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无力祈求
“米拉，吃点东西吧，你已经很久没睡了。”
康纳德的葬礼举办没过多久，小木屋就重新恢复了寂静，前来悼念的村民们并没有发现这对可怜夫妇的异常，按理说之后也应该回到各自的轨道开始正常生活，但显然，丧子之痛给柳德米拉带来的远远不止一时的痛苦那么简单。
自责和内疚让柳德米拉开始一遍遍思考，当初的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救了多数人却让自己最宝贝的儿子在病痛中死去……她有能力救他，却因为别人错失了机会。
当初不那么做……不去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她这么想着，开始在无尽后悔之中寻找能挽回一切的机会，紧接着村落附近就传出了接连有夭折孩童尸体在墓地里被刨出来的消息。
妻子已经连续在屋内解剖研究材料好几天了，不眠不休地工作令柳德米拉的身形日渐消瘦憔悴，霍恩海姆将做好的食物和水放在一边，走到解剖台前，看着上面一具具溃烂得不成人形的小孩尸骨，眼里流露出悲戚又无力的情绪。
柳德米拉的过去他很清楚，曾经作为共生会领袖的她愿意屈尊和自己结婚，男人原本就应该感到十二分的荣幸，更别说心爱之人冒着巨大风险产子，结果到头来他谁也没保护好，儿子病逝，妻子也因为这件事重新回到了在共生会时期的状态，或许更甚。
她其实早就厌倦了那个组织空谈的理想，作为极少数掌握炼金术的人才，柳德米拉若是能将这份知识贡献分享出来，造成的影响无论是恶劣还是有益，都势必会对世界产生无可挽回的变革，但她最简单朴实的愿望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和霍尔一起过着恬淡幸福的家庭生活而已。
可即便是这样谨小慎微的愿望，也在这场不幸的意外中彻底变成了飞灰。
连轴转的工作终于还是让柳德米拉体力不支，她慢慢放下手术刀，漠然地拿起丈夫送来的食物，一件一件食物吃下去，既不关心咸淡也不关心营养，只是把里面配给的所有能补充能量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嘴里，最后用牛奶辅助吞咽，对于她而言现在吃饭只是用来维持生命活动所需的必要行为。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康纳德的尸体被单独放在了柳德米拉距离这里不远的实验室里用特殊的器皿保存起来，霍恩海姆深谙妻子在炼金术上的造诣，当世也只有她有资格开启那个禁忌的技术——人体炼成。
用炼金术重塑康纳德的身体和生命，但在那之前需要对足够多的实验样本进行充分的了解和调查，这也是霍恩海姆协助柳德米拉在墓地里寻找实验素材的原因。
他很清楚这样的行径是不对的，但对于妻儿的内疚驱使着他在黑夜中将早夭孩童的棺椁挖出，再带到米拉面前，因为只有这样，他的爱妻眼中才会产生些微的光，才会做出行动，而不是完全失去求生意志变成没有意识的人偶。
他只能用亵渎旁人的方式来保护柳德米拉，霍恩海姆没有别的选择，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多久……
至少这样下去，米拉还能有活下去的动力，霍恩海姆也不敢向她强调康纳德已经彻底死去的事实，因为如果把最后一点希望给掐灭的话，她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要做，无论如何也要做。”
柳德米拉回答得很笃定，她如同流水线上的机器，重复着解剖，提取样本再实验，然后记录数据的轮回，不断重复，木屋后院的土地里早就不是一家人种植时蔬的小菜园，那里的地下埋藏着数不清的废弃实验材料。
女人迅速把弄脏的手套洗干净，水声结束之后紧接着是她拿起手术刀的声音，再就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手术刀划破皮肉的声音。
“滋——啦——”
男人只能闭着眼，不去看不去想，哪怕只是提心吊胆地维持现在的生活，他都觉得时自己能对米拉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补偿。
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呢？还能坚持多久呢？
很快，逼上门的村民就给出了答案。
接连失窃的孩童尸体终归还是让许多人起了疑心，加上夫妇二人逐渐深居简出，整夜整夜地在住处亮灯，还有路过居民时不时能闻到的恶臭，都让他们将怀疑的矛头逐渐指向他们。
终于，一个和康纳德年纪相仿的顽皮男孩的到访将原本秘而不宣的事实变成了炸弹的引线。
那一天柳德米拉一如既往地用丈夫偷来的孩童尸体进行实验，就在她准备把废弃不用的内脏放在水桶里丢出去的时候，年近五岁的男孩抱着手球走进木屋，女人和男孩四目相对，满身是血的她在看到男孩的瞬间脸上登时有了颜色。
小男孩的身影和康纳德的身影重叠，她将水桶丢在一边，一把上前抱住了他。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女人身上强烈的化学试剂气味和过大的力道让男孩感到不适，挣脱不开的男孩很快哭嚎起来，不远处男孩的父亲立刻加快脚步赶了过来。
而农户进入小木屋看到的场面让他也不由得大叫出声，被打翻的木桶里不仅仅有看不清形状的肉块和内脏，还有人的手指和眼球，旁边的木床上还有肋骨被翻开的尸体，这个散发恶臭的地方俨然成了人间炼狱。
“滚开！你这个疯子！离我儿子远点！”
一把将儿子抱过，农户取下身上的草叉举起来作势就要朝着毫无抵抗的柳德米拉刺下，好在这次霍恩海姆这次及时赶到，男人一把抢过草叉，将这个企图伤害他妻子的家伙一脚踹飞。
“别靠近米拉！”
武器被夺走，再加之霍恩海姆的眼神实在是太过可怕，男人抱紧怀里的儿子就跌跌撞撞地起身离开，但第二天，住在郊外小木屋里的夫妇是盗尸分尸的变态的传闻就开始蔓延开来，而且同时滋生的还有污蔑柳德米拉是魔女的传说。
她曾经施展炼金术为不少村民提供过帮助，那些原本被封为神迹的行为在和罪行沾边之后也随之变成了堕落的象征。
终于，当原本的善意在猜疑和时间浸泡下逐渐消磨，村民们举着火把来到夫妻二人的住处，他们心里只剩下了憎恶和想要将他们驱逐的冲动。
柳德米拉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要复活她的儿子而已，弥补此前犯下的错误。
可终归到她一个人被霍恩海姆关在小木屋的地下室，听到最后还爱着自己的丈夫被那些人带走，自己却只能蹲在下面无能为力的时候，无穷的恐惧再度吞没了她。
这一次，好像又要失去重要的人了。
很快，烈火和惨叫就印证了她的想法，柳德米拉好不容易挣脱了丈夫给自己捆上的绳子，虚脱地爬到村民已然散去的柴草堆旁边，映入眼帘的是霍恩海姆被烧成焦炭的身体，此刻的他已然只剩下一口气，每一次呼吸对他而言都是莫大的折磨。
“霍尔——不要！！！霍尔……不要…我不要……不要…我不要你也走……”
柳德米拉只能抱着丈夫嚎啕大哭，当年给康纳德接生的助产士慢慢走到她身边，她抱住这个可怜的女人，嘶哑着声音安慰她。
“给他个痛快吧，这样太痛苦了，我在村外安排了马车，马上离开这里！”
老太太是极少数自始至终对他们展露善意的人，只可惜这个时候的柳德米拉已经被接二连三的错误和堆积成山的恶意给彻底吞没。
她十指扣入掌心，鲜血如注，捂着耳朵不想听取外界任何人的声音，像是悲鸣又像是求饶。
求命运放过自己，也求死神不要继续从她身边夺走更多了。
“不要…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霍尔不能离开我……他不能死…我不会让他死……绝对不行！”
她最害怕的就是孤独，所以才会一直想着纠正自己的错误来挽回家人，可结果是失去了更多。
“霍尔…我现在就救你，四肢烧坏了不要紧，我可以给你做新的…内脏也可以用其他东西代替……我一定会救活你…我不会让你走的…唯独你不能离开我……”
泪流不止，但此刻她的精神无比坚定，女人背起丈夫如同焦炭一般漆黑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密林深处，走向一个注定只能孕育悲剧和痛苦连锁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康纳德的葬礼举办没过多久，小木屋就重新恢复了寂静，前来悼念的村民们并没有发现这对可怜夫妇的异常，按理说之后也应该回到各自的轨道开始正常生活，但显然，丧子之痛给柳德米拉带来的远远不止一时的痛苦那么简单。
自责和内疚让柳德米拉开始一遍遍思考，当初的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救了多数人却让自己最宝贝的儿子在病痛中死去……她有能力救他，却因为别人错失了机会。
当初不那么做……不去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她这么想着，开始在无尽后悔之中寻找能挽回一切的机会，紧接着村落附近就传出了接连有夭折孩童尸体在墓地里被刨出来的消息。
妻子已经连续在屋内解剖研究材料好几天了，不眠不休地工作令柳德米拉的身形日渐消瘦憔悴，霍恩海姆将做好的食物和水放在一边，走到解剖台前，看着上面一具具溃烂得不成人形的小孩尸骨，眼里流露出悲戚又无力的情绪。
柳德米拉的过去他很清楚，曾经作为共生会领袖的她愿意屈尊和自己结婚，男人原本就应该感到十二分的荣幸，更别说心爱之人冒着巨大风险产子，结果到头来他谁也没保护好，儿子病逝，妻子也因为这件事重新回到了在共生会时期的状态，或许更甚。
她其实早就厌倦了那个组织空谈的理想，作为极少数掌握炼金术的人才，柳德米拉若是能将这份知识贡献分享出来，造成的影响无论是恶劣还是有益，都势必会对世界产生无可挽回的变革，但她最简单朴实的愿望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和霍尔一起过着恬淡幸福的家庭生活而已。
可即便是这样谨小慎微的愿望，也在这场不幸的意外中彻底变成了飞灰。
连轴转的工作终于还是让柳德米拉体力不支，她慢慢放下手术刀，漠然地拿起丈夫送来的食物，一件一件食物吃下去，既不关心咸淡也不关心营养，只是把里面配给的所有能补充能量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嘴里，最后用牛奶辅助吞咽，对于她而言现在吃饭只是用来维持生命活动所需的必要行为。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康纳德的尸体被单独放在了柳德米拉距离这里不远的实验室里用特殊的器皿保存起来，霍恩海姆深谙妻子在炼金术上的造诣，当世也只有她有资格开启那个禁忌的技术——人体炼成。
用炼金术重塑康纳德的身体和生命，但在那之前需要对足够多的实验样本进行充分的了解和调查，这也是霍恩海姆协助柳德米拉在墓地里寻找实验素材的原因。
他很清楚这样的行径是不对的，但对于妻儿的内疚驱使着他在黑夜中将早夭孩童的棺椁挖出，再带到米拉面前，因为只有这样，他的爱妻眼中才会产生些微的光，才会做出行动，而不是完全失去求生意志变成没有意识的人偶。
他只能用亵渎旁人的方式来保护柳德米拉，霍恩海姆没有别的选择，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多久……
至少这样下去，米拉还能有活下去的动力，霍恩海姆也不敢向她强调康纳德已经彻底死去的事实，因为如果把最后一点希望给掐灭的话，她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要做，无论如何也要做。”
柳德米拉回答得很笃定，她如同流水线上的机器，重复着解剖，提取样本再实验，然后记录数据的轮回，不断重复，木屋后院的土地里早就不是一家人种植时蔬的小菜园，那里的地下埋藏着数不清的废弃实验材料。
女人迅速把弄脏的手套洗干净，水声结束之后紧接着是她拿起手术刀的声音，再就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手术刀划破皮肉的声音。
“滋——啦——”
男人只能闭着眼，不去看不去想，哪怕只是提心吊胆地维持现在的生活，他都觉得时自己能对米拉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补偿。
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呢？还能坚持多久呢？
很快，逼上门的村民就给出了答案。
接连失窃的孩童尸体终归还是让许多人起了疑心，加上夫妇二人逐渐深居简出，整夜整夜地在住处亮灯，还有路过居民时不时能闻到的恶臭，都让他们将怀疑的矛头逐渐指向他们。
终于，一个和康纳德年纪相仿的顽皮男孩的到访将原本秘而不宣的事实变成了炸弹的引线。
那一天柳德米拉一如既往地用丈夫偷来的孩童尸体进行实验，就在她准备把废弃不用的内脏放在水桶里丢出去的时候，年近五岁的男孩抱着手球走进木屋，女人和男孩四目相对，满身是血的她在看到男孩的瞬间脸上登时有了颜色。
小男孩的身影和康纳德的身影重叠，她将水桶丢在一边，一把上前抱住了他。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女人身上强烈的化学试剂气味和过大的力道让男孩感到不适，挣脱不开的男孩很快哭嚎起来，不远处男孩的父亲立刻加快脚步赶了过来。
而农户进入小木屋看到的场面让他也不由得大叫出声，被打翻的木桶里不仅仅有看不清形状的肉块和内脏，还有人的手指和眼球，旁边的木床上还有肋骨被翻开的尸体，这个散发恶臭的地方俨然成了人间炼狱。
“滚开！你这个疯子！离我儿子远点！”
一把将儿子抱过，农户取下身上的草叉举起来作势就要朝着毫无抵抗的柳德米拉刺下，好在这次霍恩海姆这次及时赶到，男人一把抢过草叉，将这个企图伤害他妻子的家伙一脚踹飞。
“别靠近米拉！”
武器被夺走，再加之霍恩海姆的眼神实在是太过可怕，男人抱紧怀里的儿子就跌跌撞撞地起身离开，但第二天，住在郊外小木屋里的夫妇是盗尸分尸的变态的传闻就开始蔓延开来，而且同时滋生的还有污蔑柳德米拉是魔女的传说。
她曾经施展炼金术为不少村民提供过帮助，那些原本被封为神迹的行为在和罪行沾边之后也随之变成了堕落的象征。
终于，当原本的善意在猜疑和时间浸泡下逐渐消磨，村民们举着火把来到夫妻二人的住处，他们心里只剩下了憎恶和想要将他们驱逐的冲动。
柳德米拉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要复活她的儿子而已，弥补此前犯下的错误。
可终归到她一个人被霍恩海姆关在小木屋的地下室，听到最后还爱着自己的丈夫被那些人带走，自己却只能蹲在下面无能为力的时候，无穷的恐惧再度吞没了她。
这一次，好像又要失去重要的人了。
很快，烈火和惨叫就印证了她的想法，柳德米拉好不容易挣脱了丈夫给自己捆上的绳子，虚脱地爬到村民已然散去的柴草堆旁边，映入眼帘的是霍恩海姆被烧成焦炭的身体，此刻的他已然只剩下一口气，每一次呼吸对他而言都是莫大的折磨。
“霍尔——不要！！！霍尔……不要…我不要……不要…我不要你也走……”
柳德米拉只能抱着丈夫嚎啕大哭，当年给康纳德接生的助产士慢慢走到她身边，她抱住这个可怜的女人，嘶哑着声音安慰她。
“给他个痛快吧，这样太痛苦了，我在村外安排了马车，马上离开这里！”
老太太是极少数自始至终对他们展露善意的人，只可惜这个时候的柳德米拉已经被接二连三的错误和堆积成山的恶意给彻底吞没。
她十指扣入掌心，鲜血如注，捂着耳朵不想听取外界任何人的声音，像是悲鸣又像是求饶。
求命运放过自己，也求死神不要继续从她身边夺走更多了。
“不要…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霍尔不能离开我……他不能死…我不会让他死……绝对不行！”
她最害怕的就是孤独，所以才会一直想着纠正自己的错误来挽回家人，可结果是失去了更多。
“霍尔…我现在就救你，四肢烧坏了不要紧，我可以给你做新的…内脏也可以用其他东西代替……我一定会救活你…我不会让你走的…唯独你不能离开我……”
泪流不止，但此刻她的精神无比坚定，女人背起丈夫如同焦炭一般漆黑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密林深处，走向一个注定只能孕育悲剧和痛苦连锁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