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论策

     翌日,关擎上完了朝,回乾泽殿开始批折子。

  贺喜和薛宇已经商定了回京的时间,安敏那边等到使者接应后,也就能够顺利返京。

  东南海这一战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关擎琢磨着是不是应该给薛宇升个官,封个伯爵做做。一来是他有功勋在身,而来就是若薛宇升了伯爵,到时候新政改革就又多一位支持的人。

  关擎正想着,巧的是夏长此时过来报,说大殿下来请安。

  “那就请进来吧。”关擎放下书中的朱笔,按了按眉心。

  关熙进来后,向关擎见一礼:“儿景策给父皇请安。”

  “免礼吧,坐旁边。”关擎抬手一指旁边的座位“最近课业如何啊?朕问你老师,你老师碍于你身份尊重,便说你悟性很高。你自己如何觉得?”

  关熙坐下听关擎问完,欠了欠身子,答道:“父皇,是老师抬爱了,儿臣跟在苏老师身边常觉高山仰止,故而感慨自己的资质甚低,算不得悟性高。好在父皇天恩,为儿寻得良师,听讲数月,而今大概是比的上十岁孩童。”

  关擎挑了挑眉,这个孩子根本不和自己交心,问什么说出来的都是些自谦的场面话。关擎自己也不是时时自省的人,并不觉得是自己这个当爹的太过于骇人。

  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笑模样:“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请安?”

  “儿臣今日来主要是为了给父皇请安,顺便带了自己的策论,还望父皇掌眼,能斧正一二。”

  关擎心想,这个孩子倒真是挺聪明挺用功的,昨日子净刚给他布置下的课业,今日晌午就能完成。

  接过那卷宣纸,未曾打开,先抬眼看了看关熙的眼睛。眼窝下两团淤青,应该是昨晚上通宵了一夜。

    关擎想着关熙再老练也毕竟还是个孩子,声音便稍稍柔和下来:“景策,昨晚没睡啊?”

  关熙还不太关擎关心自己,怔愣了下,这次没有过多的修饰,就呆呆的嗯了一声。

  不过关擎听进耳中,倒是比平日里虚怀若谷,舌灿莲花要中听的多。

  “以后若是有课业,留到白天写,晚上该睡觉睡觉。年轻人若是睡得少了,小心老的快。”关擎深笑了一声“就向朕原来二十几岁时带兵打仗,时常是接连几宿都休息不好。你看看,现如今就越发显老了。”

  关熙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看关擎,他的面容很刚毅,脸的侧面棱角分明,眉宇间透着威严,不过嘴唇又不是寡恩的薄,微微勾起时有很温柔的弧度,眼神柔和下来便显得不那么的骇人,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可亲。

  关熙抿着唇笑了笑,肩膀放松下来:“父皇已然是天子,还会在意这些吗?”

  关擎笑道:“你这是还没有娶妻呢,所以觉得男子容貌不甚重要。你若是娶一位比你小上将近十岁的瑶仙儿,日日赏他花好容娇,揽镜之时也会因为眼角的细纹皱眉头。”

  关熙从关擎口中听到这些,心里有些惊讶。

  天下权柄,四方风云握于手中的太和帝竟然也会和深闺女子一般叹息容颜易老?

  “那...那儿就找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让她愁去。”

  关擎听完乐出了声:“行,好小子。”

  夏长站在旁边伺候,心中都稀奇:今天这爷俩真是怪了,平日里君臣一样恭敬的关系,今日竟能从中窥探出一丝....温情?

  关擎逗完儿子,手里掂了掂关熙递来的那卷策论:“朕也不看了,你直接说说内容,朕听一听。”

  关熙也不扭捏,站起来便将昨日忙了一晚的事缓缓道来:“儿臣请父皇指点。昨日陈尚书在苏府中谈及了新政中的官制改革,主要落在了伯爵王侯的世袭之上,新政中要求伯爵王侯的继承者需过科举或武举一关,虽说此二关并不难过但是世家中嫡子仗着嫡长的地位有恃无恐,不学无术者亦是比比皆是。一旦般下法令,势必引起反扑。”

  关熙顿了顿道:“儿臣想,朝廷本身是为了不养蛀虫才颁布新政。但是自古以来,变法者无不面对巨大阻力。苏老师教我要善于将自己抽离矛盾中心。儿臣便想,一个狼群之中,规定狼王才能吃肉,其他的狼便都只会乖乖的呆在一旁巴眼儿望,不敢越线。但若是今日说,狼群之中不论狼王与否,谁能抢到肉,谁就吃,那狼群之中必然自我淘汰,眼里盯着肉,心里想着怎么灭掉对方,那谁也记不起那个扔下肉的人。”

  “于新政而言,那爵位便是肉,那嫡子便是本应顺理成章得到肉的狼王。此时若是允许庶子与之一同参与爵位竞争,以名次才学来断谁人继承侯爵位,那矛盾只会产生在侯爵府内部,而不会伤及变法新政。因为侯爵位无论如何变动,都还在他们自己手上,最后嫡子庶子无异,只论功名才学,不也是为朝廷变相的纳了人才吗?”

  关擎点点头:“说的不错,但若是这些公子哥都没有能耐担当大任呢?”

  “一侯门,数十子。数十子都不过科举武举的自然是少数。少数人是掀不起风浪的,父皇到时候可直接将爵位收回。已经给过机会,他自己争取不来,最后只能叹自己子嗣无用,怪不得新政与父皇。而那些凭借真才实学上位的庶子只会感念父皇恩德,继续替父皇推行新政。这一帮人都是朝廷重臣,由他们从中助推风浪,底下臣子无人牵头,自然也翻不起什么浪头。”

  关擎听关熙说完,沉默了一会。

  他想起来自己十六岁的时候。那时虽然骁勇善战,但是凭着一腔热血也给他爹惹过不少麻烦。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常将冲动做恣意,轻敌算轻狂。

  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是定北侯府独子,出生就带着金项圈,少时虽有才,但是却不稳妥。后来沙场多年磨练,才有了今日的心性。

  而关熙同样也是十六的年纪就能如此老成,稳妥,步步为营。这样的人虽然做不成开国的君王,但却能做开辟盛世的君主。

  大晋在关擎手中从建立走向太平,或许在关熙接手之后便能迎来第一个中兴。

  “说的不错,但是依旧笼统。你回去改一改,这个策论便是你下个月上朝的第一份奏章。”关擎沉声道“景策,朕之前还怕你年纪小,难当大任。而今看来,你是时候磨砺一番了。这次的新政改革,就交给你来牵头,吏部陈苏与御史赵司澄来做你左膀右臂。”

  “陈苏其人澄澈,学识渊博,谦卑温和。赵司澄其人剑走偏锋,做事有股子恨绝,敢想敢做。但是陈苏此人出自清河苏氏,书香门第,难免清高,有时一意孤行。赵司澄与他相反,他出身不高,对于礼教纲常无甚在意。此人很聪明,有私心,也容易自满。气量不如陈苏。坐在高位上,不必事必躬亲,关键在用人,这两个人朕到时候都给你,用的好便是利器。看你的造化。”

  关熙明白关擎现在教他的绝不是一开始的礼仪规矩,是在教他治国用人。那是不是就说明他的父皇已经想要将他立储?

  想到此处,关熙心中一阵翻涌,当即给关擎行了一个大礼:“儿臣定竭尽全力,不负父皇期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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