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难越天堑
“我把人带来了。”
托洛茨基对于柳德米拉是绝对的眷恋和尊敬，但对于霍恩海姆这个抢走母亲大人大部分目光的男人就没有任何好感，不耐烦地给康纳德和格伦让出一条路，看向两人的眼神不无阴鸷和憎恶。
为什么？明明自己的才能和贡献都凌驾于这个家伙之上，他却能轻易地得到这么多？能被喜欢的人记挂，能有可以依赖的长辈……
我以教团高层的身份在北境耕耘多年，为母亲大人的理想献上一切，到头来被一个漂泊在外的儿子抢走一切…这样真的就是我想要的？
似乎和霍利斯一样，托洛茨基也无法安然地接纳命运，他看着逐渐恢复意识的柳德米拉被霍恩海姆放下。
“好受一些了吗？不用勉强，不舒服就再休息一会儿，我会看住他们的。”
霍恩海姆对她就是这样，全世界都必须为他的爱人让步，哪怕她的任性会将所有人卷入不幸的漩涡。
男人用冰冷的手指帮女人拭去眼泪，动作温柔得不行，而女人也轻轻地握住丈夫的手腕，用侧脸蹭了蹭他的指腹，脸上的笑容将依赖和撒娇的情绪尽数诠释。
“不，我已经恢复了，马上就开始仪式，我不想耽误。”
女人的笑容仿若天真无邪的少女，她一把拉过康纳德的手，眼中的光华璀璨又纯净，已然走上歧途的一家三口站在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就好像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美好时光。
“马上我们一家人就能又永远生活在一起了！我等这一刻等了好久好久……”
霍利斯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被托洛茨基驱赶到不远处水池里的祭坛之上，看着身边唯独被排除在一家人之外的托洛茨基，突然大声嘲讽——
“还以为被抛弃的只有我一个人，现在看来你也是个给人做嫁衣的可怜人啊！”
“闭嘴——！！！！”
托洛茨基拿起霍利斯的长剑，抹在掌心，瞬间鲜血奔涌落在银白色刃面上，原本只是利器的长剑在少年鲜血的加持下顷刻间就变成了拥有特殊能力的炼金武器，盛怒的托洛茨基上前一把将长剑刺入霍利斯的大腿。
“是母亲大人创造了我！我报答造物主又有什么不对？说到底你会说这种话不还是不甘心吗？被那个女王骗得团团转到最后一无所有，自我感动到头来自怨自艾的人只有你！！”
一边怒号着一边用力将脚踩在刀刃反面，托洛茨基用力将长剑当做闸刀横劈，把霍利斯的大腿肌肉横向斩断，这下他算是彻底失去了逃跑的能力。
但佣兵并未表现出多少动摇，跟康纳德那个小鬼开玩笑还能算他是照顾小辈，可他跟这个疯子一样的残次品可没有那么多客气可以讲！
“哦？现在打算用这点来安慰自己吗？从头到尾你都只是那个小鬼的替代品，你敢说没察觉到？！”
霍利斯抬手指着被柳德米拉牵住的康纳德，表情极为狰狞，格伦看着在祭坛上对峙的两人，神经不自觉地紧绷，现在动手还不是时候，但现在，无论是霍利斯还是托洛茨基，已经成为弃子的两人都沦为了在心魔囹圄里难以脱身的困兽。
“至少我成为过母亲大人的依靠，你呢？那个女人只是把你当成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她连假以辞色都不肯！连敷衍你的必要都没有！”
说着托洛茨基又砍断了霍利斯的另一条腿，鲜血不断在祭坛上铺陈开来，落入水中，释放出赤红色的诡异闪光。
只有通过些微的优势和揭开对方伤疤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意义，这种办法无论胜出者是谁，在旁人眼里都只是悲哀又无奈的滑稽表演罢了。
这些话在格伦听来无比刺耳又心痛，康纳德则在被柳德米拉接触的瞬间就陷入了恍惚，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变化。
这是我之前……失去的记忆？
慢慢睁开眼睛，康纳德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那是一个长相周正温柔的男人，他戴着厚底眼镜，光是颤巍巍地抱着儿子就让他的眼镜被泪水糊得完全看不清双眸。
“米拉！！你坚持过来了！我们的孩子也很安全！太好了！呜呜——！！”
一旁的助产士都被这位新人爸爸的阵仗吓得不轻，连忙催促霍恩海姆把小康纳德带到一边的摇篮里进行护理，还言辞郑重地叮嘱他不要再大呼小叫。
“我很清楚老师你激动的心情，但是您的夫人刚刚生产结束，宝宝也需要照顾，难产只是第一关，千万不要得意忘形！接下来的几个月才是重中之重，北境的冬天可是很难熬的！”
霍恩海姆连忙小心翼翼地把小康纳德放在摇篮里，轻柔地用毯子确认他不会受凉之后赶忙擦干净眼镜上的泪水，把助产士的每一句话都认真地用本子记下来，惹得刚刚分娩结束面色苍白满头汗水的柳德米拉轻笑连连。
“你呀！除了研究平时都笨手笨脚的，人家只是叫你不要那么紧张！等我能下地了就帮你分担一些，现在开始就草木皆兵的后面很容易坏事！”
“才不会呢！我这叫提前部署！米拉你的实验都是靠天分自然不用…我的课题都需要准备大量数据，做点调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在摇篮里看着这一幕的康纳德觉得很温馨，这种气氛是他独自在雾都生活的时候从未感受过的。
原来被家人照顾和关爱着，是这样温暖开心的一件事……
上了年纪的助产士被这对新搬到村子里的研究员夫妇的对话给逗笑，丈夫霍恩海姆是相当有名望的生物学者，至于太太柳德米拉，据说是在研究药剂和古代文字相关的学科，不过具体的她也没有打听，想来也不是她一个老婆子能听得懂的。
虽然丈夫看起来笨拙，但能为了太太的研究放弃在大国首都的高薪待遇跑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生活，想来也是非常爱妻子的，否则也不会看到妻子顶着难以受孕的体质和难产的风险生下这个孩子的瞬间就泪流满面。
他们来到村子里之后也帮到大家不少，霍恩海姆博士用自己的技术指导牧民更好的养殖和管理牛羊，还帮着从其他地方引进了不少适合北地气候的动植物，给当地的养殖和种植业带来了巨大的收益，这些可都是一分钱没收。
有点奇怪的夫妇，但恩爱和睦，这孩子想必会有很好的未来吧？
助产士走到摇篮边上笑眯眯地看着还是小婴儿的康纳德，内心的想法让她的脸上浮现出格外慈爱的笑容，伸出的一根手指被康纳德娇嫩的小手握住。
“哇~啊啊~”
老婆婆想得没错，在悲剧到来的前一天其实康纳德都度过了相当幸福的童年，当然，现实粉碎美好的瞬间总是到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咳咳…妈妈……我好难受……”
村子里开始蔓延一种不知名的疫病，在这之前康纳德的身体就因为先天不足有着相当严重的缺陷，加上瘟疫的打击，让这个年近五岁的男孩在最无忧无虑的年纪便缠绵病榻饱受折磨。
记忆里的康纳德和沉浸在回忆中的他似乎能够感同身受，那种身体慢慢被高热侵蚀，视野变成一片黑色斑点的感觉也让在捡回过去的少年格外痛苦。
柳德米拉强颜欢笑地坐在他床边牵住儿子的手，她不敢说，现在康纳德的身体表面也开始浮现黑色斑点，这是疫病步入晚期的征兆，村子里已经有大批孩子被这种病夺走了生命。
好在她和霍恩海姆已经研究出了能够对抗疫病的药剂，在药剂和夫妇二人在各个村落的宣传下大家都采取了妥善的措施，成功遏制住了疫病的传播，部分即将被病痛夺走生命的孩子也及时得到了救助恢复健康。
可是夫妇二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在疏忽下感染上这种只会对儿童造成致命伤害的疫病，最大的可能……感染源就是她自己。
要不是她这几天忙着和霍尔在村子里奔走相告通知村民们防止瘟疫传播的方法而忽略了儿子的情况，病情原本可以不发展成这样的！
“对不起…康纳德……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的错…”
她捂着康纳德布满黑斑的手痛不欲生，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康纳德，她无法接受自己最最宝贝的儿子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被夺走生命的事实，但凡再细心一点……但凡能…
现在他的四肢早就因为黑斑的蔓延而坏死，即便能捡回一命，也不可能再向以前一样奔跑玩耍…这都是她的错！
要是我能替你分担该多好！要是我能替你去死该多好…要是…要是我……
女人泪流不止，她实在是太恨了，恨没有察觉到康纳德病情的自己，恨自己的无能…
看着那个时候憔悴不堪还自责不已的柳德米拉，沉浸在回忆里的康纳德突然有了一种想要抱抱她的冲动。
于是原本不该出现在记忆里的一幕出现了，男孩竭力抬起失去力气的手臂，轻轻挽住母亲的脖颈。
“妈妈……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责怪…自己……”
说完这句话，康纳德感觉到自己的视野彻底黑了下来，他的记忆到此为止，闭眼之前留在耳畔的是柳德米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以及迟迟赶来的父亲开门后惊慌失措的声音——
果然，即便能拥抱到她，他也无法治愈自己离去给她带来的伤害……
“米拉…米拉…！！”
霍恩海姆开门的时候儿子已经彻底离开了人世，妻子抱着康纳德渐渐冰凉的尸体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她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光，眼泪也流得一滴不剩，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他丢下医药箱冲到床边抱住母子二人，巨大而沉重的悲恸填满胸腔，会因为一点小事感动不已泪流不止的男人此刻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米拉…对不起……对不起……你已经很努力了……你没做错什么…不要再难过了…”
他抱着妻子，用宽大的身体熨帖她空洞的灵魂，轻轻地摩挲她的长发，一遍遍重复这样的话语，即便霍恩海姆也因为连夜奔波操劳体力不支，他也没有停下动作，也没有对妻子说出任何责备的话。
他的米拉是那么善良，那么努力，可命运还是太残忍了，夺走了两人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孩子。
“我不要——我不要！！”柳德米拉慢慢恢复了意识，她站起身将霍恩海姆推到墙角，拽着着丈夫的衣服嚎啕大哭，“康纳德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惩罚他？！这孩子那么小，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想和他一起做，我还没学会当一个好妈妈，他就离开我了！为什么啊？！”
妻子痛不欲生的样子近乎快要撕裂霍恩海姆的心脏，他只能抱紧柳德米拉，忍受她的撕打和哭喊，看着儿子在床上安然睡去的模样，只能闭着眼默默接受了事实。
对不起，康纳德，米拉，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丈夫……我谁也保护不了…
要知道，科学能办到很多事情，可唯独死亡，是再高明的技术、再精巧的理论……也无法逾越的天堑。
作者有话说：
托洛茨基对于柳德米拉是绝对的眷恋和尊敬，但对于霍恩海姆这个抢走母亲大人大部分目光的男人就没有任何好感，不耐烦地给康纳德和格伦让出一条路，看向两人的眼神不无阴鸷和憎恶。
为什么？明明自己的才能和贡献都凌驾于这个家伙之上，他却能轻易地得到这么多？能被喜欢的人记挂，能有可以依赖的长辈……
我以教团高层的身份在北境耕耘多年，为母亲大人的理想献上一切，到头来被一个漂泊在外的儿子抢走一切…这样真的就是我想要的？
似乎和霍利斯一样，托洛茨基也无法安然地接纳命运，他看着逐渐恢复意识的柳德米拉被霍恩海姆放下。
“好受一些了吗？不用勉强，不舒服就再休息一会儿，我会看住他们的。”
霍恩海姆对她就是这样，全世界都必须为他的爱人让步，哪怕她的任性会将所有人卷入不幸的漩涡。
男人用冰冷的手指帮女人拭去眼泪，动作温柔得不行，而女人也轻轻地握住丈夫的手腕，用侧脸蹭了蹭他的指腹，脸上的笑容将依赖和撒娇的情绪尽数诠释。
“不，我已经恢复了，马上就开始仪式，我不想耽误。”
女人的笑容仿若天真无邪的少女，她一把拉过康纳德的手，眼中的光华璀璨又纯净，已然走上歧途的一家三口站在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就好像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美好时光。
“马上我们一家人就能又永远生活在一起了！我等这一刻等了好久好久……”
霍利斯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被托洛茨基驱赶到不远处水池里的祭坛之上，看着身边唯独被排除在一家人之外的托洛茨基，突然大声嘲讽——
“还以为被抛弃的只有我一个人，现在看来你也是个给人做嫁衣的可怜人啊！”
“闭嘴——！！！！”
托洛茨基拿起霍利斯的长剑，抹在掌心，瞬间鲜血奔涌落在银白色刃面上，原本只是利器的长剑在少年鲜血的加持下顷刻间就变成了拥有特殊能力的炼金武器，盛怒的托洛茨基上前一把将长剑刺入霍利斯的大腿。
“是母亲大人创造了我！我报答造物主又有什么不对？说到底你会说这种话不还是不甘心吗？被那个女王骗得团团转到最后一无所有，自我感动到头来自怨自艾的人只有你！！”
一边怒号着一边用力将脚踩在刀刃反面，托洛茨基用力将长剑当做闸刀横劈，把霍利斯的大腿肌肉横向斩断，这下他算是彻底失去了逃跑的能力。
但佣兵并未表现出多少动摇，跟康纳德那个小鬼开玩笑还能算他是照顾小辈，可他跟这个疯子一样的残次品可没有那么多客气可以讲！
“哦？现在打算用这点来安慰自己吗？从头到尾你都只是那个小鬼的替代品，你敢说没察觉到？！”
霍利斯抬手指着被柳德米拉牵住的康纳德，表情极为狰狞，格伦看着在祭坛上对峙的两人，神经不自觉地紧绷，现在动手还不是时候，但现在，无论是霍利斯还是托洛茨基，已经成为弃子的两人都沦为了在心魔囹圄里难以脱身的困兽。
“至少我成为过母亲大人的依靠，你呢？那个女人只是把你当成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她连假以辞色都不肯！连敷衍你的必要都没有！”
说着托洛茨基又砍断了霍利斯的另一条腿，鲜血不断在祭坛上铺陈开来，落入水中，释放出赤红色的诡异闪光。
只有通过些微的优势和揭开对方伤疤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意义，这种办法无论胜出者是谁，在旁人眼里都只是悲哀又无奈的滑稽表演罢了。
这些话在格伦听来无比刺耳又心痛，康纳德则在被柳德米拉接触的瞬间就陷入了恍惚，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变化。
这是我之前……失去的记忆？
慢慢睁开眼睛，康纳德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那是一个长相周正温柔的男人，他戴着厚底眼镜，光是颤巍巍地抱着儿子就让他的眼镜被泪水糊得完全看不清双眸。
“米拉！！你坚持过来了！我们的孩子也很安全！太好了！呜呜——！！”
一旁的助产士都被这位新人爸爸的阵仗吓得不轻，连忙催促霍恩海姆把小康纳德带到一边的摇篮里进行护理，还言辞郑重地叮嘱他不要再大呼小叫。
“我很清楚老师你激动的心情，但是您的夫人刚刚生产结束，宝宝也需要照顾，难产只是第一关，千万不要得意忘形！接下来的几个月才是重中之重，北境的冬天可是很难熬的！”
霍恩海姆连忙小心翼翼地把小康纳德放在摇篮里，轻柔地用毯子确认他不会受凉之后赶忙擦干净眼镜上的泪水，把助产士的每一句话都认真地用本子记下来，惹得刚刚分娩结束面色苍白满头汗水的柳德米拉轻笑连连。
“你呀！除了研究平时都笨手笨脚的，人家只是叫你不要那么紧张！等我能下地了就帮你分担一些，现在开始就草木皆兵的后面很容易坏事！”
“才不会呢！我这叫提前部署！米拉你的实验都是靠天分自然不用…我的课题都需要准备大量数据，做点调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在摇篮里看着这一幕的康纳德觉得很温馨，这种气氛是他独自在雾都生活的时候从未感受过的。
原来被家人照顾和关爱着，是这样温暖开心的一件事……
上了年纪的助产士被这对新搬到村子里的研究员夫妇的对话给逗笑，丈夫霍恩海姆是相当有名望的生物学者，至于太太柳德米拉，据说是在研究药剂和古代文字相关的学科，不过具体的她也没有打听，想来也不是她一个老婆子能听得懂的。
虽然丈夫看起来笨拙，但能为了太太的研究放弃在大国首都的高薪待遇跑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生活，想来也是非常爱妻子的，否则也不会看到妻子顶着难以受孕的体质和难产的风险生下这个孩子的瞬间就泪流满面。
他们来到村子里之后也帮到大家不少，霍恩海姆博士用自己的技术指导牧民更好的养殖和管理牛羊，还帮着从其他地方引进了不少适合北地气候的动植物，给当地的养殖和种植业带来了巨大的收益，这些可都是一分钱没收。
有点奇怪的夫妇，但恩爱和睦，这孩子想必会有很好的未来吧？
助产士走到摇篮边上笑眯眯地看着还是小婴儿的康纳德，内心的想法让她的脸上浮现出格外慈爱的笑容，伸出的一根手指被康纳德娇嫩的小手握住。
“哇~啊啊~”
老婆婆想得没错，在悲剧到来的前一天其实康纳德都度过了相当幸福的童年，当然，现实粉碎美好的瞬间总是到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咳咳…妈妈……我好难受……”
村子里开始蔓延一种不知名的疫病，在这之前康纳德的身体就因为先天不足有着相当严重的缺陷，加上瘟疫的打击，让这个年近五岁的男孩在最无忧无虑的年纪便缠绵病榻饱受折磨。
记忆里的康纳德和沉浸在回忆中的他似乎能够感同身受，那种身体慢慢被高热侵蚀，视野变成一片黑色斑点的感觉也让在捡回过去的少年格外痛苦。
柳德米拉强颜欢笑地坐在他床边牵住儿子的手，她不敢说，现在康纳德的身体表面也开始浮现黑色斑点，这是疫病步入晚期的征兆，村子里已经有大批孩子被这种病夺走了生命。
好在她和霍恩海姆已经研究出了能够对抗疫病的药剂，在药剂和夫妇二人在各个村落的宣传下大家都采取了妥善的措施，成功遏制住了疫病的传播，部分即将被病痛夺走生命的孩子也及时得到了救助恢复健康。
可是夫妇二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在疏忽下感染上这种只会对儿童造成致命伤害的疫病，最大的可能……感染源就是她自己。
要不是她这几天忙着和霍尔在村子里奔走相告通知村民们防止瘟疫传播的方法而忽略了儿子的情况，病情原本可以不发展成这样的！
“对不起…康纳德……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的错…”
她捂着康纳德布满黑斑的手痛不欲生，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康纳德，她无法接受自己最最宝贝的儿子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被夺走生命的事实，但凡再细心一点……但凡能…
现在他的四肢早就因为黑斑的蔓延而坏死，即便能捡回一命，也不可能再向以前一样奔跑玩耍…这都是她的错！
要是我能替你分担该多好！要是我能替你去死该多好…要是…要是我……
女人泪流不止，她实在是太恨了，恨没有察觉到康纳德病情的自己，恨自己的无能…
看着那个时候憔悴不堪还自责不已的柳德米拉，沉浸在回忆里的康纳德突然有了一种想要抱抱她的冲动。
于是原本不该出现在记忆里的一幕出现了，男孩竭力抬起失去力气的手臂，轻轻挽住母亲的脖颈。
“妈妈……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责怪…自己……”
说完这句话，康纳德感觉到自己的视野彻底黑了下来，他的记忆到此为止，闭眼之前留在耳畔的是柳德米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以及迟迟赶来的父亲开门后惊慌失措的声音——
果然，即便能拥抱到她，他也无法治愈自己离去给她带来的伤害……
“米拉…米拉…！！”
霍恩海姆开门的时候儿子已经彻底离开了人世，妻子抱着康纳德渐渐冰凉的尸体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她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光，眼泪也流得一滴不剩，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他丢下医药箱冲到床边抱住母子二人，巨大而沉重的悲恸填满胸腔，会因为一点小事感动不已泪流不止的男人此刻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米拉…对不起……对不起……你已经很努力了……你没做错什么…不要再难过了…”
他抱着妻子，用宽大的身体熨帖她空洞的灵魂，轻轻地摩挲她的长发，一遍遍重复这样的话语，即便霍恩海姆也因为连夜奔波操劳体力不支，他也没有停下动作，也没有对妻子说出任何责备的话。
他的米拉是那么善良，那么努力，可命运还是太残忍了，夺走了两人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孩子。
“我不要——我不要！！”柳德米拉慢慢恢复了意识，她站起身将霍恩海姆推到墙角，拽着着丈夫的衣服嚎啕大哭，“康纳德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惩罚他？！这孩子那么小，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想和他一起做，我还没学会当一个好妈妈，他就离开我了！为什么啊？！”
妻子痛不欲生的样子近乎快要撕裂霍恩海姆的心脏，他只能抱紧柳德米拉，忍受她的撕打和哭喊，看着儿子在床上安然睡去的模样，只能闭着眼默默接受了事实。
对不起，康纳德，米拉，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丈夫……我谁也保护不了…
要知道，科学能办到很多事情，可唯独死亡，是再高明的技术、再精巧的理论……也无法逾越的天堑。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