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陆先宁碰见夏公公，是在下值路上。当时太阳已经落山，天幕幻化为无边无际深蓝色的海洋，零星几点星光点缀在头顶上方，细细看去，有些忽明忽暗，就像是一道横贯宇宙的天外来客，发来了神秘的讯息一般。
天气回温了一些，先宁便没有租赁马车，呵着冷气步行回府。他正仰首沉醉在夜色美景中时，忽然瞥见了一个瘦削的身影，裹在厚厚的棉衣里，站在远处遥遥冲他招手。
风儿捎来那人的声音：“陆大人！您可算过来了，叫小的好等啊！”
先宁定睛一瞧，思索了一阵才认出他来：“夏公公？”
他快走了两步，上前冲他作揖：“夏公公，莫非您在此处，是专程在等陆某？”
夏公公换了一身寻常人装扮，乍一眼看去就像谁家的小厮一样，怕是宫里与他一起当值的人都不能认出他来。
就见他神神秘秘的拉着先宁走到一处角落，确认四周再无其他人，才悄声说：“是啊大人，小的也是奉命给您传话来了。”
先宁闻言愣了一下，看见夏公公神情并不轻松，心也跟着沉重起来：“夏公公，不知所为何事啊？瞧您这模样，倒不像是好事。”
夏公公动作夸张的嗟叹了一声：“小的也想问呢，可话才说出口，就叫崔公公丧了回来。只说，叫大人莫只顾着值上的事，也多管束家里的母亲姊妹，别叫她们悄悄的，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糊涂事……”先宁更加摸不着头脑：“她们乡下农妇，若是粗野没见识还确有其事，能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这就得大人回家去自个儿盘问了，”小夏子自认同他有些交情，加上先宁又是幼宁姑姑的兄长，免不得多话了一句：“大人，小的进宫多年，从未见过崔公公那般脸色那般语气，崔公公传的都是陛下的话，可见陛下也是恼了。
但陛下气恼归气恼，仍是看重大人，约莫觉着你家亲眷也是无意之失，才打发小的悄悄来寻大人，嘱咐您一句。陛下是国君，不是专做好事的大善人，若以后还要再犯……”
小夏子话意未尽，但那语中深意已足够叫先宁领会。
先宁眉头皱起来，方才的清闲心情已经彻底消散：“是，在下省得了，劳烦公公特意跑一趟，还吹了这么久冷风。”
“大人哪里的话，要是小的跑这一趟能帮到大人，那才叫好事呢。”话已经传到，小夏子拱手告辞：“既如此，小的也不叨扰，大人快家去吧，小的也要回宫了。”
两人就此分别，先宁却在门口徘徊了许久。他不停的踱步，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大门梁上的匾额，烛光穿透红色的灯笼罩子，照亮那鎏金的两个大字：陆府。
可这陆，不是他陆先宁的陆，不是陆正阳的陆，是陆幼宁的陆。
皇帝当然不会清闲到这般地步，盯着他等新臣家里是何等做派，定是因为幼宁的缘故才对陆家盯得紧俏。自然，他提点的母亲姊妹里，也没有幼宁。
“她们平日关在府邸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做出什么事，叫陛下专程派人来呢？”先宁双手都冻得僵硬，仍是想不明白。
到他坐在餐桌边，看着母亲和妹妹熟悉又亲切的脸庞，闻着家常便饭特有那股香气，他也依然想不明白。
双宁用筷尖拨弄着碗里剩下的米饭粒，已经彻底丧失了食欲。双宁觉着鼻头有些泛酸，自腹部向上传递的怅惘让她几乎难以呼吸。她不停地眨着眼睛，才将那泪意消散下去。
直到先宁也放下筷子，漱了口，双宁才问他：“哥哥，你这么问，是有人说了什么，要找你麻烦吗？”
“所以，你们确实有瞒我的事，对吗？”他看向陆正阳：“爹呢，爹知道吗？”
陆正阳抿着嘴，垂下头，并不说话。
气氛就这么凝滞着，没有人先说话，也没有人先离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孟翠桃的声音，无端感觉沧桑了许多：“先宁，有些事情，我并非不告诉你，只是时机尚未成熟。”
“罢了，不论你在谋划什么，都收手吧。”先宁头一次感觉自己的家人如此陌生，“娘，至少这两年，你我都安分一些，免得……”他顿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
“只有一件事，儿子须得提前告知你们。”他嘴角僵直：“这处宅子，街上的铺子，都是幼宁的，你我只是受她好心收留，不管你平日怎么克扣幼宁的东西，都不许打这两样的主意。”
孟翠桃吸了一口气，眼眶泛起红色：“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幼宁也是我的女儿，在你眼里，我便是如此丧尽天良的人吗？连我女儿卖着命攒下的积蓄都要抢？!”
话说到最后，只能听见一片呜咽，孟翠桃被他眼神刺痛，再说不出话来。
陆正阳见状怒斥：“先宁！怎能与你母亲这般态度！”
“若非如此，儿子属实想不通究竟还有什么值得你们谋划！”先宁也激动起来，他不解的看着陆正阳：“爹，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双宁知道，我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我却不能知道？”
帝王手握杀生大权，他心知伴君如伴虎，自从任职庶吉士以来日日如履薄冰，唯恐犯下差池引得陛下对幼宁心生厌恶。
可即便如此谨小慎微，还是叫皇帝亲信当街拦下，那夏公公话里话外，都是大人物对陆家心有不满，叫先宁如何能不惶恐。
先宁向来木讷，从不见他如此激动，可见其严重。双宁苦笑一声，不愿他们再争吵下去，便率先站起来，说道：“哥哥，此事莫怪爹娘。”
“双宁！”孟翠桃叫了一声，表情惊慌：“休要胡言！”
双宁看了她一眼，神情黯淡：“这是双宁自己的事，我会处理好，绝不会连累哥哥，连累幼宁。”她低下头，眼泪簌簌而下，泪意模糊了她眼底的坚决，没被任何人察觉。
作者有话说：
天气回温了一些，先宁便没有租赁马车，呵着冷气步行回府。他正仰首沉醉在夜色美景中时，忽然瞥见了一个瘦削的身影，裹在厚厚的棉衣里，站在远处遥遥冲他招手。
风儿捎来那人的声音：“陆大人！您可算过来了，叫小的好等啊！”
先宁定睛一瞧，思索了一阵才认出他来：“夏公公？”
他快走了两步，上前冲他作揖：“夏公公，莫非您在此处，是专程在等陆某？”
夏公公换了一身寻常人装扮，乍一眼看去就像谁家的小厮一样，怕是宫里与他一起当值的人都不能认出他来。
就见他神神秘秘的拉着先宁走到一处角落，确认四周再无其他人，才悄声说：“是啊大人，小的也是奉命给您传话来了。”
先宁闻言愣了一下，看见夏公公神情并不轻松，心也跟着沉重起来：“夏公公，不知所为何事啊？瞧您这模样，倒不像是好事。”
夏公公动作夸张的嗟叹了一声：“小的也想问呢，可话才说出口，就叫崔公公丧了回来。只说，叫大人莫只顾着值上的事，也多管束家里的母亲姊妹，别叫她们悄悄的，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糊涂事……”先宁更加摸不着头脑：“她们乡下农妇，若是粗野没见识还确有其事，能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这就得大人回家去自个儿盘问了，”小夏子自认同他有些交情，加上先宁又是幼宁姑姑的兄长，免不得多话了一句：“大人，小的进宫多年，从未见过崔公公那般脸色那般语气，崔公公传的都是陛下的话，可见陛下也是恼了。
但陛下气恼归气恼，仍是看重大人，约莫觉着你家亲眷也是无意之失，才打发小的悄悄来寻大人，嘱咐您一句。陛下是国君，不是专做好事的大善人，若以后还要再犯……”
小夏子话意未尽，但那语中深意已足够叫先宁领会。
先宁眉头皱起来，方才的清闲心情已经彻底消散：“是，在下省得了，劳烦公公特意跑一趟，还吹了这么久冷风。”
“大人哪里的话，要是小的跑这一趟能帮到大人，那才叫好事呢。”话已经传到，小夏子拱手告辞：“既如此，小的也不叨扰，大人快家去吧，小的也要回宫了。”
两人就此分别，先宁却在门口徘徊了许久。他不停的踱步，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大门梁上的匾额，烛光穿透红色的灯笼罩子，照亮那鎏金的两个大字：陆府。
可这陆，不是他陆先宁的陆，不是陆正阳的陆，是陆幼宁的陆。
皇帝当然不会清闲到这般地步，盯着他等新臣家里是何等做派，定是因为幼宁的缘故才对陆家盯得紧俏。自然，他提点的母亲姊妹里，也没有幼宁。
“她们平日关在府邸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做出什么事，叫陛下专程派人来呢？”先宁双手都冻得僵硬，仍是想不明白。
到他坐在餐桌边，看着母亲和妹妹熟悉又亲切的脸庞，闻着家常便饭特有那股香气，他也依然想不明白。
双宁用筷尖拨弄着碗里剩下的米饭粒，已经彻底丧失了食欲。双宁觉着鼻头有些泛酸，自腹部向上传递的怅惘让她几乎难以呼吸。她不停地眨着眼睛，才将那泪意消散下去。
直到先宁也放下筷子，漱了口，双宁才问他：“哥哥，你这么问，是有人说了什么，要找你麻烦吗？”
“所以，你们确实有瞒我的事，对吗？”他看向陆正阳：“爹呢，爹知道吗？”
陆正阳抿着嘴，垂下头，并不说话。
气氛就这么凝滞着，没有人先说话，也没有人先离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孟翠桃的声音，无端感觉沧桑了许多：“先宁，有些事情，我并非不告诉你，只是时机尚未成熟。”
“罢了，不论你在谋划什么，都收手吧。”先宁头一次感觉自己的家人如此陌生，“娘，至少这两年，你我都安分一些，免得……”他顿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
“只有一件事，儿子须得提前告知你们。”他嘴角僵直：“这处宅子，街上的铺子，都是幼宁的，你我只是受她好心收留，不管你平日怎么克扣幼宁的东西，都不许打这两样的主意。”
孟翠桃吸了一口气，眼眶泛起红色：“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幼宁也是我的女儿，在你眼里，我便是如此丧尽天良的人吗？连我女儿卖着命攒下的积蓄都要抢？!”
话说到最后，只能听见一片呜咽，孟翠桃被他眼神刺痛，再说不出话来。
陆正阳见状怒斥：“先宁！怎能与你母亲这般态度！”
“若非如此，儿子属实想不通究竟还有什么值得你们谋划！”先宁也激动起来，他不解的看着陆正阳：“爹，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双宁知道，我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我却不能知道？”
帝王手握杀生大权，他心知伴君如伴虎，自从任职庶吉士以来日日如履薄冰，唯恐犯下差池引得陛下对幼宁心生厌恶。
可即便如此谨小慎微，还是叫皇帝亲信当街拦下，那夏公公话里话外，都是大人物对陆家心有不满，叫先宁如何能不惶恐。
先宁向来木讷，从不见他如此激动，可见其严重。双宁苦笑一声，不愿他们再争吵下去，便率先站起来，说道：“哥哥，此事莫怪爹娘。”
“双宁！”孟翠桃叫了一声，表情惊慌：“休要胡言！”
双宁看了她一眼，神情黯淡：“这是双宁自己的事，我会处理好，绝不会连累哥哥，连累幼宁。”她低下头，眼泪簌簌而下，泪意模糊了她眼底的坚决，没被任何人察觉。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