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幼宁喝过药以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即便是过节热闹,也到了该入睡的时辰。她本就病恹恹的,没多久药性发作,才将漱过了口,还没有擦洗呢,就陷入沉沉的睡眠。

  喜英知道幼宁觉轻,也清楚人病了贪觉,便熄了烛火,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悦儿是幼宁院里第二个能称得上贴身丫鬟的小丫头,若喜英遇着事不能陪着幼宁,就由悦儿上前侍候。

  小丫头才刚十五,家里没钱给她哥哥娶媳妇,干脆把她卖给了人牙子,正好赶上这府里收人,才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幼宁自己是宫女出身,便不爱打压拿捏身边的下人,悦儿在她身边的日子,比从前在爹娘身边还好过,渐渐的,对幼宁便十分亲近起来。

  “咱们姑娘真是好脾气,也是倒霉催的,碰见这一窝白眼狼。”悦儿噘着嘴,一脸的不满,许是气急了,加炭火的动作都加重了不少。

  喜英呵斥她:“嘴里没个把门的?别乱说话。”

  “本来就是嘛,”悦儿与她共事也有一段时间,哪里怕她,还在嘴犟:“老妈子偏心,偏在儿子身上我也理解,毕竟就指着儿子给她养老呢。这老太太倒好,公子遇见二姑娘都得靠边站。”

  “一只手上长着五个手指头还不一样长呢,人心生来就是偏的,姑娘自己都不在意,咱们计较这些做什么。”喜英碰了碰她:“在外头可别乱嚼舌根子,当心叫姑娘听见了。”

  悦儿当真放小了声音,仍在念叨:“姑娘病了,也没见他们来瞧一眼,倒是把那一桌子好菜吃了个干净,不是白眼狼是什么?这些也不说了,就说说那天的布,可算个什么好东西,咱们姑娘多瞧一眼都叫那老太太不舒坦呢。”

  “喜英姐姐,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说,咱们府里上上下下谁不议论?”悦儿气咻咻的叉着腰:“换做是我,好不容易放出宫去,买下个大宅子还有这么多人伺候着,我全当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自己享受就够了,哪管他们死活。”

  夜里的静谧,会放大一切声响。

  幼宁在嘈嘈切切的声音中又醒过来,身体还在发沉,大脑却好像已经清醒起来了。她想要翻个身,却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只能这样仰面躺着,眼睛都睁不开。

  进宫之前她很少生病,倒是因为不爱喝水,上火过好几次,满嘴生疮,吃饭都龇牙咧嘴。

  但是家里常年飘着一股子药味,是双宁总病歪歪的,一直在喝药调理身体。

  孟翠桃极爱双宁,为了调养双宁的身体,耗尽了各种法子,幼宁小时候常有亲戚邻居上门来要账,都是为了给双宁抓药欠下的债。

  到后来,陆家亲戚干脆都不与陆正阳来往,哪怕住在相邻的两个村子,走过路过都要绕到远路上去,生怕撞见。

  幼宁那时并不懂得爹娘为双宁付出了多少,也是长大以后再回忆过往,才觉着那原来是那样沉重的亲情。

  如今看来孟翠桃的一片苦心并没有白费,这段时日以来,双宁活蹦乱跳的,都没有听见几身咳嗽,倒是幼宁,像是形势颠倒了一般,先在冷冬里病倒了。

  病了本也没什么,可屋外的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倒叫幼宁生出些怅惘来。

  她想念着宫里的珠儿,每次她不舒服时,都那样掏心掏肺的照顾着她。

  想念某个,可恶的、把她送出宫外的男人,想念那个被疼痛充斥的夜晚,他在窗外隔着窗纸触碰她的指尖。

  想念藏金阁的小宫人,在她告假回来以后,叽叽喳喳的围上来问她长短。

  不过是想念从前被人关心惦记的滋味罢了。

  屋外的声音渐渐小了,呼啸的风声却一点点变大。房檐上悬挂的灯笼被吹得左右乱晃,全靠钉子钉得牢,才没有坠落下来。

  光秃秃的树影跟着狂风摇摆,这个无月的夜晚,本就是属于寒冷的。

  幼宁瑟缩了一下,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幼宁果然烧的更重了,她嘴巴干裂的厉害,眉头一直皱着,怎么都松不开,坐起身都困难,更别提去赴宴。

  双宁原本要来看她,被其他人拦下,怕被过了病气。

  先宁与陆正阳已经是成年男子,不能进幼宁的闺房,便站在院外询问了几句情况,听见幼宁还在发烧,便有些站不住了。

  “我叫小厮给大学士托句话吧,幼宁这样子,儿子哪还有心情去玩乐呢?”先宁着急的来回走:“昨晚就该给她请个大夫过来瞧瞧,不该偏听她的话。”

  “你们只管去吧,家里还有我呢。”陆正阳说,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种衰老:“大学士头一次叫你们,先要为了你的仕途着想,幼宁这边,我去请大夫。”

  他们还没争论明白,悦儿便领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夫一路小跑着过来了,是喜英一早派人去请来的济世堂大夫,算得上是京城民间医术最好的一位老先生。

  “老爷子,公子,姑娘这里有我们照看呢,要是一会儿退烧了,奴婢就叫人去给你们递消息。昨夜里又降温了,天寒地冻的,你们站在外面小心着凉,也别误了正事。”

  喜英出来劝他们先走,见他们还在犹豫,便说:“老爷子,姑娘最信你了,这大冷天的,铺子里的容易偷懒,你可得过去盯着些。”

  陆正阳到京城没几天,幼宁看出他无事可做,便主动叫他去铺子里看管这些人,也算给他寻了个差事。

  陆正阳闻言果然犹豫:“这倒是,常年做生意的人,就爱占小便宜,精打细算的。”

  “公子也别耽误了学士服的筵席,姑娘昨还因为去不了难受呢,要是她醒来知道连累你们都没去,定是要难过的。”喜英又劝陆先宁。

  先宁一听,果真踌躇起来。

  过了片刻,仍不见大夫出来,两个人只好转身离开。

  他们才刚走,悦儿从屋里出来,翻着白眼:“切,这会儿过来装模作样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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