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谢大夫
他因为跑得太急，到屋内时已经气喘吁吁，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此时身后那个闷葫芦突然冷哼一声，似乎是在不屑于什么。
“你慢点说，不急。”被小大夫扑面而来的喜悦感染，我的语气里也洋溢着快乐与兴奋。
“这村里的情况和管事您说的一致，大家说是一个大人突然来访，说这今日可能会有大劫难。他要我们村中的居民白日里躲到山中，等天黑再出来。并且师父说这大人是个年轻男子，还说他生得如天上仙般。。”小大夫匆匆忙忙咽下口水，继续补充道：“师父说可以将山中的药材用去支援江陵瘟疫，只是师父他老人家要亲自见见您。以前也有不少江陵的商贩来此进菜，这药材都是免费送的。如今没想到，这还成了抢钱货。”
听到这好消息，我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扬道：“竟然大家都无恙，那你也不必再担心了。”
“村民们听闻你们来了，都自自告奋勇地要留你们下来吃晚饭！”小大夫搓搓手期待着，“我好久都没尝到家乡味道了，管事的，我们要不要留下来用完晚饭再走？”
正好此时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欲欣然答小大夫的请求。没想到身后那人抢先了一步：“不可，这夜里回城不仅山路崎岖难走，这未知的危险也不可估量。”
小大夫兴奋期待的脸庞立马耷拉下来。我回头看林逸一脸不容拒绝的模样，却又不忍心看孩子期望落了空，低声请求道：“人家也是好不容易回一趟家，夫君便许了他这个小小心愿吧。”
林逸低头看到我满眼的乞求，眼里浮起我看不懂的情绪，不悦说道：“那依夫人便是。”
见林逸好不容易松了口，我立马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迅速地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用只有我们两能够听到的声音，柔声说道：“夫君，先好好养伤，我先去嘱咐村民们晚膳注意的事项。”
话罢，我便红着小脸，提着裙摆，跑出门外。
——
“谢大夫。”我从村民口中得知小大夫老师的称谓，恭恭敬敬地称呼道。
谢大夫见我一怔，礼貌询问道：“敢问姑娘是不是出自太医苏家？此问唐突，姑娘莫要见怪，只是您与我一位故人实在太像了，连这眉眼、神态、气韵仿佛都如出一辙。”
这突如其来的询问惊得我心跳漏了一拍，脸上的笑意都僵硬了片刻，“是的，谢大夫那位故人恐怕是我的祖母。当年葬身于江陵瘟疫的女大夫。”
提到祖母，我的笑容立马隐了下去，旧时的伤口被不断扒开隐隐作痛着。
“逝者已逝，只是当年江陵瘟疫属实冤案…女神医原本已经找到了瘟疫的良药…可是…”
“可是什么？”我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质问道。
回忆痛苦往事的谢大夫，眼睛红红的，脸上写满了不服与憋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当时不知怎地，中央断了江陵城进出的通道，里面的人逃不出去，外面的物资运不进来。我们靠着残存的药材苟且度日，全城人从信心满满等待朝廷支援，到身边一个个亲人因无药医救而去世，变得越来越绝望…”
“怎会如此？”我虽知当年江陵城的悲剧，但未曾料到，如今繁华的背后埋葬了多少无辜的性命。
“女神医提出来我们自己种植一些必要的药材制成救命的药丸。此法子甚作效，江陵城不少人都因此得救，此举还改变了大家对女神医的偏见。之前因为她是女子身份，民众都认为她是上不的台面的。”
开药田，种药材，这手是苏府里每年的必留事物。祖母每日清晨一起来，便为那些药材浇花施肥。没想到这平日里的习惯竟然在这江陵城中实施了起来。
“可在大家都认为曙光要来临时，一把大火终结了所有人的幻想。”说到动情处，谢大夫一滴泪顺着沧桑的脸颊滑落，“当火及城池时，我当时知道城门一个狗道未封，带着部分居民撤出了城内，来到此处。当火势烧到那处城墙时，我跪着乞求女神医还有江陵知府撤走。可他们无论我怎么求都求不得，他们都坚定地选择与民同在。我当时瞧着他们那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我心也动摇，欲留下来一起赴死…”
谢大夫说道伤心处时，情绪哽咽吞吞吐吐地说着，我的心也随着他一顿一顿。
“是女神医救了我一命！她骗我要同我一起钻狗洞，她让我在前，正当我准备回头看她在哪时，她直接用大力将我推出了狗洞。这在我逃出来之际，那熊熊火势立马蔓延到此处。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是，我与女神医之间已是熊熊烈火…”
这故事的结局惹得我泪流满面，本以为得到当年江陵瘟疫惨案真相的自己，或愤愤不平，或悲痛不已，没想到真到此刻，内心如湖面般平静，只是心口仿佛有绵密的银针扎刺得我隐隐作疼。
“逝者已逝，节哀顺变。”我冷静地吐出这违心的词语安慰谢大夫道。
谢大夫用袖子擦试着纵横的泪涕，连连点头赞同道：“是啊，逝者不可追，往事只能忆。如今能见到女神医的后人，也是缘分使然啊！”
“管事的，您吩咐的那道菘菜是否可以换成通心菜？”小大夫突然闯来打破了这悲伤的情景。
他看到我与谢大夫泪眼相望，脚步一顿，摸不着头脑地说道：“这是怎么了？怎会如此？”
我硬生生地将眼角的眼泪憋回去，挤出一个笑颜，尴尬道：“无妨，通心菜也无妨，你吩咐有几道菜少油少辣。世子受了伤吃不得油腻辛辣的。”
“管事？”谢大夫抓取的重点似乎与常人不同。
“老师，她是我们疠所的管事。她不仅人美心善，还有妙手回春的医术！还是她教会我了我如何针灸！”
谢大夫听到小大夫的回答，眼里的悲伤之色立马黯淡下去，浮起了些许希望，“如此看来，老夫必须要将那本书交与你了。”
话罢，谢大夫便转身进了内院，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我老师他怎么了？”小大夫的好奇心再次泛滥，欲打破砂锅问到底。
“没什么，就是聊到了一些旧事，关于我祖母的。你先去忙，不必担心你师傅。”
小大夫将信将疑地走了，我上舒一口气，刚才憋回去的眼泪又重回眼眶。
“姑娘！”谢大夫拿着一垛书册朝我艰难跑来。
我立马身前接过这沉甸甸的书册，看着这些书封面上是用熟悉的簪花小楷写着《杂病论》，眼泪立马多夺眶而出，激动地颤抖道：“这是祖母当时写的医书！自我大小时，祖母便在闲暇时，拿着笔，翻阅着成山的古籍。我本以为…这本书也葬身于火海了，没想到…”
“只是当时钻出狗洞时，周围已有零星火点，不小心烧了其中半本。在女神医欲同我一同钻出时，她先将这垛书册将我保管。她说，这是她半生心血，本想留给自己的孙女，可没想到世事难测…”
听到谢大夫的阐述，我的眼泪不止地往下流，害怕泪水打湿了书册，不停地用袖子擦干眼泪，两眼早被擦得通红。
“看到姑娘你继承祖母医术，如今又在江陵城突逢瘟疫时，救百姓于水火中，你祖母九泉之下定会欣慰。”
我紧紧搂着怀中熟悉的书册，狠狠地点着头。
“那小子的姐姐也是年少同我学医，也是个可塑之才，可惜是个命苦之人。还未一展宏图，便死于非命。”谢大夫似乎被勾起了什么伤心事，扼腕叹息道。
“世子女子皆是不易，想做一番事业着更是不易。我也曾听小大夫提过她阿姐，当时便十分想结识。没想到，阿姐竟然…”
“也只能这孩子福薄命浅，她在天上看到有姑娘为她完成着她那些没有完成的心愿，应该很开心吧。”
突然醒悟，自己身上不仅担负着祖母的遗愿，苏家的责任，还是无数女子渴望的未来与希望。
诸多女子不是不愿与世俗为敌，为自己争得一席之位，只是这太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人在困境中最害怕的便是孤军奋战，若是我的出现能为无数个女子提供心灵上的庇护，为他们树立女子也可以干出一番事业的榜样，他们的未来是否会不同？
作者有话说：
此时身后那个闷葫芦突然冷哼一声，似乎是在不屑于什么。
“你慢点说，不急。”被小大夫扑面而来的喜悦感染，我的语气里也洋溢着快乐与兴奋。
“这村里的情况和管事您说的一致，大家说是一个大人突然来访，说这今日可能会有大劫难。他要我们村中的居民白日里躲到山中，等天黑再出来。并且师父说这大人是个年轻男子，还说他生得如天上仙般。。”小大夫匆匆忙忙咽下口水，继续补充道：“师父说可以将山中的药材用去支援江陵瘟疫，只是师父他老人家要亲自见见您。以前也有不少江陵的商贩来此进菜，这药材都是免费送的。如今没想到，这还成了抢钱货。”
听到这好消息，我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扬道：“竟然大家都无恙，那你也不必再担心了。”
“村民们听闻你们来了，都自自告奋勇地要留你们下来吃晚饭！”小大夫搓搓手期待着，“我好久都没尝到家乡味道了，管事的，我们要不要留下来用完晚饭再走？”
正好此时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欲欣然答小大夫的请求。没想到身后那人抢先了一步：“不可，这夜里回城不仅山路崎岖难走，这未知的危险也不可估量。”
小大夫兴奋期待的脸庞立马耷拉下来。我回头看林逸一脸不容拒绝的模样，却又不忍心看孩子期望落了空，低声请求道：“人家也是好不容易回一趟家，夫君便许了他这个小小心愿吧。”
林逸低头看到我满眼的乞求，眼里浮起我看不懂的情绪，不悦说道：“那依夫人便是。”
见林逸好不容易松了口，我立马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迅速地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用只有我们两能够听到的声音，柔声说道：“夫君，先好好养伤，我先去嘱咐村民们晚膳注意的事项。”
话罢，我便红着小脸，提着裙摆，跑出门外。
——
“谢大夫。”我从村民口中得知小大夫老师的称谓，恭恭敬敬地称呼道。
谢大夫见我一怔，礼貌询问道：“敢问姑娘是不是出自太医苏家？此问唐突，姑娘莫要见怪，只是您与我一位故人实在太像了，连这眉眼、神态、气韵仿佛都如出一辙。”
这突如其来的询问惊得我心跳漏了一拍，脸上的笑意都僵硬了片刻，“是的，谢大夫那位故人恐怕是我的祖母。当年葬身于江陵瘟疫的女大夫。”
提到祖母，我的笑容立马隐了下去，旧时的伤口被不断扒开隐隐作痛着。
“逝者已逝，只是当年江陵瘟疫属实冤案…女神医原本已经找到了瘟疫的良药…可是…”
“可是什么？”我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质问道。
回忆痛苦往事的谢大夫，眼睛红红的，脸上写满了不服与憋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当时不知怎地，中央断了江陵城进出的通道，里面的人逃不出去，外面的物资运不进来。我们靠着残存的药材苟且度日，全城人从信心满满等待朝廷支援，到身边一个个亲人因无药医救而去世，变得越来越绝望…”
“怎会如此？”我虽知当年江陵城的悲剧，但未曾料到，如今繁华的背后埋葬了多少无辜的性命。
“女神医提出来我们自己种植一些必要的药材制成救命的药丸。此法子甚作效，江陵城不少人都因此得救，此举还改变了大家对女神医的偏见。之前因为她是女子身份，民众都认为她是上不的台面的。”
开药田，种药材，这手是苏府里每年的必留事物。祖母每日清晨一起来，便为那些药材浇花施肥。没想到这平日里的习惯竟然在这江陵城中实施了起来。
“可在大家都认为曙光要来临时，一把大火终结了所有人的幻想。”说到动情处，谢大夫一滴泪顺着沧桑的脸颊滑落，“当火及城池时，我当时知道城门一个狗道未封，带着部分居民撤出了城内，来到此处。当火势烧到那处城墙时，我跪着乞求女神医还有江陵知府撤走。可他们无论我怎么求都求不得，他们都坚定地选择与民同在。我当时瞧着他们那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我心也动摇，欲留下来一起赴死…”
谢大夫说道伤心处时，情绪哽咽吞吞吐吐地说着，我的心也随着他一顿一顿。
“是女神医救了我一命！她骗我要同我一起钻狗洞，她让我在前，正当我准备回头看她在哪时，她直接用大力将我推出了狗洞。这在我逃出来之际，那熊熊火势立马蔓延到此处。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是，我与女神医之间已是熊熊烈火…”
这故事的结局惹得我泪流满面，本以为得到当年江陵瘟疫惨案真相的自己，或愤愤不平，或悲痛不已，没想到真到此刻，内心如湖面般平静，只是心口仿佛有绵密的银针扎刺得我隐隐作疼。
“逝者已逝，节哀顺变。”我冷静地吐出这违心的词语安慰谢大夫道。
谢大夫用袖子擦试着纵横的泪涕，连连点头赞同道：“是啊，逝者不可追，往事只能忆。如今能见到女神医的后人，也是缘分使然啊！”
“管事的，您吩咐的那道菘菜是否可以换成通心菜？”小大夫突然闯来打破了这悲伤的情景。
他看到我与谢大夫泪眼相望，脚步一顿，摸不着头脑地说道：“这是怎么了？怎会如此？”
我硬生生地将眼角的眼泪憋回去，挤出一个笑颜，尴尬道：“无妨，通心菜也无妨，你吩咐有几道菜少油少辣。世子受了伤吃不得油腻辛辣的。”
“管事？”谢大夫抓取的重点似乎与常人不同。
“老师，她是我们疠所的管事。她不仅人美心善，还有妙手回春的医术！还是她教会我了我如何针灸！”
谢大夫听到小大夫的回答，眼里的悲伤之色立马黯淡下去，浮起了些许希望，“如此看来，老夫必须要将那本书交与你了。”
话罢，谢大夫便转身进了内院，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我老师他怎么了？”小大夫的好奇心再次泛滥，欲打破砂锅问到底。
“没什么，就是聊到了一些旧事，关于我祖母的。你先去忙，不必担心你师傅。”
小大夫将信将疑地走了，我上舒一口气，刚才憋回去的眼泪又重回眼眶。
“姑娘！”谢大夫拿着一垛书册朝我艰难跑来。
我立马身前接过这沉甸甸的书册，看着这些书封面上是用熟悉的簪花小楷写着《杂病论》，眼泪立马多夺眶而出，激动地颤抖道：“这是祖母当时写的医书！自我大小时，祖母便在闲暇时，拿着笔，翻阅着成山的古籍。我本以为…这本书也葬身于火海了，没想到…”
“只是当时钻出狗洞时，周围已有零星火点，不小心烧了其中半本。在女神医欲同我一同钻出时，她先将这垛书册将我保管。她说，这是她半生心血，本想留给自己的孙女，可没想到世事难测…”
听到谢大夫的阐述，我的眼泪不止地往下流，害怕泪水打湿了书册，不停地用袖子擦干眼泪，两眼早被擦得通红。
“看到姑娘你继承祖母医术，如今又在江陵城突逢瘟疫时，救百姓于水火中，你祖母九泉之下定会欣慰。”
我紧紧搂着怀中熟悉的书册，狠狠地点着头。
“那小子的姐姐也是年少同我学医，也是个可塑之才，可惜是个命苦之人。还未一展宏图，便死于非命。”谢大夫似乎被勾起了什么伤心事，扼腕叹息道。
“世子女子皆是不易，想做一番事业着更是不易。我也曾听小大夫提过她阿姐，当时便十分想结识。没想到，阿姐竟然…”
“也只能这孩子福薄命浅，她在天上看到有姑娘为她完成着她那些没有完成的心愿，应该很开心吧。”
突然醒悟，自己身上不仅担负着祖母的遗愿，苏家的责任，还是无数女子渴望的未来与希望。
诸多女子不是不愿与世俗为敌，为自己争得一席之位，只是这太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人在困境中最害怕的便是孤军奋战，若是我的出现能为无数个女子提供心灵上的庇护，为他们树立女子也可以干出一番事业的榜样，他们的未来是否会不同？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