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声
晚修后学生们三三两两分布在操场各处。一片枝叶茂密的阴影下，坐着个人。顾怀瑜手臂搁在膝盖上，半撑着脑袋，目光越过一片操场，远远的投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实验室楼。他的手边探出一个黑溜溜的脑袋，混在阴影里，乍一眼还看不出来。那个小小的黑脑袋一动不动的伏在顾怀瑜手边，碧色的眼瞳没有焦距，像是个安静的死物。
顾怀瑜低头点亮手机，看了看时间，暗沉的眸子仿佛吸入了漫无边际的夜色，他唇角微挑，眼角却没一丝笑意。他的神情笼着阴郁，手缓缓的抚摸着猫的背脊，低声道：“去吧，他要回去了。”
猫不声不息的挪开脑袋，听话的站起来，从顾怀瑜手边跳下石椅，慢吞吞的朝着草丛走去。
实验室里，越明记录完最后一个数字，抬起头眨了眨酸胀的眼睛，听见关月白的声音向他靠近：“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幸苦了，越同学。”
“没有，还是感谢......”
越明的话未说完就被打断，关月白笑着走近，把手中的水递给他：“又开始了啊，都说了不要再这么客套了，学术上，没有感谢不感谢的事情，说到底是还是靠自己的能力。”
越明只得把话抵在嘴边。他谢过关月白的水，喝完说：“那老师，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回去了。”
“好的，你去吧。”
走出一路通明的实验室，顺着走廊几步路，在拐角处越明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顿住脚步，诧异的叫人：“顾怀瑜？”
站在拐角处的人便回过头，碰上越明的视线。顾怀瑜眼里也含着惊讶：“学长？你下课了？”
“嗯，刚做完实验。”越明边走近他边说，“你怎么也在这，出自习了？”
顾怀瑜点头，在越明靠近时忽地侧目，目光停在越明肩头，语气有些奇怪：“学长，你刚刚去哪了？
“实验室啊，我还能从哪出来。”越明莫名奇妙地看着他。
顾怀瑜眉心很轻的皱了一下，眼神微敛，无声的压迫倏然释放。越明敏锐的察觉到面前的人的情绪，很快问：“怎么了？”
压迫一放即收，顾怀瑜微敛下垂的眼睛轻轻一弯，又是那副纯净无害的笑容，仿佛方才是越明的错觉。他道：“没怎么啊。学长要回寝室吗？”
越明微微皱起眉，心里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对上面前无懈可击的神情，半晌动了动嘴唇：“回。”
“那刚好一起走吧。”顾怀瑜道，走着他又问，“想吃什么夜宵吗？”
“不用，晚上吃太多对胃的负担重。”越明很有作为医学生的养生自觉，坚决的拒绝了。
“好吧。”顾怀瑜想了一下说，“那给你点杯牛奶喝吗？”
“喝。”越明回答的很快。他向来有晚上喝牛奶的习惯，牛奶有助于睡眠。最近开学他还没来得及去超市，所以一时没能延续这个习惯。这会刚好给顾怀瑜提到了。
“好。”
两侧亮着路灯，暖黄的光投在地上，与月色纠缠在一起，无端的缱绻。越明走在前面一点，恰好错过了顾怀瑜偏过头那一瞬不加掩饰的眼神。
夜里风是凉的。
阳台上，关月白被微凉的风吹的有点冷，于是起身去关窗。玻璃窗推到一半，他瞄到窗边的花盆旁似乎蹲着一只小东西。他停住动作，摘下眼睛后的视力不是很好，在黑夜里只能看个模糊。小小的身形，应该是个小生物。关月白收回关窗的手，在一旁站了一会。他想起上次那种在他手上惨死的黑猫。凄厉的叫声仿佛要穿透夜色。
他的手微微发抖，神经突突跳了一下。仅仅是想一下，他便有些兴奋了。
那团小小的黑影似乎动了一下，轻轻叫了一声“喵呜——”
关月白舌尖扫了一圈牙后。这实在是个很好的地方，就在自己的教师公寓。他有一整套完备的工具，就放在床头那个黑色的小柜子里。他屏住了呼吸，似乎怕吓到那只小东西，声音放的很轻：“小猫？”
“喵呜——”黑影又动了动身体，仿佛要转过身来。
阳台上没有开灯，仅仅是一点月色，还是太黑了。关月白的手在身旁的躺椅上摸了一圈，拿起金丝眼睛架在笔挺的鼻梁上，视野一下变得清楚了。他看见窗边的黑影转过身来，露出一双碧色的瞳孔，翡翠一样美丽的颜色，和上次的小奶猫一模一样。
下一秒，关月白眼瞳皱缩。
尖利的叫声划破耳膜。关月白的脸色惨白，四肢泛着凉意，几乎不能动了。
黑猫的肠子流了一地，肚子是被剖开的，它支着糊满血的猫脑袋，呲牙走近窗台。
血流了一地。屋里的灯暗了......
夏日的蝉鸣调子拖得悠长，寝室已经熄灯了。顾怀瑜坐在床边，月光洒了一半落到他的身上。他原本闭合的眼睛突然睁开，缩小的瞳仁渐渐恢复正常。他安静的坐了一会，目光越过中间不远的过道，落在对面睡熟的人脸庞。
一缕月光泻到越明沉静的睡颜上，越明睡觉似乎很怕光，轻微的埋了埋头，想要躲开光亮。下一刻，月光被遮住。黑沉沉的夜色笼住他，仿佛一个封闭安全的空间。
越明晚上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回到小时候那个带着花园的楼房里。太阳懒洋洋的晒着，他推开门便能看到院子里开的正好的花团。他在门口站了没多久，就会听见隔壁传来奶乎乎的叫声：“哥哥——”
那是隔壁家缠人的小孩，每天早上掐着时间和他一起上学。奶娃娃还是幼儿园，黏人却无师自通的学了个十成十。越明一转头，便见一个小团子朝他飞扑过来。少年的身子还单薄，被扑的身形一晃，险先站不住，稳住身子后，他低头朝怀里的小朋友绷起脸色：“都说多少遍了，不要随便乱扑，你都上大班了，不小了。”
怀里的小娃娃仰着小脑袋，看到他的脸色，下一秒小脸便皱了起来，大眼珠子水汪汪的，嘴一撇便要哭起来。
越明神情不变，对处理这种情况显然轻车熟路，变魔术的从兜里掏出一个棒棒糖，撕了糖纸塞到小朋友嘴里。小朋友的嘴被糖占了，一下就收起了眼泪，但眼睛还是湿漉漉的，一脸委屈。
“怎么了，我的糖都分给你吃了，你怎么还要哭的样子。”越明捏捏他的脸。
“你凶我！”小朋友委屈道。
“......没有凶你，我只是和你说道理。”越明又捏捏他的脸，软乎乎的。
小朋友趴在他怀里撮着糖，又是一副我不听不听的无理取闹的模样。越明有点头疼，只得把他从胸口拉起来，牵住他的手，半哄半道：“好了，陈叔叔在外面等久了，我们先去上学，好不好？”
小奶娃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被这话一转移注意力便点点头。浅浅的眼珠眨巴一下，又仰起脑袋：“哥哥亲亲。”
小朋友有一半外国血统，家教偏西式。越明和他呆久了，也不在意这些礼节，微微蹲下身，捧着奶娃软乎乎的脸便啃了一口。
“吧唧——”越明放开他，盯着小朋友精致的小脸蛋，“现在可以上学了吧。”
小朋友便一改刚刚委屈巴巴的神情，欢快的抓着越明的手，笑嘻嘻的向外面走。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