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病友细脉络
某日午后，春光明媚，微风和煦，十五的屋子里终于彻底断了炭火。
她的身体恢复得十分缓慢，每日汤药不断，喝得嘴巴发苦，饶是她这样不拘小节的人，看到那黢黑的药汁时，也难免面露难色。
旁边的善思看见她喝完药时眉头轻轻纠结起的波纹，轻声一笑，递上来一个青花飞凤的小碟：“不然试试这个？”
十五望过去，正是之前姜尚给她的那种梅子。
她伸手送了一颗进嘴，那熟悉的味道又再度袭来，嘴里的苦涩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梅子的甜酸之味，充盈了整个口腔。
“二弟居然说准了！”善思笑着把梅子全递给了十五，还附上一个空的碗碟，让她可以吐籽。
“说准什么了？”十五疑惑：“说我喜欢这梅子？”
善思笑着回：“我就和他说你现在每日好几碗药，喝得人都要发苦了，他就说让我准备这善食居的盐津青梅给你。”
“原来这是盐津青梅啊？”十五轻声自语。
善思没再说话，只是重新打量起十五的眉眼来。
她本就对姜尚和十五的关系百般猜忌，在听到二弟连这样的小食都替她着想时，现在来看十五，更是像在看弟媳一般了。
十五未施粉黛，但也不知是不是重疾未愈的缘故，煞气全无，吃着梅子的时候也只如寻常家的姑娘。
那日让众人心惊胆丧的鲜血，仿佛与她无关，善思看着她因病重而青白的肌肤，在春日明媚的光照下，清透欲滴。
除了大夫交代的药，善思自己做主给十五准备了许多的食补，王爷也并未多问，许了她的操作。
王爷和王妃再没来过，易烟和姜星洲倒是偶尔来看上一回，十五不是多事的人，尽量也不麻烦别人，于是整个客院下人也没有几个，院子里只有浅浅的药草香，静谧而恬静。
善思坐在院子里，取了本书看着。
而十五除了上茅房，几乎很少下床，多数时候就半靠在床头，看着窗外已经生出的新叶。
那恍恍惚惚的新绿间，十五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月白色身影，再一细看，居然是许久不见的姜尚。
许是察觉到十五的眼神，姜尚也回过身来，看见倚靠在床边的她，清浅一笑。
十五小的时候是不太见人笑的，暗堂里的孩子都在想着活命夺食，没人笑得出来，唯一会对他们笑的，就是暗堂的教头，不是阴笑就是假笑。
十五也奇怪，明明姜尚这种人是她最讨厌的，但为何总是能笑进她的心底。
她对着春光里的笑意，似乎觉得刺眼而不可望，赶忙避开了自己的双眼，低下头，只听见自己已经变得飞快的心跳。
善思带着姜尚进来，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让他坐下，忙说自己要去灶上看药，就跑开了。
姜尚还是那样带着笑意，询问十五的身体情况，十五只说谢谢，是自己叨扰府上了。
“何必言谢，不是为了我，你也不必受这么重的伤。”
“那要真的细细算起来，不是你为了我挡了针吗？”十五声音依旧虚弱。
说到这个，姜尚似乎有话要说，他突然慎重起来，说道：“也未必都是因为你，春闱昨日已经开考了。”
十五微微一愣，似乎想要争辩：“要是我动的手，何苦又这样费尽周章来救你呢？”
姜尚听她误会，赶紧解释：“你想到哪里去了，那日下针的人自然不是你，父亲去查的时候，李老大他们居然选择了自我了结，可嘉首堂的人从来都不是死士。”
这话说的没错，嘉首堂的杀手并没有死士一般的决心，反而是因为他们想活，才受制于人。
“可，李老大为什么要阻止你科考？”十五疑惑。
“应该是和让你阻止我的人一样吧。”姜尚说道。
十五没有告诉姜尚，阻止他科考是齐真的意思，难道齐真与李老大也有牵连？
“对了！”十五突然想起来：“你受伤了之后，信王李育要来杀我，口中嚷嚷着什么是我让李老大和方掌柜背叛的他。”
“方掌柜？”
“就是与李育做益石州生意的邱家人，在邱家败落之后，他接管了涂灵草的生意。”
姜尚沉思了片刻，然后向窗外望了望，似乎在找什么人，十五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她隔得远一些，隐隐绰绰，根本看不清什么，还没回神呢，就看见姜尚起身，向她走来，径直坐在了她的床边，微声说道：
“所以，李育现在在哪里？”
“官府。”十五直言。
姜尚似乎有些吃惊，却又似乎马上想通了一般：“那必然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了。”
十五看着他的眼睛，想也没想就准备回答，刚开口，却听见姜尚的声音和她的声音一同发出来：
“李自明。”
十五惊异地看着姜尚，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这样称呼太子。
看见十五诧愕的表情，姜尚忽然笑了一笑：“我想，很多事情都已经明晰了。”
十五还是不解：“比如？”
“现在做涂灵草生意的，应该就是太子。”他神情自若，谈论这些事情时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
“太子前不久才去述州监修了河堤，沿河所有的河工工钱全都翻了一番，可朝廷并未拨这笔开销，这些钱可都是太子的私房钱，了他是当朝太子，这笔钱也不是小数目啊。”
接下来的事不用姜尚说十五也明白了，太子劫了涂灵草的生意，用赚来的钱保了河道安澜，但却因此得罪了信王李育，于是李育来找她报仇。
“可是涂灵草，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十五说道。
“但它确实能解太子的燃眉之急。”
十五微微叹了一口气，所谓的未来储君，仍然在算计他的子民，正如她知道的那个世界一样，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而活。
“涂灵草的危害可能不止让人癔症，我在南山小院的医书里面有查到，在长期使用涂灵草之后，再配合一些特制的药，能让人暴毙。”姜尚神色凝重。
十五吃惊：“太子总不至于要杀了天下的人吧？”
姜尚笑了笑：“当然不会，这只不过是个巧合罢了，所以，我想让太子停掉涂灵草的生意。”
看着姜尚冷肃的神情，十五突然好奇：“你每天，都是这样关心了这个又关心那个，天下的事都要你来操心吗？”
姜尚倒是微微错愕：“这有什么不对吗？我读的圣贤，教我的就是如此。”
他声音不大，清朗而有力。
十五淡淡一笑：“是啊，你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她的身体恢复得十分缓慢，每日汤药不断，喝得嘴巴发苦，饶是她这样不拘小节的人，看到那黢黑的药汁时，也难免面露难色。
旁边的善思看见她喝完药时眉头轻轻纠结起的波纹，轻声一笑，递上来一个青花飞凤的小碟：“不然试试这个？”
十五望过去，正是之前姜尚给她的那种梅子。
她伸手送了一颗进嘴，那熟悉的味道又再度袭来，嘴里的苦涩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梅子的甜酸之味，充盈了整个口腔。
“二弟居然说准了！”善思笑着把梅子全递给了十五，还附上一个空的碗碟，让她可以吐籽。
“说准什么了？”十五疑惑：“说我喜欢这梅子？”
善思笑着回：“我就和他说你现在每日好几碗药，喝得人都要发苦了，他就说让我准备这善食居的盐津青梅给你。”
“原来这是盐津青梅啊？”十五轻声自语。
善思没再说话，只是重新打量起十五的眉眼来。
她本就对姜尚和十五的关系百般猜忌，在听到二弟连这样的小食都替她着想时，现在来看十五，更是像在看弟媳一般了。
十五未施粉黛，但也不知是不是重疾未愈的缘故，煞气全无，吃着梅子的时候也只如寻常家的姑娘。
那日让众人心惊胆丧的鲜血，仿佛与她无关，善思看着她因病重而青白的肌肤，在春日明媚的光照下，清透欲滴。
除了大夫交代的药，善思自己做主给十五准备了许多的食补，王爷也并未多问，许了她的操作。
王爷和王妃再没来过，易烟和姜星洲倒是偶尔来看上一回，十五不是多事的人，尽量也不麻烦别人，于是整个客院下人也没有几个，院子里只有浅浅的药草香，静谧而恬静。
善思坐在院子里，取了本书看着。
而十五除了上茅房，几乎很少下床，多数时候就半靠在床头，看着窗外已经生出的新叶。
那恍恍惚惚的新绿间，十五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月白色身影，再一细看，居然是许久不见的姜尚。
许是察觉到十五的眼神，姜尚也回过身来，看见倚靠在床边的她，清浅一笑。
十五小的时候是不太见人笑的，暗堂里的孩子都在想着活命夺食，没人笑得出来，唯一会对他们笑的，就是暗堂的教头，不是阴笑就是假笑。
十五也奇怪，明明姜尚这种人是她最讨厌的，但为何总是能笑进她的心底。
她对着春光里的笑意，似乎觉得刺眼而不可望，赶忙避开了自己的双眼，低下头，只听见自己已经变得飞快的心跳。
善思带着姜尚进来，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让他坐下，忙说自己要去灶上看药，就跑开了。
姜尚还是那样带着笑意，询问十五的身体情况，十五只说谢谢，是自己叨扰府上了。
“何必言谢，不是为了我，你也不必受这么重的伤。”
“那要真的细细算起来，不是你为了我挡了针吗？”十五声音依旧虚弱。
说到这个，姜尚似乎有话要说，他突然慎重起来，说道：“也未必都是因为你，春闱昨日已经开考了。”
十五微微一愣，似乎想要争辩：“要是我动的手，何苦又这样费尽周章来救你呢？”
姜尚听她误会，赶紧解释：“你想到哪里去了，那日下针的人自然不是你，父亲去查的时候，李老大他们居然选择了自我了结，可嘉首堂的人从来都不是死士。”
这话说的没错，嘉首堂的杀手并没有死士一般的决心，反而是因为他们想活，才受制于人。
“可，李老大为什么要阻止你科考？”十五疑惑。
“应该是和让你阻止我的人一样吧。”姜尚说道。
十五没有告诉姜尚，阻止他科考是齐真的意思，难道齐真与李老大也有牵连？
“对了！”十五突然想起来：“你受伤了之后，信王李育要来杀我，口中嚷嚷着什么是我让李老大和方掌柜背叛的他。”
“方掌柜？”
“就是与李育做益石州生意的邱家人，在邱家败落之后，他接管了涂灵草的生意。”
姜尚沉思了片刻，然后向窗外望了望，似乎在找什么人，十五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她隔得远一些，隐隐绰绰，根本看不清什么，还没回神呢，就看见姜尚起身，向她走来，径直坐在了她的床边，微声说道：
“所以，李育现在在哪里？”
“官府。”十五直言。
姜尚似乎有些吃惊，却又似乎马上想通了一般：“那必然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了。”
十五看着他的眼睛，想也没想就准备回答，刚开口，却听见姜尚的声音和她的声音一同发出来：
“李自明。”
十五惊异地看着姜尚，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这样称呼太子。
看见十五诧愕的表情，姜尚忽然笑了一笑：“我想，很多事情都已经明晰了。”
十五还是不解：“比如？”
“现在做涂灵草生意的，应该就是太子。”他神情自若，谈论这些事情时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
“太子前不久才去述州监修了河堤，沿河所有的河工工钱全都翻了一番，可朝廷并未拨这笔开销，这些钱可都是太子的私房钱，了他是当朝太子，这笔钱也不是小数目啊。”
接下来的事不用姜尚说十五也明白了，太子劫了涂灵草的生意，用赚来的钱保了河道安澜，但却因此得罪了信王李育，于是李育来找她报仇。
“可是涂灵草，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十五说道。
“但它确实能解太子的燃眉之急。”
十五微微叹了一口气，所谓的未来储君，仍然在算计他的子民，正如她知道的那个世界一样，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而活。
“涂灵草的危害可能不止让人癔症，我在南山小院的医书里面有查到，在长期使用涂灵草之后，再配合一些特制的药，能让人暴毙。”姜尚神色凝重。
十五吃惊：“太子总不至于要杀了天下的人吧？”
姜尚笑了笑：“当然不会，这只不过是个巧合罢了，所以，我想让太子停掉涂灵草的生意。”
看着姜尚冷肃的神情，十五突然好奇：“你每天，都是这样关心了这个又关心那个，天下的事都要你来操心吗？”
姜尚倒是微微错愕：“这有什么不对吗？我读的圣贤，教我的就是如此。”
他声音不大，清朗而有力。
十五淡淡一笑：“是啊，你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