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前线

    派去的亲卫回来了,跟着一起的还有辛时晏的副将魏林。

  “薛将军,在下乃是辛总督副将魏林,今日敌军偷袭赤日港,我家总督受了伤,故而派我牵来接应大军。军中事务众多,一时晚了,还望将军恕罪。”魏林向薛宇抱了抱拳,一张年轻的面庞上带着两撇小胡子,眉宇间兼有沉稳和精明。

  薛宇点点头,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军事为重,何来怪罪,”

  而后转头吩咐传令兵:“传令整军,天亮之前进城。”

  大军浩浩荡荡的进了海洲城,薛宇又连夜将一部分士兵增补到了赤日港。

  忙活完,草草的吃了口饭便已经是亥时。

  “阿宇,你忙完了吗?”贺喜推开门走进来。

  士兵被安排住进了当地民众逃灾留下的空屋子中,薛宇和贺喜就暂时住在了海州的官驿。

  贺喜进来时,薛宇刚刚放下手中的面碗:“怎么了,媳妇儿?”

  “我听说辛总督被炸伤了,现下刚醒过来。我们去看看,顺便了解下情况?”贺喜坐在薛宇旁边“还好紧赶慢赶的到了,不然这边群龙无首,势力又复杂的很,可真是要出乱子。”

  “看来之后是几场恶战。”薛宇拧了拧眉“走吧,把安大哥也叫上,毕竟我们海战经验少。”

  “现在是常青先生,你别忘了。”贺喜提醒了他一遍。

  虽然安敏并没有像苏钰一样立誓,不做晋臣,但是关擎定国时已经下旨不录用前朝五品以上官员。无论在哪里,都是君无戏言,一掷千金。

  薛宇笑着点点头:“对对,我的错,是常青先生。”

  安敏不像薛宇,贺喜一样军务在身,要及时安排一应事宜。

  故而难得在这样紧张的战场环境之中偷得浮生半日闲。早早的吃过饭就坐在桌前,自己铺好纸,研好墨,开始完成尤青给定下的任务——每日一封信。

  那日苏钰到仙客来找他商量去海洲的一应事宜,他回了家便同尤青说了。 

  但一开始尤青并不愿意让他再上战场去拼杀。

  安敏受过许多伤,身上疤痕纵横着,许多旧伤已经淡成了褐色,也有许多印记已经变成突起的死肉。尤青靠在他怀里时,白净的手指抚摸着狰狞的疤痕,手指触到便能想象到曾经的腥风血雨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能不去吗?”尤青柔软的身体依靠着安敏,玉臂搭上安敏的肩膀“你去了,我要天天担惊受怕了,阿敏。”

  平日里的安敏向来是媳妇指东他绝不往西的,但是那日却只是平静的叹了口气,并未答应:“青娘,若是生在清平世界,我自是愿意一辈子与你厮守,安安稳稳过咱俩的日子。但如今倭寇犯我边界,生灵涂炭,纵我不能力挽狂澜,也当尽匹夫之勇。 你能不能原谅我?”

  尤青不言,到最后只窝进安敏颈窝,良久闷声道:“那你每日都要给我写信,哪怕寄送不过来也要写,记住了吗?”

  “诶,放心,我定日日都记得。”

  安敏想起来自己的妻子,嘴角就止不住的上扬。他不善丹青,手下的字写出来没有顿笔点画,横就是横,竖就是竖。每个字看上去笔触都很幼稚,但是整张纸拿起来瞧又异常的干净整齐。足以见其耐心和认真。

  贺喜与薛宇到时,他正好完成最后一个字。

  “咚咚咚”

  “谁?”

  “安大哥,是我与阿宇。”

  安敏确认信上的笔墨的都干了,将信纸反扣过来,起身去开了门,见两人在门外,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薛将军,护国公。”

  薛宇赶紧虚扶了一把:“哪里就这样见外,我们来是邀安大哥一起去探望探望辛总管,顺便听一听前线的情况。”

  安敏笑了笑:“不是见外,是军中该有的规矩。那我现在就收拾收拾过去。”

  安敏说完,回过身去,将桌上的信仔细的折起来,放进旁边一个提前准备好的木盒子里。

  贺喜远远瞧见上面满满的都是字迹,敛了敛眉头。

  安敏回头正好看见贺喜略带疑虑的表情,心下了然。毕竟自己曾经是南晏的将领,如今当着他二人的面将一封书信这样仔细的收着,难免贺喜这样心细的人会注意到。

  与其在别人心中种下疑窦,不如自己先解释。

  “我妻子来时叮嘱我,到了海洲以后要日日记得给她写信,今日的任务刚刚完成,好在还不算晚。”安敏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倒让贺喜不好意思了。

  “哈哈哈,安敏大哥真是铁汉柔情,心细的很。”薛宇上前打了个圆场,贺喜跟着附和了几句,才让这场小小的插曲过去。

  三人走到辛时晏屋前正巧碰见他家小厮端着水出来,瞧见三人衣着不俗,赶忙见了个礼。

  贺喜问道:“小兄弟,辛总督歇下来吗?若是没有,麻烦你去通传一声,便说贺喜,薛宇,常青先生前来拜会。”

  那小厮眨巴着眼,点头如捣蒜,放下手中的水就赶紧进屋通传。薛宇歪头撇了一眼盆中水和帕子上的血。

  这是伤的不轻。

  没多大会,那小厮便出来了,指了指屋门,表示三人可以进去。又怕这上京城中来的官老爷嫌弃自己不会说话,受了怠慢,忙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要跪下去给三人磕头。

  安敏看着不忍,赶紧把他拉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麻烦你通传了,快去歇着吧。”

  那小厮这才起身,感激的看了看安敏,端着盆小跑着离开了。

  贺喜看着这小孩的样子,便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初到侯府的样子,也是一样的见到衣着光鲜的人就忍不住战战兢兢。

  这辛时晏愿意将这样残缺的小孩留在身边伺候,想来应该是个心善之人。

  “那咱们进去吧。”薛宇自小便是朱门高户中长大的贵公子,对于刚才的小厮倒没有多注意,只想着见到辛时晏应当问战场上的哪些事。

  三人推门进了屋中便闻到了一股血腥气,辛时晏的声音从屏风后面穿过来:“老夫有伤在身,未曾远迎,失礼了。”

  闻言,三人绕到里屋,床上半躺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但是头发已经有些斑白,眉间因为时常皱在一起,故而展颜时依旧烙着川字,肩膀上绑着一圈一圈的绷带,看的出是新换的,但是因为不时渗血,依旧殷红色的。

  见到三人,半弓着身子抱了抱拳。

  贺喜上前来虚扶了下辛时晏的手:“辛总督为国退敌,为民负伤,我等如今才赶来支援,倒要请您勿要怪罪呢。陛下心中惦记着前方将士,让我等前来支援也慰问您与将士们安好。”

  “那还请您为老臣代谢陛下隆恩!”辛时晏一时分不清这两个年轻的哪一个是护国公,哪一个是薛将军,只得用一个‘您’带过。

  薛宇听出来了,便先五指并着指到安敏面前:“辛总督,这位是圣上特派的常青先生。”然后又指着贺喜道:“这位便是护国公。我是薛宇。”

  “我三人深夜前来打扰,实属不该。”薛宇走到床前的凳子坐下,继续道“不过战场的局势瞬息万变,我等怕再生变故,故而先来了解敌军的攻势和如今的势力划分。”

  辛时晏听见正事也顾不得与三人继续寒暄,清了清嗓子,严肃道:“西洋人资助了琉球,给他们供给火铳和船舰。我军手中的火铳和他们比射程太近,弓箭又太易受海上天气的影响。故而在海战这种远距离的战场中劣势明显。若有敌军逼近海岸时,为阻止他们上岸,便只能用船撞船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才勉强能够守得住城池。”

    “如今西洋人好像又收纳了一些南海的海盗,还将这批人带到了琉球国。这帮人虽然打仗凶,但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到了琉球国也不知收敛,我派去的探子回来报,这帮海盗在琉球欺男霸女,恶事做尽。”

  辛时晏咳嗽了两声,结果贺喜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向他点点头,继续道:“这些畜牲都是西洋人的走狗,反正琉球也不是西洋人的地界,故而他们的西洋爹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矛盾激化后国内就开始暴动。君王无能,兵部横行国内,他们不敢和西洋人硬刚,就镇压下面官逼民反的百姓。如今也是腥风血雨。”

  薛宇细细听完,问道:“总督,既然是如此,那今日怎么还有琉球人来攻打赤日港口,他们后院起火不赶紧灭火,还在外面打家劫舍?”

  辛时晏认真听完,缓缓道:“薛将军有所不知,这批人里面有一部分是琉球人,剩下的一部分是那群南海的海盗。那些野人今日是第一次被琉球人带着与我军交锋。火力刚猛,但是战术不足。而且看今日攻势之猛,想来是国内马上要变天,在背水一战。”

  “背水一战?西洋人既然这次大费周章,应该不会因为琉球国内暴动就善罢甘休吧?”贺喜插了一嘴。安敏似乎也对很感兴趣。

  “是啊,等琉球被战火烧光了,轻而易举被西洋人占领后,想来他们下一个威逼利诱下手的就是南疆这些藩国了。毕竟他们在大晋南侧,若是被西洋人策反,对大晋可是个不小的打击。”

  战争之下,番邦小国的处境与一个国家中的平头百姓的处境并无二致,都是处于最底层,等着上位者驱使,豁出性命也只能为他人做嫁衣裳。

  虽有诸如琉球这样玩火自焚的野心家,但其实大部分的番邦国家并不想参与战争之中。

  别人不敢肯定,但是安敏心中却有几分成算。

  于是进屋以来都没有吭声的常青先生忽然开了口:“至于番邦那些国家,既然西洋人威逼利诱,那我们也可以出使。而且他们本就是大晋的属国,想来要安抚民心应该不难....只不过”安敏顿了顿,有些为难道“只不过若琉球国是因贪得西洋人手中的武器和技术而选择铤而走险,那就难保南疆诸国中也有如此鼠目寸光者。”

  贺喜点点头,认同安敏所说的话了,又给在座的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常青先生,辛总督,我们来之前,陛下已经在筹划此事了,想来过几日便会有消息。”

  安敏听到此心中才有了底。

  四人一直谈到深夜,将前线的情况都了解了个透彻。贺喜回去后又点灯熬油将今夜所谈军事整理罗列进奏折,而后在奏折上插了羽毛,差人立刻快马送回上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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