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便宜儿子（中）
戚岚寻来的这个孩子叫关熙，按辈分算是关擎的侄子，现如今十四岁。
他的父亲是关擎二祖父的庶子，因为母亲出身低微，父亲又患有咳疾，英年早逝。父亲去世那年，他才六岁便被当家主母以分家为名义，逐去了关家村守着祖坟过活。
戚岚三言两语将此子的身世告诉关擎。关擎听完，皱了皱眉头：“母亲，这样身世的孩子，性子偏执，而且他若是十四岁再开蒙，恐怕年纪也大了些，我....”
“你先听我说完。”戚岚将关擎的话打断，继续道“我当初是让人暗访的关家村，故而我去见他们娘俩时，他还不知道我身份。我扮作无家可归的老人在他家住了一个月，这个孩子非但不曾嫌弃，反愿意照料我一个老婆子。”
关擎挑挑眉：“母亲，你可知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您就算装的再像，言谈举止间也会流露华贵，那孩子恐怕早就看出来了。”
戚岚笑了笑：“或许吧，不过你说他开蒙晚，倒也不是。他母亲虽不识字，但是却早早的送他去了私塾，就算是穷的家里揭不开锅了，关熙这孩子亦笔耕不辍。”
“这...”关擎实在有点为难，饶是戚岚说的这孩子算是他亲侄子，但是素未谋面就要将江山和大晋的百年之后相赠，他实在是心里发虚。
“你莫为难，千渡。母亲虽是一介妇道人家，但是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我既然将这孩子接到上京来，便信你二人有父子缘分。”戚岚捻了捻手中的佛珠，有些纠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关擎见她迟疑，便道：“母亲，您有话请讲。”
“儿啊，我有一句话，说出来不仁义，但也是两全法。等你见过关熙这孩子，若你执意觉得他不好，亦可封为亲王，等他长大些，我来给他许一门亲事，这王府中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便让他过继给你，如何？”
关擎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片刻之后归于平静。他知道戚岚的意思，但是若将此子的儿子养在膝下，日后登临大位，难保关熙不生出二心，毕竟皇权之诱惑，世间没几个人不动心。那关熙就留不得了。
关家本就杀戮太重，人丁稀薄。关擎虽不知戚岚话里几分真假，但是到底还是不愿照此行事。
“母亲，先让他过来，儿见一见。之后的.....再议吧。”
戚岚点点头：“那就你二人单独见面，我先去偏殿。”
关擎送走了戚岚，一人坐在寿安宫的凤椅上等着关熙。一边等还一边琢磨着，这个孩子长什么样呢？
在北疆边境处长大，必然皮肤粗糙。
若是常年营养不良，个头应该也不高吧？
其他的都好补，若是心智只算一个守成之君，无功无过，那他继续开疆扩土的愿望不就落空了吗？
而且.....
关擎脑子里的而且还没有想完，便见秀莲领着一个瘦削的少年进了殿中。
关擎眯着眼睛快速打量了一遍，却如他所想。关熙身材瘦削，除了骨架子倒也没有几两肉。不过皮肤不算黑，五官端正，眼角微挑，两唇很薄。整张脸虽略带稚气，但是也能从其中窥见一二青年的英姿。
他跟在秀莲后面，缓缓走来。步伐虽然还算从容，但是肩膀与脖颈都紧紧绷着。胸膛还算挺拔，但是头却不自觉的低着，看得出是故作镇定。
“见过陛下。”少年行了跪拜大礼，肩胛骨微微耸着，仔细看还有些发抖。
“免礼吧。”关擎威严的声音的从上方传来，落入关熙的耳中。
他向关擎先磕了一个头，然后礼数周全的退在一旁。
关擎不看他，向着秀莲招了招手：“秀莲，给他赐坐。然后你出去伺候吧。”
秀莲给关熙搬了个凳子，然后退了出去。殿中便只剩下两人。
“关熙？”
“在。”关熙闻言赶紧站起来。
“坐下说就是。”关擎抬手按了按“你都读过什么书啊？”
关熙顺了口气，压住自己的胆怯：“我读过《百家姓》《三字经》《千家诗》还有《千字文》。”
“朕问话，若你为一介白丁便自称草民，若有官职便称臣。不可在朕面前称‘我’。明白吗？”关擎声音徐徐，却露着天子威严“重新答来。”
关熙怔了怔，脑子里迅速想着关擎刚才说的话。
他虽长在关家村，但是六岁之前却都是长在北雁都城。虽然那时小，不知道尔虞我诈，但是却明白这京都人心中都有沟壑，说出来的话都有一深一浅两层意思。此时皇上问他度过什么书，让他重新答，难道真的只是教他规矩吗？
关擎不经意间勾了勾嘴角，看着底下少年皱眉思考的样子。年纪尚浅，还不能掩饰住自己的心思。但是能三思而后言，就不算笨。
关熙咬了咬牙，起身撩袍跪下，向关擎磕了一个头。他仔细听着，见关擎没有叫他免礼，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陛下，请恕罪。我....我并非不知面见陛下要谦称，只是陛下想让我自称什么呢？”
“哼。”关擎冷笑了一声“你是在试探朕吗？”
“不敢揣测圣意。”关熙此刻手心已经出了汗。
“不敢揣测还是不敢说出来？”关擎语气依旧平淡，但是已经能隐约听出怒火。
为君者，光有智还不够，还得有面对恐惧的勇气。这只是一张入门卷，若是现在这孩子面对君王就吓得哆哆嗦嗦，那以后面对明枪暗箭的朝堂，虎狼在外的蛮族与西洋人还不是要吓成个鹌鹑。
“回陛下。”关熙抑制住发抖的声线“不敢说，更不敢揣测。请陛下明示。”
他此刻虽然还能斗胆问关擎‘你到底给我个什么名分？’但事实上四肢都已经冰凉。膝盖因为跪在地上时间就，有些疼的发麻。
关擎不语，就坐在高位上静静的瞧着关熙的表情。
汗水从少年的额头上缓缓滑落，流过挺翘的鼻子。一般男子的鼻梁都是直而高挺，关熙的挺翘鼻梁却有些女气，不过配在他瘦削坚毅的脸上，却平添一丝从容与温和。汗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板上。他表情始终不卑不亢，就这样低着头跪在殿下。
关擎注意到他跪了许久也未曾塌腰。
“先起来吧。”关擎声音缓和了些“关熙，按照辈分，你是朕的侄儿，朕是你的叔父。”
“是，陛下。”关熙两手支着大腿，慢慢的站起身来，血液倒流的感觉使得所有酸痛都变成了有如针扎的痛麻。
关擎等他坐定，沉声道；“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关熙缓缓的抬头，眼神不经意间与关擎一瞬交错，而后立刻垂下眼眸。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已经因为刚才那一刻的交会惊诧不已。
从戚岚告诉他当今皇上姓关那一刻起，他就猜测皇位之上应该不是什么突然崛起的关家后人，而就是那位病死边关的定北侯。
刚才他看见高位之上坐着的人，眼神那样的犀利，对视一眼便犹如实物一般，将他钉在了凳子上。若放丛林之中，应是缓缓苏醒的虎。就静静的坐在那处，便渗出来不怒自威的天家威严和杀伐决断的狠厉。对自己的判断更加笃定。
作者有话说：
他的父亲是关擎二祖父的庶子，因为母亲出身低微，父亲又患有咳疾，英年早逝。父亲去世那年，他才六岁便被当家主母以分家为名义，逐去了关家村守着祖坟过活。
戚岚三言两语将此子的身世告诉关擎。关擎听完，皱了皱眉头：“母亲，这样身世的孩子，性子偏执，而且他若是十四岁再开蒙，恐怕年纪也大了些，我....”
“你先听我说完。”戚岚将关擎的话打断，继续道“我当初是让人暗访的关家村，故而我去见他们娘俩时，他还不知道我身份。我扮作无家可归的老人在他家住了一个月，这个孩子非但不曾嫌弃，反愿意照料我一个老婆子。”
关擎挑挑眉：“母亲，你可知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您就算装的再像，言谈举止间也会流露华贵，那孩子恐怕早就看出来了。”
戚岚笑了笑：“或许吧，不过你说他开蒙晚，倒也不是。他母亲虽不识字，但是却早早的送他去了私塾，就算是穷的家里揭不开锅了，关熙这孩子亦笔耕不辍。”
“这...”关擎实在有点为难，饶是戚岚说的这孩子算是他亲侄子，但是素未谋面就要将江山和大晋的百年之后相赠，他实在是心里发虚。
“你莫为难，千渡。母亲虽是一介妇道人家，但是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我既然将这孩子接到上京来，便信你二人有父子缘分。”戚岚捻了捻手中的佛珠，有些纠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关擎见她迟疑，便道：“母亲，您有话请讲。”
“儿啊，我有一句话，说出来不仁义，但也是两全法。等你见过关熙这孩子，若你执意觉得他不好，亦可封为亲王，等他长大些，我来给他许一门亲事，这王府中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便让他过继给你，如何？”
关擎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片刻之后归于平静。他知道戚岚的意思，但是若将此子的儿子养在膝下，日后登临大位，难保关熙不生出二心，毕竟皇权之诱惑，世间没几个人不动心。那关熙就留不得了。
关家本就杀戮太重，人丁稀薄。关擎虽不知戚岚话里几分真假，但是到底还是不愿照此行事。
“母亲，先让他过来，儿见一见。之后的.....再议吧。”
戚岚点点头：“那就你二人单独见面，我先去偏殿。”
关擎送走了戚岚，一人坐在寿安宫的凤椅上等着关熙。一边等还一边琢磨着，这个孩子长什么样呢？
在北疆边境处长大，必然皮肤粗糙。
若是常年营养不良，个头应该也不高吧？
其他的都好补，若是心智只算一个守成之君，无功无过，那他继续开疆扩土的愿望不就落空了吗？
而且.....
关擎脑子里的而且还没有想完，便见秀莲领着一个瘦削的少年进了殿中。
关擎眯着眼睛快速打量了一遍，却如他所想。关熙身材瘦削，除了骨架子倒也没有几两肉。不过皮肤不算黑，五官端正，眼角微挑，两唇很薄。整张脸虽略带稚气，但是也能从其中窥见一二青年的英姿。
他跟在秀莲后面，缓缓走来。步伐虽然还算从容，但是肩膀与脖颈都紧紧绷着。胸膛还算挺拔，但是头却不自觉的低着，看得出是故作镇定。
“见过陛下。”少年行了跪拜大礼，肩胛骨微微耸着，仔细看还有些发抖。
“免礼吧。”关擎威严的声音的从上方传来，落入关熙的耳中。
他向关擎先磕了一个头，然后礼数周全的退在一旁。
关擎不看他，向着秀莲招了招手：“秀莲，给他赐坐。然后你出去伺候吧。”
秀莲给关熙搬了个凳子，然后退了出去。殿中便只剩下两人。
“关熙？”
“在。”关熙闻言赶紧站起来。
“坐下说就是。”关擎抬手按了按“你都读过什么书啊？”
关熙顺了口气，压住自己的胆怯：“我读过《百家姓》《三字经》《千家诗》还有《千字文》。”
“朕问话，若你为一介白丁便自称草民，若有官职便称臣。不可在朕面前称‘我’。明白吗？”关擎声音徐徐，却露着天子威严“重新答来。”
关熙怔了怔，脑子里迅速想着关擎刚才说的话。
他虽长在关家村，但是六岁之前却都是长在北雁都城。虽然那时小，不知道尔虞我诈，但是却明白这京都人心中都有沟壑，说出来的话都有一深一浅两层意思。此时皇上问他度过什么书，让他重新答，难道真的只是教他规矩吗？
关擎不经意间勾了勾嘴角，看着底下少年皱眉思考的样子。年纪尚浅，还不能掩饰住自己的心思。但是能三思而后言，就不算笨。
关熙咬了咬牙，起身撩袍跪下，向关擎磕了一个头。他仔细听着，见关擎没有叫他免礼，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陛下，请恕罪。我....我并非不知面见陛下要谦称，只是陛下想让我自称什么呢？”
“哼。”关擎冷笑了一声“你是在试探朕吗？”
“不敢揣测圣意。”关熙此刻手心已经出了汗。
“不敢揣测还是不敢说出来？”关擎语气依旧平淡，但是已经能隐约听出怒火。
为君者，光有智还不够，还得有面对恐惧的勇气。这只是一张入门卷，若是现在这孩子面对君王就吓得哆哆嗦嗦，那以后面对明枪暗箭的朝堂，虎狼在外的蛮族与西洋人还不是要吓成个鹌鹑。
“回陛下。”关熙抑制住发抖的声线“不敢说，更不敢揣测。请陛下明示。”
他此刻虽然还能斗胆问关擎‘你到底给我个什么名分？’但事实上四肢都已经冰凉。膝盖因为跪在地上时间就，有些疼的发麻。
关擎不语，就坐在高位上静静的瞧着关熙的表情。
汗水从少年的额头上缓缓滑落，流过挺翘的鼻子。一般男子的鼻梁都是直而高挺，关熙的挺翘鼻梁却有些女气，不过配在他瘦削坚毅的脸上，却平添一丝从容与温和。汗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板上。他表情始终不卑不亢，就这样低着头跪在殿下。
关擎注意到他跪了许久也未曾塌腰。
“先起来吧。”关擎声音缓和了些“关熙，按照辈分，你是朕的侄儿，朕是你的叔父。”
“是，陛下。”关熙两手支着大腿，慢慢的站起身来，血液倒流的感觉使得所有酸痛都变成了有如针扎的痛麻。
关擎等他坐定，沉声道；“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关熙缓缓的抬头，眼神不经意间与关擎一瞬交错，而后立刻垂下眼眸。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已经因为刚才那一刻的交会惊诧不已。
从戚岚告诉他当今皇上姓关那一刻起，他就猜测皇位之上应该不是什么突然崛起的关家后人，而就是那位病死边关的定北侯。
刚才他看见高位之上坐着的人，眼神那样的犀利，对视一眼便犹如实物一般，将他钉在了凳子上。若放丛林之中，应是缓缓苏醒的虎。就静静的坐在那处，便渗出来不怒自威的天家威严和杀伐决断的狠厉。对自己的判断更加笃定。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