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手帕

  我皱着眉头,仿佛周遭一切都无法入心门般,专心致志地处理着伤口。

  “此时再用这火烤后的竹片夹缚固定。伤者需静养半月,期间需定时处理伤口,敷药。适当时可施以按摩来化瘀消肿,并在有关穴位上辅助搓摩,可以改善血行,促进新陈代谢,伤口愈合。”我一边解释着,一边将小姑娘眼前的白布解下,在其另一条腿上示意其按摩的手法和相关的穴位。

  那围观学习的大夫们也上前学着这搓摩按压的手法,虚心地讨论受教。

  “这风流散,黑龙散的方子我待会写于大家。这之后的敷药也是这两副方子,一个主外,一个主内。”

  “苏大夫如此倾囊相授,大家都感激不尽!”

  我收着塌前的工具,淡然道:“无妨,医术本是在切磋交流中进步,若是大家都藏着掖着,这天下的医者永远只能原地踏步!以后若是大家有新的法子,也可以互相交流学习!”

  “少夫人好胸襟!区区女儿身竟然有如此见识!”原来这棚中除了围在塌前的大夫们和病人们,不远处还有风尘仆仆的林逸一行人。

  刚刚大家都沉浸在这接骨学习中,大夫们见门口那群气势汹汹的人们不由得颤了颤。

  我顺着人群的视线望过去,几个睿智老者正围绕在林逸与楚国公身侧。此时的林逸正昂首着头得意,而楚国公竟用一种陌生的目光打量着我。这目光如炬,恨不得将我看穿般,我不由得心底发毛。

  “若不是逸儿提出这主意,我都忘了家中还有这么一个贤内助。”楚国公立马变回到了往常的慈祥的模样,接过刚才那人夸耀的话头。

  “父亲谬赞了,儿媳也只不过三脚猫的功夫,上不得台面。”我委身谦虚道。

  楚国公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而去道:“这分别未到一日,逸儿便吵着要先来此处寻媳妇。我们这几个老家伙便不打扰你们小夫妻二人了。”

  将他们送走后,我身侧的大夫们都长嘘一口气,仿佛刚刚在嗓子眼的心立马放了下来。林逸明显变得松弛,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

  我身侧的小姑娘仿佛认识林逸般,眼底的星星激动地闪烁着,连在掌心的帕子都按耐不住起来。

  “霂霂,今日你受累了。”整日朝气蓬勃的林逸仿佛如翘着尾巴的小狗,恨不得时时刻刻粘在我身边。

  “那些人都搞定了?”在此地我不好将世家大族点名道姓地说出来,便隐晦地问道。

  林逸一怔,一开始还未听懂我指代不明的语意,“今日只是将他们怒火平息,这要钓大鱼的线还要再放长些。”

  看来此时不是我设想的那般简单,这背后的涌动不似表面这般平静。

  我忙完这收尾的工作,抬眼看到林逸肩上斗笠形状的雨痕,不忍笑道:“瞧你这斗笠带的仿佛如个摆设!”

  少年呆呆地饶了饶头,尴尬地不知所措。

  我心头还念着要交于大家的药方子,便随时将一片干布丢给林逸,“你先用此擦一下,然后再去那炭火边烘烤干。”

  我无暇顾及林逸,交待他完后,便去那笔墨台写着药方子。

  在我将药方子递给大夫们传阅时,我看到林逸还留恋在榻前,似乎在与那小姑娘交谈些什么,脸上的笑容飞扬着,说话间便将一张帕子收入胸前。 

  可这笑容太刺眼,刺得我心酸痛着。

  耳边突然想起知晓那日与我说的故事,“世子曾经有一挂念的女子,不仅收下了那女子的帕子,还将其带至身边,时不时地就要拿出来看看。”

  我奋力欲将脑中的不痛快赶跑,即使路过林逸身侧,也是挺直腰杆,如视而不见般径直走过。然后忙着处理其他病人。 

  可眼神总是会不自觉地透过空隙偷瞄,他还是微笑着与那小姑娘聊天着。每多看他一眼,我心底的不愉快便要多几分。

  “苏大夫,这针还扎吗?”打下手的大夫小心问道。

  想着林逸那格外开心的模样,我竟忘了手中还有银针,手不禁握成拳状,待反应过来后,血已流得满手都是。

  “啊!”身侧的大夫看到后惊讶道。

  我惹着这十指连心的疼痛,用眼神示意此事莫伸张,“无妨,莫要引得他人分心。”

  我将手中银针递给那大夫,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寻找那穴位,再细心教导他如何将那银针扎入肌肤间。

  那大夫之前便有针灸的基础,这教导起来不算困难,几经点拨,他便迅速上道。

  我抚摸着手上包扎的纱布,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如今你已掌握此术的要领,这另一只手也交与你。”

  可能是换了个陌生的手臂,这大夫有点拿不准,不小心摸错了穴位。我瞧着银针欲无情地坠下,立马抬手制止了这动作,然后扶着他的手教导他如何寻这正确的穴位。

  情急之下,我也忘了男女的界限,便只记着医者的身份。

  直道这银针顺利施下,我才长舒一口气。没想到抬眸迎上的便是林逸黑沉的脸色,他正双手环胸,冷冷地注视这一幕。

  这爱答不理的模样彻底激起了我心底烦躁的闷火,转身安排着接下来的事宜。 

  我手虽受伤,但我可以教导他人。

  “这个病人需在此处落针。”我径直绕过林逸,坐到另一个病人榻前,认真地叮嘱身后的大夫。

  “不对,不是此处。”我一认真起来便常入了魔怔,常忘记了规矩,用将手覆上了其他男子手上,带着他寻找着穴位,“是此处,感受感受,下次莫要寻错了。”

  如今楚地正缺大夫,而来疫区大多是群年轻大夫。他们年纪上轻,大多是学了几年医术,但临床经验尚缺,许多技能无法独自开展。我若是遇到空闲时刻便会亲自教导。

  我似乎将林逸晾在一旁许久。直到不再有病人送进来时,我才看到黑着脸的林逸正咬牙切齿,狠狠地瞪着我。

  “忙完了?可以回家了?”他耐不住沉默,开口妥协着。

  我点点头,转身拿起收拾好的包袱,欲转身离开。

  我们两一前一后地离开医药棚,我们一言不发地走着,两人各怀鬼胎地沉默着。

  路过的傅逸尘瞧这古怪模样不解地朝林逸眨巴眨巴眼,可当事人死也不愿给他个答案,只是选择无尽的沉默着。

  林逸无言地翻身上马,如木头般将我捞上马头。就连怀抱我腰间的动作都不如平日里温情满满,今日好似无聊地重复着琐事般,漫不经心。

  我也装哑巴,与他一同玩着木头人的孩童游戏。

  一路上,我心绪很乱,是初夏凉爽的夜风也吹不散的烦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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