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阴影之后

张帆这才放下心的闷头吃自己的。

然而裴皓嘴里的菜还没咽下去,恶心感又一次翻上来。

他终于放下了自己的筷子,结束了这个让他受苦的过程,盒子里的饭他吃了三分之一都不到。

“嗯?裴哥你不吃了么?”张帆一边腮被塞得鼓鼓的抬起头,他看到裴皓饭盒里没怎么动的饭,立马吞下自己嘴里的食物,“你要是不爱吃这个的话,我给你订个别的。”

裴皓扶着椅背扔下一句“我吃饱了。”伸手扶着身体两侧可以扶到的地方,一点点的向着自己的工位挪动。

他奋力假装自己没事的样子被游弈看了满眼,游弈低着头戳了两下自己面前盒子的饭,因为太用力饭被撅了出来。

裴皓桌上就是王生的画,他盯着那一沓子画许久,念着坐在这里也是坐着的,抬手拿起桌子上王生的画看了起来,起初的画乱七八糟的,只有线,到后期可以看得出来模模糊糊的线有意拧在一起,并且试图勾出一些形状。

他不知道王生是否学过画画,他只知道王生一开始画的东西真的是没法下眼,可越到后来线下面陆陆续续的多出了很多的肢体还有一些器械,黑色的线条终于像是有了生命。

这些乱成一团的画,增加了他不舒服的感觉。

他双手撑着头低头努力的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可是注意力还是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体,疼痛之余更多的是轻飘飘,他时不时要脚踩地板确定自己更贴近大地,还受着引力的管束,他越是走神,越是仿佛看到自己面前那些画的线条上下移动,而后像是缠住了他大脑,强迫着一起上下颠簸。

终于裴皓从椅子滑下来跪在地上,双手扒着身侧的垃圾桶疯狂的呕吐着,胃剧烈的收缩着,吐出未消化的食物折磨还不算完,身体还让他吐出了酸水,半晌只剩下了干呕。

他脱力的抬起头,眼前出现了递过来矿泉水,他抬起软绵绵的手接过来漱漱口,在张帆的搀扶下重新坐回凳子。

“裴哥,要不你休息一天吧。”张帆有些担心的看着裴皓。

裴皓仰起头,很快摆摆手:“没事,我缓一会儿就好了。”

可能是刚才的呕吐达到了这次痛苦最高峰值,他没有那么头晕了,疼痛却更加明显。

“裴哥,这里有我们呢,你休息休息。”章雪递了一杯热水给裴皓。

裴皓喝了一口,大口喘息着:“没事,你们谁有止疼片?我吃上就好了。”

因为担心围观的警员中扔出了一盒药。

裴皓抖着手抠开一粒塞到嘴里:“都散了吧。”

张帆收走了裴皓面前的画:“剩下就交给我们吧。”

“对了,你们还是要盯着周莹莹,那通求救电话不能无视。”裴皓嘴唇苍白的对张帆交代着。

张帆应着拿着画开工了,大家又重新忙着手头的事情,就剩下游弈还蹲在原地一副不满的模样。

裴皓完全失去了继续与游弈周旋的力气,他现在头很沉,很想睡觉,这是他脑袋在一片混乱之中唯一能分析出来的事情了,他只是看了一眼游弈,又转头喝干净那杯热水,趴在桌子上在吵闹的屋里睡了过去。

被人揉成一团的无法伸展开身体的感觉在梦里也纠缠着他,梦里的他弯着腰驾着马车,跪着地上看着缺了半个耳朵痛苦哭泣的兔子,能串成一个故事的梦,愣是换了模样成了碎片。

他终是没能睡上多久,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卫生间,他撞开卫生间的门,双手撑着洗手池不停的干呕着,胃里空空他吐不出来什么东西,可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磨人了。

他一抬头就从镜子里看到游弈阴着一张脸出现在他的身后,下一秒游弈从怀中抽出一张黄纸,用力的拍在了他的后背,他不知道游弈到底是做了什么,他只觉得自己肢体渐渐可以舒展开来了,也不会想要干呕。

“阴气那么重还要进去,活该。”游弈碎碎念着。

“你到底是什么人?”裴皓转过身看着游弈。

游弈没有理会裴皓,从怀中摸出一个红布料绣着金线的东西塞到裴皓手里:“拿着,当心死了。”

裴皓看着手中的东西有些发愣,布料缝制很像是常见的那种护身符,上面却没有绣上“护身符”三个字,他捏了捏,发现里面好像是塞了纸片,硬硬的。

游弈垂下满是纱布的双手转身离开了卫生间。

裴皓看着手中的小玩意,转手塞进兜里,也跟着出了卫生间,他的双脚终于有了触地的实感,除了脑袋还有些昏沉其余问题都已经有所缓解。

“裴哥,你没事吧?”张帆站在卫生间门口手里拿着一瓶水,“要不你还是回去休息休息吧。”

裴皓虽然脸色还是毫无血色,但明显比下午那阵有了精神,他从张帆手里拿过水喝了一口:“好多了,不回去。王生的那些画看出什么了么?”

“没看出什么门道,反而觉得像是一个绘画零基础的成长史,意外的有点励志。”张帆摸摸鼻子。

裴皓了然的点点头:“都歇一会儿吧。”

他缓过来不少坐回凳子上,指腹点着桌子视线在碎尸案的文件夹和有着游弈录像的U盘之间来回游离,最后他选择先看看游弈的录像。

一点开,画面就正对着双手缠着绷带瘦弱的游弈,屏幕上的游弈还是长发,他就这样蹲在病床上,活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珠不停转着,活像是个野人,接着他笑起来,手舞足蹈的张开嘴,接着他跳下床样子似是追着什么东西到处跑动,接着他向前一扑,铺在地上,掌心虚合着,他将手打开一点点,凑过去看着掌心里的东西。

他站起来还在没有摆东西的位置让了一下。

裴皓皱着眉头,不自觉的将背部紧贴着椅背。

单人病房在屏幕上看来像是里面挤满了人。

一连好几个,画面都是这种,游弈就像是和别人玩耍一样。

很快在第十个视频上,画面不止游弈一个人了,而是出现了还缠着绷带的秦文,他动作幅度非常大,看起来很生气,游弈从一开始缩在角落到抄起自己输液的架子抡过去,秦文就这样被赶走了,之后的视频秦文又来了三次,虽然没有第一次那么激烈,但是还是可以看得出游弈从那之后格外的排斥秦文,有的时候游弈还是会抄起手边的东西打走秦文。

三个视频之后,秦文带着秦母秦父出现在画面里,秦文则站在父母的身后,可还是可以看得出游弈用眼睛溜着秦文,手搭在旁边的苹果或者橘子上,随时准备扔出去。

裴皓忽然明白为什么游弈见到秦文反应这么大了,时隔十年的第一次见面就差点打起来的两个人,而且从看游弈的样子是记仇了。

后来的视频秦文和秦父就很少出现在画面,仅有秦母和一位医生坐在游弈对面,游弈对秦母没有太多的抗拒,更多的是顺从。

他越看越觉得这个游弈像是小动物,对人标准过分简单,谁对他没有攻击性,他就跟谁好。

他喝了一口水点下第二十个视频,他猛的坐直身体,画面上出现了一位他们熟悉的人——钱欣,钱欣抱着一束花放在游弈的床头柜子上,钱欣刚坐下,就见在睡梦之中的游弈猛的睁开眼睛从床上弹起,不顾输液的手往另一侧挪动浑身戒备的张口。

“一,二,三,三条命。”身后传来游弈的声音。

裴皓一愣赶紧转过头,游弈却抬手指着屏幕上钱欣的身后:“你看不到么?三个人。”

他凑近屏幕,眯着眼睛顺着游弈手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任然看不出什么东西。

游弈干脆扣上裴皓的后脑,强迫裴皓再凑近一些屏幕:“看不到么?”

屏幕上的钱欣已经生气的从一椅子上站起来,将花狠狠扔在地上,大步走出了病房。

游弈也松开了压着裴皓头的手:“算了。”他弯着腰离开了屋里。

裴皓莫名其妙的看着游弈,又将视线转移回屏幕,视频播放完成就黑了,映出裴皓的脸,他又一次移动鼠标重新播放这段视频,可没有对比他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具体的问题,干脆点开秦文过来的视频。

同时暂停,这么一对比,确实可以看出钱欣的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像是一团阴影,画面重新开始播放,钱欣坐下来,游弈只是开口了一次,他看不清游弈到底是说了什么,仅用几秒的时间就激怒了钱欣。

裴皓靠在椅子上,手中捏着一支笔,脑中浮现出第一次与游弈见面的场景。

除去梦里的那句“你不属于这里”,游弈两次提到了阴气重的问题,还有就是游弈为什么会说出让他去看钱欣的背后,他不迷信,但是他很在意游弈为什么见到钱欣就会说“一二三,三条命”,而这个数字也确实是这个案件相符的数字。

他抓起手机拨通了电话:“一会儿见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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