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包扎
此人尚在昏迷,因为脖颈下已完全失去知觉,下身剧烈疼痛也无法感知,可这针落于颈间,此人眉头皱了片刻。我心里燃起一丝希望,继续进行接下来的一套操作。
可一套完整的施针动作下来,此人还是处于昏迷,恐怕这损伤已经不可逆转。我长叹口气,不敢想象此人后半生该如何度过。
“夫人,夫人,这包扎止血用的药物都给您送来了!”一个认识我的小士兵送来小篮子道。
我内心虽苦涩,但也笑着接过道谢,开始麻木地为病人止血包扎。
竟然不能抵去他最大的痛苦,那便处理好这些琐碎小事,为他求得更多的人间光景。
“大人!这里还有一个存活者!”
“我这里也有一个!”
“我们都是小心翼翼抬过来的!我们觉得那乡间的郎中不靠谱,便都运到大人您这里来了!”
我则正处理着最后的包扎工作,接二连三冒出来的小士兵朝我兴冲冲地说道。
看着鱼贯而入的伤员们,各个都满身血痕,被火烧过的烂肉在空气中无情地流淌着汩汩献血,有的烧至烧的看不见原本模样,还有意识的正睁着双眼苦苦挣扎求救着……
可如今病人这么多,我只有一个,此时此刻,我必须做取舍。
我环视一周,理智选择最垂危的患者,按着伤病程度,一个个来。
正当我紧张的为病危的伤者止血着,身侧一个烧的面目全非的病人正吐着白沫,眼翻着白眼。
我暗道不好,可身前的病人也走不开,若是我此时放手,这条鲜活的生命也将转瞬即逝。
心底早已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但外表还是保持镇静地加快手中动作,争分夺秒地进行着。
就当我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完这个病人,正满怀期待地去救治下一个生命时,身侧的病人一口气提不上来,永远地闭上眼睛。
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闭上眼,立马压抑涌上心头的悔意,又理智地去寻着另一个病人……
我也不知道这重复的步骤持续了多久,我一个接着一个处理着,但也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来不及救治的病人痛苦离去。
正手头处理一个新到的棘手病人时,只听到不远处城墙如雷鸣般崩塌而下。
一时间,成土飞扬,火光四溅。
但我心如止水,心无旁骛地守护着这群伤者。
“世子他们还在城墙那!”路过的士兵焦急地嘀咕着。
这句话突然打乱我内心的思绪,内心的堤穴似这崩塌的城墙般崩溃地一发不可收拾。
脑海里不时地出现林逸的脸庞,就连手头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起来,我的神思第一次在行医时跑偏,还如此一发不可收拾。
直到被病人伤口流淌的汩汩鲜血烫到我才恍然,自己一时失神,竟惹得伤口大出血,差点错过这最佳的救治时刻。
我咬咬牙,努力将林逸的面庞逐出脑海,继续沉浸在这救援中。强撑着疲惫的身子和煎熬的神思,又接过一个又一个病人……
”苏管事!”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寂静的耳畔突然出现了声音,我晃过神来,抬眼看到疠所的那几个同僚们都赶过来帮忙。
那圆滑世故的大夫偷偷靠近与我说道:“世子有难,此处交与我们足矣,你先去寻世子。”
我迟疑了片刻,不舍地看着这些病人,而同僚们都回我一个放心的笑容,示意我快去。看到他们出现,我才感觉肩上的重任突然松了些,而心里最深处林逸的模样又乘虚而入……
我强忍着泪水,提起裙摆,便向那城墙边跑去。
可如今火势已灭,原本雄伟的城墙早已成了团废墟。绕城而生的护城河干涸见底,方圆十里的树木皆化成了灰烬。
我用嘶哑地嗓音大声唤着林逸的姓名,那呛鼻的浓烟滑入口鼻,惹得我大声嘶喊着,是不是还剧烈咳嗽几声。
越往前走,这废墟越是难走。我手脚并用的爬过一座座废墟小山,双手早已被尖锐器物划伤,但感觉不到一丝疼痛;脚底早已被炽热废墟烫得气泡流血,可也无法停下我一往直前的步伐,
这身上的痛楚怎会比得过失去林逸的痛苦?
我不知在废墟中走了多久,只感觉嗓子都喊不出声来,身体麻木地一寸一寸向前移动。
为什么十年前的悲剧还有重演?为什么我还在此再次失去所爱至亲之人?明明这次我力挽狂澜,欲改变这一切,可还是无法做到圆满?
正当我欲崩溃时,那人正持着带血的剑,赤红着双眼,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
身后虽是死气沉沉的废墟,他憔悴不堪的脸上却焕发出一种耀眼的光辉。夕阳的余晖映在他凌厉的五官上,一瞬间,仿佛天地间都因他而生般,让这破烂不堪的荒野上了生出了新的生机,一个崭新的开始。
我一时间忘了痛痛和疲惫,提着裙摆,朝他跑过去,用尽嗓子最后一丝余力兴奋喊道:“林逸!”
那人未料到我此举,立马单手张开臂膀,等着我奔向。
在入他臂弯时,我望了他的脸庞许久。经过了这漫长的寻找后,心底的思念因为这个人有了具象的答案。
我朝他露出最真挚,最兴奋的笑容,然后紧紧搂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臂弯,贪念地呼吸着着他身上的热气。
“你怎么了来了,不是说这里危险吗?”眼前人滚动着喉结,传来一道沙哑却异常疲惫的声音。
我沉默不语,将他搂得更紧,生怕此次自己不再握紧,心上的人又要消散而去。
身前人会心一笑,仍由我紧抱着。
他欲也将我抱紧时,却看到我脚旁被染红的废墟,紧张不安道:“你受伤了。”
我还未来得及解释,身子便腾空而起,下一秒睁眼就是林逸近在咫尺的脸。
“你脚受伤了,不方便自己走。”他将我突然抱起,望向我的眸子里闪着晦暗的光,心疼道。
我本能地将手环绕在林逸颈间,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侧耳倾听着他坚挺有力的心跳。明明行走在这茫茫废墟中,但如履平地,一切都在不言中。
——
“没想到你……也会慌了神。”林逸讲我放置于营帐中,红着脸害羞道。
原本因担心而脆弱不堪的心脏,听了林逸的话后,警觉地加固了防守,嘴硬道:“若是主将倒了,那满城的江陵百姓又该如何?”
我偷偷转过脸,欲掩饰着自己绯红的脸颊。
而身后此人见我此状,有意无意的闷哼一声。
“伤口又发作了?”我明知这是林逸的小把戏,但耐不住关心。
他皱着眉,轻哼一声。
我欲扒开他的衣服,察看他的伤势,而手却被他牢牢禁锢住,一脸认真地要求道:“先包扎好你脚上的伤口。”
可看着林逸胸口一片暗沉,我犹豫片刻,还是妥协道:“那我去唤小大夫他们过来帮忙。”
似乎是因为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他原本疲惫不堪的脸上又增添了丝阴霾,阴沉沉地说道:“那你唤他们来便是。”
话罢,欲转身离开。
瞧他这吃味的幼稚模样,我噗嗤一笑,单脚一跳一跳地追上林逸,“那还需要我的包扎吗?”
话音未落,我便不小心触得伤口,疼痛地呜咽着。
那远去的背影立马出现在跟前,红着眼关心道:“怎么又开始流血了?”
问候的同时便是一个横抱,将我放置座椅上。他拿上桌间的纱布与瓷瓶后,立马单膝跪地,郑重其事地为我褪下鞋袜。
风尘仆仆的少年屈伸于跟前,用水洗净手上的血污与灰尘,小心翼翼地开启手上的动作。
脚底早已被废墟砾石磨得血肉模糊,鞋袜的布料混沌地交缠在伤口上。一块布料不小心的移动,便牵动着全身的痛楚,酥酥麻麻地疼痛如蚂蚁轻噬般。
“痛吗?”身前人紧张地大汗淋漓,眉眼间早已隆起了座座小山。
“无妨。”我咬着牙摇头道。
“霂霂。”眼前人微微垂着眼,与我对视,眼底是温柔缱绻 “若是痛,说出来便好了。”
我一怔,仿佛梦回到童年时受伤祖母拍着背安慰我的场景,好久没有人,让我无畏地表达痛楚与难过了。
发呆片刻,林逸一溜神就将我脚间的布料褪去,紧接而来的是冰冰凉凉的触感。
在药物的刺激下,我痛苦的闷哼了一声。
林逸手上的动作如触电般,变得更加温柔细致,生怕再次惹痛我般。
正要我包上纱布时,高舜突然闯入,似有紧要事物般。但见眼前此景,本能地背过身去,连忙认错道:“小人无意打扰世子,如今纵火犯虽已经擒拿归案。但护城河告急,江陵火势还未控制住。”
此事似乎超出林逸的设想,他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细心地为我包扎好伤口后才起身道:“这救火之事,只怕要另想法子。”
“我可以同你一起去吗?”我试探地扯了扯林逸的衣角,此要求甚是无理,所以我放低姿态,小心翼翼问道。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