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尾声
曾听人说，没有进入社会的学生，哪怕是二十好几的硕士博士，身上都有一种孩子的气质。
在二十岁刚出头的年纪，转过头来看着十七八岁的自己，我还是我，并未拥有截然不同的眼界和阅历。
更何况记忆是个奇妙的东西，譬如我经常对新近发生的事情印象模糊，却始终忘不了从前那个夏夜捉过多少只萤火虫。
如果说我对年少的记忆，已经在一遍遍回忆中加工成细腻柔和的风景画，那么我对高中的印象，可以说是没有经过细节雕饰的粗糙油画。
人们只能总结过去，青年人笑着谈起年少，中年人笑着谈起青春。
高中三年离现在的我并不遥远，与我现在的生活也还无法彻底分离，这让我难以做到完全以冷静的回忆和审判的眼光去记录那些岁月。
多少有点天真浪漫，矫情文学。
所幸，这不妨碍什么，童话里的故事都像骗人的。
一九年高考结束后，我坐上了回乡下的班车，路上给顾辰打电话，他正在搬书到院子里晒太阳，我趴在车窗上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请他动作放慢点，我很快就能赶回去，一起干活儿啊。
“你……来我家吗？”
“我回自己家呀。”
爷爷用扫墓的借口回老家后，再也不肯去城里住着了，我当然要回去陪陪他。
顾辰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哦，是这样。”
“我怎么感觉一毕业，你就有点变了，嗯……呆呆傻傻的……”
顾辰问我为什么还跟这个词过不去，我告诉他没有原因，就是过不去，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这辈子”三个字彷佛有种凝固时间的魔力，总能让人莫名其妙心头一动，父亲不经意感慨一句“这被子真短”，母亲都能听错话，一瞬愣神。
我这个年纪谈什么一辈子，听起来有点喜感和幼稚，果不其然，顾辰在电话那头发笑。
他忽然说：“我爸教训过我，任何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他警告我最好不要对你耍流氓，所以高中三年我一直有句话没对你说明白。”
“虽然你没说，但我真的已经明白了……你不要再说了。”
我叫他闭嘴，他说好，见面再讲。
见了面，他跟我说后院梨树今年结果了，又问我想不想吃葡萄。
屁吧，你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我在心底咆哮，咆哮过后用力点头，“吃啊吃啊。”
顾辰家里那面落地书架前装了家用投影屏，拉上帘子看电影多舒服，可他居然用来上网课，为了迁就我才换成纪录片。
他家梨树第一年结果就长得特别好，我说太大了吃不了，他拿刀切成两半。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一半梨，问道：“你没听过梨是不能分着吃的吗？”
“为什么？”他不解。
“寓意不好啊，分梨，分离。”
“受教了。”
我俩窝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过道上，垫着草团子坐，这个空间对我来说刚好，对他来说过于狭小，挤得满满当当。
我忽然想到小时候自己经常这么坐着看电视，身边塞一只大型绒毛玩偶，哪怕爸妈不在家，也倍儿有安全感。
顾辰一个人把梨吃了，我没发觉自己一直盯着他看，直到他耳朵发红，我才回过神来，伸手去够桌上的手机，他莫名其妙跟着我动，梨核没拿稳，掉在地上。
我笑话他是不是还想再种一棵树，他拿纸巾低头去捡，抬头的时候蹭到我的下巴，那距离当真是极近了，他动了动唇，“其实我想说……”
我的注意力全在他嘴巴上，唇色虽浅，奈何水润……嗯，果然是酥梨味儿的。
顾辰震惊地看着我，整张脸都红了，我从没见过他这样……我被绕赤道一周才转回来的反射弧狠狠地戳中后脑勺，瞬间无地自容，满地找脸。
我刚刚都做了些什么啊！
顾辰抓着我的手腕，我根本没机会遁地逃跑，想一头撞死拉倒，他把我按沙发上，说道:“你别跑啊，话还没说完呢……我喜欢你，很早之前就喜欢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做我女朋友吧。”
我出奇地冷静下来，答道:“没有如果，我就，就还挺愿意的。”
顾辰失笑，“那我以后，会是你的……”
“你是我……”我忽然想起他从前的话，拽了一把文艺范儿，“你是我万分之一的幸运。”
这相当于是薅了佛祖的莲花又献给了他。
顾辰温声道:“是的，我们会像你爸爸妈妈那样……”
一声突兀的手机铃打破了氤氲的氛围。
我的老父亲向我发起视频通话邀请，我手忙脚乱堵了前摄像头才接起来，结果默认后置镜头，顾辰离我很近，屏幕里是他的肩膀和头发，一小撮呆毛弹了几下，翘立起来。
“你们他妈的在干什么！！！？？？”
在那一刻我终于领略到了振聋发聩的真正含义。
父亲提醒我别玩疯了连高考分数都忘了查。此后他每天三顿视频通话，顾辰也被叔叔阿姨约谈，电话查岗一般严密，我俩把手机放一块儿，两边突然都安静了，空气中透露着诡异的尴尬。
我和顾辰偷偷摸鱼，跑去院子里晒太阳。他的成绩早就知道了，不出意外全市文科状元。我高考志愿填的都是省里的大学，父亲不想我离家太远，我自己也挺恋家，上学这么多年连宿舍都没住过。
我和他以后大概只能假期见面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他说道:“其实你当初教我的那首词，我真的记住了两句，但也只记住了两句。”
顾辰也记得这件事，可能想到了自己初中就会套路人，语调有些羞耻，“哪两句？”
一句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还有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在二十岁刚出头的年纪，转过头来看着十七八岁的自己，我还是我，并未拥有截然不同的眼界和阅历。
更何况记忆是个奇妙的东西，譬如我经常对新近发生的事情印象模糊，却始终忘不了从前那个夏夜捉过多少只萤火虫。
如果说我对年少的记忆，已经在一遍遍回忆中加工成细腻柔和的风景画，那么我对高中的印象，可以说是没有经过细节雕饰的粗糙油画。
人们只能总结过去，青年人笑着谈起年少，中年人笑着谈起青春。
高中三年离现在的我并不遥远，与我现在的生活也还无法彻底分离，这让我难以做到完全以冷静的回忆和审判的眼光去记录那些岁月。
多少有点天真浪漫，矫情文学。
所幸，这不妨碍什么，童话里的故事都像骗人的。
一九年高考结束后，我坐上了回乡下的班车，路上给顾辰打电话，他正在搬书到院子里晒太阳，我趴在车窗上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请他动作放慢点，我很快就能赶回去，一起干活儿啊。
“你……来我家吗？”
“我回自己家呀。”
爷爷用扫墓的借口回老家后，再也不肯去城里住着了，我当然要回去陪陪他。
顾辰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哦，是这样。”
“我怎么感觉一毕业，你就有点变了，嗯……呆呆傻傻的……”
顾辰问我为什么还跟这个词过不去，我告诉他没有原因，就是过不去，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这辈子”三个字彷佛有种凝固时间的魔力，总能让人莫名其妙心头一动，父亲不经意感慨一句“这被子真短”，母亲都能听错话，一瞬愣神。
我这个年纪谈什么一辈子，听起来有点喜感和幼稚，果不其然，顾辰在电话那头发笑。
他忽然说：“我爸教训过我，任何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他警告我最好不要对你耍流氓，所以高中三年我一直有句话没对你说明白。”
“虽然你没说，但我真的已经明白了……你不要再说了。”
我叫他闭嘴，他说好，见面再讲。
见了面，他跟我说后院梨树今年结果了，又问我想不想吃葡萄。
屁吧，你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我在心底咆哮，咆哮过后用力点头，“吃啊吃啊。”
顾辰家里那面落地书架前装了家用投影屏，拉上帘子看电影多舒服，可他居然用来上网课，为了迁就我才换成纪录片。
他家梨树第一年结果就长得特别好，我说太大了吃不了，他拿刀切成两半。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一半梨，问道：“你没听过梨是不能分着吃的吗？”
“为什么？”他不解。
“寓意不好啊，分梨，分离。”
“受教了。”
我俩窝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过道上，垫着草团子坐，这个空间对我来说刚好，对他来说过于狭小，挤得满满当当。
我忽然想到小时候自己经常这么坐着看电视，身边塞一只大型绒毛玩偶，哪怕爸妈不在家，也倍儿有安全感。
顾辰一个人把梨吃了，我没发觉自己一直盯着他看，直到他耳朵发红，我才回过神来，伸手去够桌上的手机，他莫名其妙跟着我动，梨核没拿稳，掉在地上。
我笑话他是不是还想再种一棵树，他拿纸巾低头去捡，抬头的时候蹭到我的下巴，那距离当真是极近了，他动了动唇，“其实我想说……”
我的注意力全在他嘴巴上，唇色虽浅，奈何水润……嗯，果然是酥梨味儿的。
顾辰震惊地看着我，整张脸都红了，我从没见过他这样……我被绕赤道一周才转回来的反射弧狠狠地戳中后脑勺，瞬间无地自容，满地找脸。
我刚刚都做了些什么啊！
顾辰抓着我的手腕，我根本没机会遁地逃跑，想一头撞死拉倒，他把我按沙发上，说道:“你别跑啊，话还没说完呢……我喜欢你，很早之前就喜欢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做我女朋友吧。”
我出奇地冷静下来，答道:“没有如果，我就，就还挺愿意的。”
顾辰失笑，“那我以后，会是你的……”
“你是我……”我忽然想起他从前的话，拽了一把文艺范儿，“你是我万分之一的幸运。”
这相当于是薅了佛祖的莲花又献给了他。
顾辰温声道:“是的，我们会像你爸爸妈妈那样……”
一声突兀的手机铃打破了氤氲的氛围。
我的老父亲向我发起视频通话邀请，我手忙脚乱堵了前摄像头才接起来，结果默认后置镜头，顾辰离我很近，屏幕里是他的肩膀和头发，一小撮呆毛弹了几下，翘立起来。
“你们他妈的在干什么！！！？？？”
在那一刻我终于领略到了振聋发聩的真正含义。
父亲提醒我别玩疯了连高考分数都忘了查。此后他每天三顿视频通话，顾辰也被叔叔阿姨约谈，电话查岗一般严密，我俩把手机放一块儿，两边突然都安静了，空气中透露着诡异的尴尬。
我和顾辰偷偷摸鱼，跑去院子里晒太阳。他的成绩早就知道了，不出意外全市文科状元。我高考志愿填的都是省里的大学，父亲不想我离家太远，我自己也挺恋家，上学这么多年连宿舍都没住过。
我和他以后大概只能假期见面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他说道:“其实你当初教我的那首词，我真的记住了两句，但也只记住了两句。”
顾辰也记得这件事，可能想到了自己初中就会套路人，语调有些羞耻，“哪两句？”
一句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还有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