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怀若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张大人,他一身紫色袍服独自站在角落,衣衫整洁冠帽端正,看起来就是个一丝不苟的人,此刻他眉头紧锁,不知在思考些什么,怀若本想走过去打声招呼,但宫门被人推开,上朝的时间到了。

  身边的陈游还在聒噪地说些什么,怀若没理,径直走向殿中。

  大殿分为两列,应当是一列文臣一列武将,怀若一时不知在自己该站在何处,直到纪怀琛进来,他看到怀若的表情就像刚刚吃到了一只死了很久的苍蝇,眼神不屑地瞥开了。

  怀若就当做没看着,悄悄在他身后的位置站好。

  众人站定,皇帝才出现,待皇帝在龙椅上坐稳。

  朝臣便齐呼行礼,怀若不甚熟练,但是也顺利完成了,而后便是各部上报公务内容,怀若听得云里雾里,什么税款不洁,官员结党,黄河水患,边境危机,听起来似乎姜国已经油尽灯枯,大厦将颓,但看皇帝的表情,似乎朝臣们所说的情况都是假的,亦或者根本无关紧要。

  直到各部汇报结束,似乎早朝已经接近尾声,但此刻早上那位张贺尧大人突然开口:

  “陛下臣有——”

  “陛下!”但宰相却抢声说道“陛下臣有一事奏明陛下。”

  “苏相但讲。”

  皇帝回答了宰相苏祁瑞的话,完全没理会身为正二品大员工部尚书的话。

  之前便听说苏贵妃娘家哥哥是当朝宰相,皇帝亲宠苏贵妃,也对宰相极为看重,今日一见,是真的了。

  “臣有探子回禀,漠北与百越一战,已经持续三年之久,此时百越眼看招架不住,大有投降之意,而漠北连年征战也已经人困马乏,不若臣此刻整理队伍,出兵一战。”

  “哦?苏相,你这是眼看鹬蚌相争,想要坐收渔利啊哈哈。众爱卿觉得苏相此言如何?”

  皇帝说完,看向众人,百官面面相觑,窃窃私语,竟无一人敢站出来回话。

  战与不战,简单抉择之间会决定姜国的存亡。

  若是开战,姜国兵力积弱已久,怕是难以在两个国家的战争中掺和这一脚,搞不好还会把自己搭进去。但若是不战,漠北觊觎姜国已久,若是与百越战事结束,回国整顿兵马,再向姜国出兵,姜国便全无招架之力。

  面对此问,百官都不敢做声,只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保持沉默。

  “怎么?朕满朝文武,竟无人应答?”

  皇帝似乎有些不悦,但是下面还是鸦雀无声。

  怀若也低着头,但此刻却感觉到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陛下,平王曾在漠北待过一段时间,不如陛下问问他的意见。”

  怀若瞥了一眼,寄希望于皇子听政第一个月不必说些什么,但是皇帝的声音传来,怀若的希望破灭了。

  “怀若,不如你来说说看?”

  皇帝身子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怀若更是紧张,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要先行礼答话。

  “儿臣……儿臣也不知。”

  怀若结结巴巴,想要以此糊弄过去,想着自己第一天上朝,皇帝大概是不会真如此难为自己的。

  但说完,怀若便听到了面前纪怀琛的笑声,不止纪怀琛,周围其他官员也发出低笑,怀若一时脸红到了耳朵根。

  “无妨,怀若第一天上朝,无论对错与否,朕都不怪罪你,不如大胆一试。”

  皇帝的声音温柔的很,此刻听来并不像是从前那个高冷的帝王,刚刚一瞬。倒真像是一位慈父,循循善诱,切如亲子。

  “那儿臣说说自己的……愚见。”

  怀若像是得到了些底气,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儿臣认为,对外用兵,审势察情为第一,此刻并不是对漠北出兵的最好时机。”

  “平王殿下不愧是亲去过漠北的人,竟知此刻漠北战情!”

  苏祁瑞质问之句一出,众人再次撇来疑惑的目光,竟真的相信这位平王殿下与漠北尚有往来。

  “儿臣不知漠北战情,全听刚刚宰相所言推断。”

  “依臣所言,此刻漠北百越已至战尾,两败俱伤,已然可以出兵了,平王殿下意见不同,是否因为曾旅居漠北,对漠北怀有别样情感,臣斗胆一问。”

  说着,苏祁瑞转身向怀若行了个礼,但浅浅一施,意在挑衅,怀若明白了。

  “儿臣自从回到姜国就与漠北再无往来。”怀若也转身向苏祁瑞“所以对漠北情况一概不知,不过,儿臣到时候有一个疑问,需要宰相大人帮儿臣解惑。”

  “平王殿下请问。”

  “探子给宰相大人的情报中可有提到义从军?”

  苏祁瑞眉头一禁,答道“未曾。”

  “那便是了。”怀若放松下来,转身对着皇帝,继续说道:“百越弹丸小国,但北部几国多年未将其攻克,除了因为百越北边有天险,更是因为百越有义从军。”

  皇帝身子微微前倾,像是很感兴趣。

  “义从军是百越训练的一支骁勇部队,常能大破十倍之数的北方部队,军中兵将都能以一敌十,这才守得漠北北方的百年安宁。”

  “而此刻漠北已将百越军队打得节节败退,但却未见义从军身影,怎能不怀疑百越是在诱敌深入而后一网打尽?”

  “殿下怎知这义从军?”苏祁瑞问道。

  “儿臣曾与漠北公子们一同秋猎,儿臣没什么本领,不懂骑射之术,只得听听别人聊天,就当是听话本子了。百越有义从军在,绝不可能投降,两国形势可待观察。”

  苏祁瑞不再说话,百官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声音刚好是怀若听不清楚的程度。

  “那怀若认为,何时能战?”

  一直默不作声、隔岸观火的皇帝终于开口问道。

  “而臣认为,察情审势,据守江淮之地,而后屯田练兵,才能再论详战。”

  怀若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话,想来一阵后怕,自己怎能跟宰相有来有回地朝堂论事呢?他本是纪怀琛的舅舅,手握大权,在朝堂上向来都是人人退避三舍,自己实在不该招惹他的。

  “朕从前没问过怀若学业,今日一见,怀若甚好,朕欣慰,就听怀若的。”

  怀若没抬头,但听起来皇帝似乎心情很好,说完这一句,皇帝便起身,整个一日的早朝终于结束了。

  众人跪下行礼,怀若也退回纪怀琛身后跟着行礼,路过纪怀琛身边时,怀若感觉纪怀琛的目光能把自己烫个洞,但他只当做没看见,行过礼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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