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改
地方百姓尚且能得棉衣，天子脚下未必没有穷人，京城附近的村庄自然也在受惠之列。陆先宁等几个庶吉士便被皇帝临时任了差，到村子里去打探村民的富庶情况，登记造册，回头上报给户部。
这差事来得急，钦天监又推测出大雪将至，很快要到一年最冷的时节，庶吉士们唯恐耽误了皇帝的好心，一个个从早忙到晚，干脆家都不回，就近宿在了乡亲家里。
陆先宁连着两天没有回家，与孟翠桃之间的隔阂便一直没有机会能够解开，那边一直气氛郁郁，悦儿回来说过几嘴以后，都不愿意再说了。
“陛下做事，岂会如此着忙？”幼宁却觉得这其中有些怪异：“马上要天冷了，现在才忙着打探百姓有钱没钱，一来二去的，也太耽误了。”
喜英也点头说：“是呢，奴婢从前就听太后说过，陛下做事，走的是这一步，往后十步都想好了，只怕京城附近的人家都是什么情况，密探一早就报给了陛下。如今也只是找个理由，叫这些庶吉士们做点事吧。”
她这样说倒是有道理。皇帝一心想趁机提拔陆先宁，若他毫无实绩，纵使提拔起来也难以服众，趁着这个机会叫陆先宁亮亮眼，回头再说提拔，便也好张嘴。
幼宁想通了这茬，又想到陛下当初哄她回家的神色，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出来。
喜英瞧见了，偷笑着，也没叫她发现。
“不管怎么说，双宁和我母亲那里算是暂时震慑住了，这几日没见什么新的动作。”幼宁突然想到这个：“也不知道查清了没有，当日她们与孟家人究竟谈了什么事。”
“奴婢也问过探子，说是不好查。”喜英说：“他们一直是跟着保护您的，也没料到您家里人会出岔子，当时并没有派人跟着，如今要查出来他们偷偷商议了什么，怕是查不出来。只能在孟家周围也埋伏着，寻思能不能发现他们的蛛丝马迹。”
先宁一直在外面待了三四天，才在一天深夜里风尘仆仆回来了。回来时也顾不得洗漱或者用些宵夜，两眼一黑直接栽倒在被褥上，睡得不省人事。
孟翠桃趁他睡着，偷偷过去看了好几眼，见他胡渣潦草，眼底发青，嘴唇干裂不说，许是着急上火又熬了几天，嘴里破了好几块，都渗出血迹来了。
“这算是个什么差事，原本就该是户部的营生，他们倒是省事，丢给我儿。”孟翠桃悄悄帮他上了些药膏，回去便与陆正阳抱怨起来。
陆正阳正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便没了哄她的心思，只说：“都是陛下的吩咐的，肯定是好差事，你一介妇人就别惦记了。”
“好差事，哼，”孟翠桃冷哼一声：“好差事还能轮到他一个庶吉士头上？”
孟翠桃越想越不对味，索性直接推醒陆正阳：“别睡了，先宁他们只是庶吉士，寻常只做些抄书整理的杂事，哪轮得到他们出去做这些？再想想前几天，还有人在他耳朵边上撺掇是非，是不是有人看不惯他，故意折腾他呀？”
“朝堂上的事情，全家上下也只有先宁自己明白，他都没说什么，那便是没什么。再说了，他虽然高中，但也循规蹈矩的，向来不出头，能因为什么事叫别人不待见？”
“要细究可多了去了，我儿年轻，样貌又俊朗，还在陛下那受过赏，招人妒忌还是什么稀罕事么？”她懊悔的抱着胳膊：“那日我也叫他唬住了，其实他哪知道什么事，我便一口咬死了无事瞒他，他又能说出什么好歹来？”
陆正阳渐渐也清醒过来，又听她说起这茬，便与她正经商议道：“要我说，孩子们都大了，你总这样瞒着也确实不是道理。先宁和幼宁都是再聪慧不过的性子，你若说出来，他们还能帮你们出出主意呢。”
孟翠桃没再说话，自顾自躺下，背对着他闭上眼睛。
陆正阳见状，无声的叹了一声，也不再言语。只是长夜漫漫，入睡却有些难。
——————
晨光熹微，常家人便又送了请柬过来。这请柬按照情理当给长辈，但陆家是幼宁掌家，因此这帖子先送到了幼宁的手里。
幼宁梳妆间隙拿起一看，是常家主母邀她们姐妹上门打络子。她这时才惊觉：“原来就要过小年了，都到了打络子的时候。”
喜英瞥了一眼她空荡荡的腰间，说道：“打一个也好，从前姑娘都没有自己的玉，明儿个咱们打一个好看些的，等开年了就去买一块好玉回来配上。”
腊月二十三称小年，按照习俗，从这一天开始要正式筹备年货、除尘洒扫等等。京城另有一条女儿家的习俗，每年二十二日，小年前一天，适龄的闺阁女子们都会相聚在一起打络子，寓意来年福满喜满，也是女儿家为自己未来的婚姻祈福。
照这样来看，常家这个时候递帖子也无可厚非。
“呵，”幼宁却突然笑了一声：“可相州的小年不在腊月，在正月，相州自然也没有什么打络子的习俗，我和双宁两个都不会做这样的细致活，去了岂不是遭人嘲笑？”
喜英哎了一声，好奇追问道：“姑娘，相州莫非是先过大年？”
这么多年，幼宁竟然也记得那时的旧俗。她脸上浮现一抹怀念，说道：“是啊，在相州，小年在初六，这一天也是回门日，出嫁的女儿要带着夫婿儿女回娘家。我年幼时，每逢小年便守在村口，马车来来往往的，总有几个面善的姐姐隔着帘子递我几颗饴糖、几颗果子，我躲在外面偷偷吃了，感觉比大年夜过的还要舒服呢。”
“我朝幅员辽阔，各种各样的习俗都是有的，听着有趣。”喜英笑起来：“二姑娘不曾见识过京城这边的习俗，明日去体会一番，想必心里更有滋味。”
幼宁又打量了请柬几眼，上面的字迹娟秀文雅，几乎可以从中联想到常家的小姐们端庄美丽的身姿。
“常将军武将出身，原以为他家女儿也个个英姿飒爽，不想那日见过以后，才知道常府小姐们是那样温和的脾性，又善照顾人，去他家也好，待着也算舒服。”幼宁整理着自己的衣襟，又说：“说起来，也算是他家高看我们。我从前就听说过，常将军心高气傲，与其来往的都是些权贵，咱们小门小户的，还得了这么一份请柬，应当诚惶诚恐才对。”
喜英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一时也觉不出幼宁这话究竟是好是坏，犹豫了片刻才说：“陛下面上看重公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要公子自己争气，日后定是要从翰林院提到御书房做陛下的眼前人。常将军为了这层考量，都免不得要与咱们府上来往。”
幼宁久久不语，只是看着请柬上的“常”字愣神。
这差事来得急，钦天监又推测出大雪将至，很快要到一年最冷的时节，庶吉士们唯恐耽误了皇帝的好心，一个个从早忙到晚，干脆家都不回，就近宿在了乡亲家里。
陆先宁连着两天没有回家，与孟翠桃之间的隔阂便一直没有机会能够解开，那边一直气氛郁郁，悦儿回来说过几嘴以后，都不愿意再说了。
“陛下做事，岂会如此着忙？”幼宁却觉得这其中有些怪异：“马上要天冷了，现在才忙着打探百姓有钱没钱，一来二去的，也太耽误了。”
喜英也点头说：“是呢，奴婢从前就听太后说过，陛下做事，走的是这一步，往后十步都想好了，只怕京城附近的人家都是什么情况，密探一早就报给了陛下。如今也只是找个理由，叫这些庶吉士们做点事吧。”
她这样说倒是有道理。皇帝一心想趁机提拔陆先宁，若他毫无实绩，纵使提拔起来也难以服众，趁着这个机会叫陆先宁亮亮眼，回头再说提拔，便也好张嘴。
幼宁想通了这茬，又想到陛下当初哄她回家的神色，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出来。
喜英瞧见了，偷笑着，也没叫她发现。
“不管怎么说，双宁和我母亲那里算是暂时震慑住了，这几日没见什么新的动作。”幼宁突然想到这个：“也不知道查清了没有，当日她们与孟家人究竟谈了什么事。”
“奴婢也问过探子，说是不好查。”喜英说：“他们一直是跟着保护您的，也没料到您家里人会出岔子，当时并没有派人跟着，如今要查出来他们偷偷商议了什么，怕是查不出来。只能在孟家周围也埋伏着，寻思能不能发现他们的蛛丝马迹。”
先宁一直在外面待了三四天，才在一天深夜里风尘仆仆回来了。回来时也顾不得洗漱或者用些宵夜，两眼一黑直接栽倒在被褥上，睡得不省人事。
孟翠桃趁他睡着，偷偷过去看了好几眼，见他胡渣潦草，眼底发青，嘴唇干裂不说，许是着急上火又熬了几天，嘴里破了好几块，都渗出血迹来了。
“这算是个什么差事，原本就该是户部的营生，他们倒是省事，丢给我儿。”孟翠桃悄悄帮他上了些药膏，回去便与陆正阳抱怨起来。
陆正阳正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便没了哄她的心思，只说：“都是陛下的吩咐的，肯定是好差事，你一介妇人就别惦记了。”
“好差事，哼，”孟翠桃冷哼一声：“好差事还能轮到他一个庶吉士头上？”
孟翠桃越想越不对味，索性直接推醒陆正阳：“别睡了，先宁他们只是庶吉士，寻常只做些抄书整理的杂事，哪轮得到他们出去做这些？再想想前几天，还有人在他耳朵边上撺掇是非，是不是有人看不惯他，故意折腾他呀？”
“朝堂上的事情，全家上下也只有先宁自己明白，他都没说什么，那便是没什么。再说了，他虽然高中，但也循规蹈矩的，向来不出头，能因为什么事叫别人不待见？”
“要细究可多了去了，我儿年轻，样貌又俊朗，还在陛下那受过赏，招人妒忌还是什么稀罕事么？”她懊悔的抱着胳膊：“那日我也叫他唬住了，其实他哪知道什么事，我便一口咬死了无事瞒他，他又能说出什么好歹来？”
陆正阳渐渐也清醒过来，又听她说起这茬，便与她正经商议道：“要我说，孩子们都大了，你总这样瞒着也确实不是道理。先宁和幼宁都是再聪慧不过的性子，你若说出来，他们还能帮你们出出主意呢。”
孟翠桃没再说话，自顾自躺下，背对着他闭上眼睛。
陆正阳见状，无声的叹了一声，也不再言语。只是长夜漫漫，入睡却有些难。
——————
晨光熹微，常家人便又送了请柬过来。这请柬按照情理当给长辈，但陆家是幼宁掌家，因此这帖子先送到了幼宁的手里。
幼宁梳妆间隙拿起一看，是常家主母邀她们姐妹上门打络子。她这时才惊觉：“原来就要过小年了，都到了打络子的时候。”
喜英瞥了一眼她空荡荡的腰间，说道：“打一个也好，从前姑娘都没有自己的玉，明儿个咱们打一个好看些的，等开年了就去买一块好玉回来配上。”
腊月二十三称小年，按照习俗，从这一天开始要正式筹备年货、除尘洒扫等等。京城另有一条女儿家的习俗，每年二十二日，小年前一天，适龄的闺阁女子们都会相聚在一起打络子，寓意来年福满喜满，也是女儿家为自己未来的婚姻祈福。
照这样来看，常家这个时候递帖子也无可厚非。
“呵，”幼宁却突然笑了一声：“可相州的小年不在腊月，在正月，相州自然也没有什么打络子的习俗，我和双宁两个都不会做这样的细致活，去了岂不是遭人嘲笑？”
喜英哎了一声，好奇追问道：“姑娘，相州莫非是先过大年？”
这么多年，幼宁竟然也记得那时的旧俗。她脸上浮现一抹怀念，说道：“是啊，在相州，小年在初六，这一天也是回门日，出嫁的女儿要带着夫婿儿女回娘家。我年幼时，每逢小年便守在村口，马车来来往往的，总有几个面善的姐姐隔着帘子递我几颗饴糖、几颗果子，我躲在外面偷偷吃了，感觉比大年夜过的还要舒服呢。”
“我朝幅员辽阔，各种各样的习俗都是有的，听着有趣。”喜英笑起来：“二姑娘不曾见识过京城这边的习俗，明日去体会一番，想必心里更有滋味。”
幼宁又打量了请柬几眼，上面的字迹娟秀文雅，几乎可以从中联想到常家的小姐们端庄美丽的身姿。
“常将军武将出身，原以为他家女儿也个个英姿飒爽，不想那日见过以后，才知道常府小姐们是那样温和的脾性，又善照顾人，去他家也好，待着也算舒服。”幼宁整理着自己的衣襟，又说：“说起来，也算是他家高看我们。我从前就听说过，常将军心高气傲，与其来往的都是些权贵，咱们小门小户的，还得了这么一份请柬，应当诚惶诚恐才对。”
喜英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一时也觉不出幼宁这话究竟是好是坏，犹豫了片刻才说：“陛下面上看重公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要公子自己争气，日后定是要从翰林院提到御书房做陛下的眼前人。常将军为了这层考量，都免不得要与咱们府上来往。”
幼宁久久不语，只是看着请柬上的“常”字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