懂她说了些什么，令妈妈点头，她便照猫画虎的点了点头，思绪已经飘到了八丈远。
......她真好看。
比她见过的那些小儿都要好看。
小女孩仍旧愣着神，手却被温暖裹挟住了，邵棠梨将她拉进自己跟前，在她黑白分明的眼前打了一个响指，正色道：
“从今日起你就跟我啦，我送你名讳，你就叫做——”
“清骨。”
*
自那日起，京城中颇为灵验的道观便都个顶个的香火旺盛，本来青苔覆了满山，现下里也被踩的光洁无痕。
邵棠梨断言没错，此次的药方调配得当，三日之内疫病几乎彻底平息下来，当然，还有一味不在药方里的药帮了邵棠梨一件大忙。
日头渐渐闷热起来，邵棠梨和颜弃尘在此次疫病中立下功劳，进宫领赏的日子就在眼前，皇帝坐在书案前批着奏折，细碎的阳光斑驳下来，热浪围扑过来。
两人在这期间的所作所为变成了三道奏折送了上去，震的满朝皆是哗然。
皇帝批了几个时辰，现下脊背有些不堪受累，他微微后仰，在扶手上搭着手臂，朱笔在奏折上停留了片刻，终放回了砚台上。
“此事弃尘办的还算出彩，倒是这个邵棠梨……”皇帝念着这个名字，心里转了十七八个弯，微微舒了口气道：“朕今日方识透，她原是在装疯。”
盛皇后坐在下首，背着午间暖意融融的阳光，眉眼温厚柔和，道：“一家有女百家求，百家有女一家留。此等陋习也是该到了尽头。”
皇帝曾经也明令禁止过抛弃女婴。
因为在大局观上考虑，这种陋习就是对当下盛世极为不利的存在。
皇帝虽有心改变局面，但也架不住百姓们心照不宣的将收养弃子的龙塔偷梁换柱，换成了装满青白尸身的弃婴塔。
皇帝像是自嘲，又像是欣赏，“一道圣旨，竟都抵不过一个女子的一番慷慨陈词。”
“陛下说笑，邵大姑娘不过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盛皇后眼眸微垂，带着隐晦的思索，“不过，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皇帝长长的吁了口气，放下奏折，“听闻邵棠梨亲自染了病来以身试药，路上车马劳顿，还是让她先回邵府休养几日，再来入宫觐见吧。”
*
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停在了邵府门前，一排裴家军护送至此。车轱辘刚刚停下，邵王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棠梨此番辛苦，我刚刚唤人烧了热水，先去沐浴吧。”
邵棠梨在马车内和裴寂对视一眼，暗自心中吐糟道：“反派的心态就是好啊，都这样了还能装母慈子孝的戏码。”
裴寂率先掀帘而出，只见邵比和邵王氏神情如出一辙，满脸殷切，裴寂站定在离二人的十步之外，目光沉炽，道：“阿梨此番立功，为何邵青抚不出来迎接？”
邵棠梨虽为邵家女，但如今身份贵重，不仅有裴寂做靠山，更是在皇帝跟前挣了一席之地，便是亲兄弟，也不能不做全礼数。
邵王氏背若芒刺，邵青抚的性子骄矜，怎肯过来看邵棠梨耀武扬威的大阵仗回府？她勉强定住心神，如常道：
“青抚偶感风寒，在三刻钟前刚喝了药，现下困倦还在睡着，等她醒了我便——”
“不必了。”
车帘犹如随风而起的落叶，马车厢内坐着的邵棠梨隐在昏暗中，那长指掩唇轻轻低咳，将自己一抹笑意藏了起来。
“邵青抚染了风寒，还是发发汗会快些好起来，既如此，兄长，我们便帮帮她吧。”
邵棠梨的声音温文轻缓，但邵王氏听得却是毛发尽竖，刚才护送马车的那一排小兵携刀入府，犹如洪流一般。邵比也发觉了事态不对，指着裴寂道：“你要做什么？”
眼见裴寂神情冷峻，无动于衷，邵比已然气极，他怒吼道：“你母亲已经改过自新了，阖家欢乐难道不好吗？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没了娘就是没了爹，我早就看明白了。至于邵王氏改过自新？”裴寂冷笑一声，斥道：“天大的笑话！”
话音刚落，通天的火陡然间燃了起来，和那夜的火势不分上下，像是张牙舞爪的鬼魅祸乱人间。
“我的女儿！”邵王氏已经失了理智，顾不上礼仪，扶着春月提着裙摆，就往邵青抚的院中跑去。
“救火！”邵府已经乱了，到处都是家奴的奔走呐喊，邵比见状，声嘶力竭的喊：“快去救火——”
裴寂的脸上投映着火光，眸中被染上了一片红，他逼近一步，说，“阿梨多次差点丧命，皆和她脱不开关系，父亲不信，那便查吧，我敢保证你查出来的，远远会比你现在已经知道的更为震惊。”
作者有话说：
前院的事情料理完，邵棠梨终于腾出手料理一下自己的“后院”。
小女孩梳着规整的发髻，面上削瘦，和其他同龄女孩那种如稚兔般的目光不太一样，两相目光触及，她根本不避，圆滚滚的一双眼睛直直打量眼前事物，不会收敛。
“姑娘昏睡的时候，裴将军来见过这个孩子。”令妈妈回禀道，她长得慈眉善目，一双弯眉更是福相，是裴府用惯了的老人，裴寂特意让她来照顾邵棠梨在裴府的起居。
“孩子不会说话，一开始的时候闹得很，老奴实在没法子，拿了把裴将军儿时常玩的木剑来，谁料玩起来了裴将军还夸她根骨不错，也懂得挺身护着姑娘，是个小精豆子。”
令妈妈扶着小女孩的肩膀，温言道：“这小精豆子发觉听不懂我们说话，便有些着急，用手比划也差不多能够得其意。”
邵棠梨接过热帕子，把脸闷在里面，顿觉舒适了不少，闷闷道：“我看她并非天生聋哑，请位先生来吧，兴许徐徐教导还能开口。”
令妈妈问道：“那姑娘的意思是将她带在身边吗？”
邵棠梨想了想，好像从穿过来到现在，身边确实没有一个能够当成心腹的侍女。
她能够在满身堆着腐尸，不见一丝光亮的地方待上十年，心志坚定绝非寻常人可比拟，更何况邵棠梨曾救她一命，她便也肯以身相护，性子也当是嫉恶如仇。
就她吧。
邵棠梨颔首应着，说：“她不需要学什么伺候我的规矩，既然喜欢玩剑，那就从今以后跟着裴家军学剑，我身边无人，便由她陪伴在我身边。”
小女孩看着邵棠梨动着唇瓣，听不懂她说了些什么，令妈妈点头，她便照猫画虎的点了点头，思绪已经飘到了八丈远。
......她真好看。
比她见过的那些小儿都要好看。
小女孩仍旧愣着神，手却被温暖裹挟住了，邵棠梨将她拉进自己跟前，在她黑白分明的眼前打了一个响指，正色道：
“从今日起你就跟我啦，我送你名讳，你就叫做——”
“清骨。”
*
自那日起，京城中颇为灵验的道观便都个顶个的香火旺盛，本来青苔覆了满山，现下里也被踩的光洁无痕。
邵棠梨断言没错，此次的药方调配得当，三日之内疫病几乎彻底平息下来，当然，还有一味不在药方里的药帮了邵棠梨一件大忙。
日头渐渐闷热起来，邵棠梨和颜弃尘在此次疫病中立下功劳，进宫领赏的日子就在眼前，皇帝坐在书案前批着奏折，细碎的阳光斑驳下来，热浪围扑过来。
两人在这期间的所作所为变成了三道奏折送了上去，震的满朝皆是哗然。
皇帝批了几个时辰，现下脊背有些不堪受累，他微微后仰，在扶手上搭着手臂，朱笔在奏折上停留了片刻，终放回了砚台上。
“此事弃尘办的还算出彩，倒是这个邵棠梨……”皇帝念着这个名字，心里转了十七八个弯，微微舒了口气道：“朕今日方识透，她原是在装疯。”
盛皇后坐在下首，背着午间暖意融融的阳光，眉眼温厚柔和，道：“一家有女百家求，百家有女一家留。此等陋习也是该到了尽头。”
皇帝曾经也明令禁止过抛弃女婴。
因为在大局观上考虑，这种陋习就是对当下盛世极为不利的存在。
皇帝虽有心改变局面，但也架不住百姓们心照不宣的将收养弃子的龙塔偷梁换柱，换成了装满青白尸身的弃婴塔。
皇帝像是自嘲，又像是欣赏，“一道圣旨，竟都抵不过一个女子的一番慷慨陈词。”
“陛下说笑，邵大姑娘不过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盛皇后眼眸微垂，带着隐晦的思索，“不过，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皇帝长长的吁了口气，放下奏折，“听闻邵棠梨亲自染了病来以身试药，路上车马劳顿，还是让她先回邵府休养几日，再来入宫觐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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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停在了邵府门前，一排裴家军护送至此。车轱辘刚刚停下，邵王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棠梨此番辛苦，我刚刚唤人烧了热水，先去沐浴吧。”
邵棠梨在马车内和裴寂对视一眼，暗自心中吐糟道：“反派的心态就是好啊，都这样了还能装母慈子孝的戏码。”
裴寂率先掀帘而出，只见邵比和邵王氏神情如出一辙，满脸殷切，裴寂站定在离二人的十步之外，目光沉炽，道：“阿梨此番立功，为何邵青抚不出来迎接？”
邵棠梨虽为邵家女，但如今身份贵重，不仅有裴寂做靠山，更是在皇帝跟前挣了一席之地，便是亲兄弟，也不能不做全礼数。
邵王氏背若芒刺，邵青抚的性子骄矜，怎肯过来看邵棠梨耀武扬威的大阵仗回府？她勉强定住心神，如常道：
“青抚偶感风寒，在三刻钟前刚喝了药，现下困倦还在睡着，等她醒了我便——”
“不必了。”
车帘犹如随风而起的落叶，马车厢内坐着的邵棠梨隐在昏暗中，那长指掩唇轻轻低咳，将自己一抹笑意藏了起来。
“邵青抚染了风寒，还是发发汗会快些好起来，既如此，兄长，我们便帮帮她吧。”
邵棠梨的声音温文轻缓，但邵王氏听得却是毛发尽竖，刚才护送马车的那一排小兵携刀入府，犹如洪流一般。邵比也发觉了事态不对，指着裴寂道：“你要做什么？”
眼见裴寂神情冷峻，无动于衷，邵比已然气极，他怒吼道：“你母亲已经改过自新了，阖家欢乐难道不好吗？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没了娘就是没了爹，我早就看明白了。至于邵王氏改过自新？”裴寂冷笑一声，斥道：“天大的笑话！”
话音刚落，通天的火陡然间燃了起来，和那夜的火势不分上下，像是张牙舞爪的鬼魅祸乱人间。
“我的女儿！”邵王氏已经失了理智，顾不上礼仪，扶着春月提着裙摆，就往邵青抚的院中跑去。
“救火！”邵府已经乱了，到处都是家奴的奔走呐喊，邵比见状，声嘶力竭的喊：“快去救火——”
裴寂的脸上投映着火光，眸中被染上了一片红，他逼近一步，说，“阿梨多次差点丧命，皆和她脱不开关系，父亲不信，那便查吧，我敢保证你查出来的，远远会比你现在已经知道的更为震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