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没裤子穿
“你还会烤串儿啊！”
“小看我?”
“我那是惊叹，不是疑问。”我如实道:“你会什么我都不奇怪。”
顾辰撑着烧烤台，低下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你干什么呢，感动哭了?”
笑够了，他才抬起脑袋，正色道:“说实话，我真不会烤，连堆火都不会。”
“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你多骗我几次，我就再也不信你最厉害了。”
我竟然真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那不行。”
顾辰条件反射似的脱口而出，然后拿起了放在烧烤架上的木炭包。
“你还真要试啊?”
“没。我就看下这些东西怎么都受潮了。”
我凑上前看他瞎鼓捣，为了点火两只手都染黑了，我故作腔调“咦惹”一声，嫌弃地转过身去。
迎面走来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男孩子，手里提着红色水桶，见我发现了他，两步跨上前举起水桶砸了过来，冷水兜头泼下，我只来得及挡脸，塑料桶砸身上虽然不疼，但反应过来脑子还是懵的，耳边嗡嗡作响，呛了好几口水，话都说不清。
我想叫顾辰别打架。
塑料桶被碾压成了一堆碎片，我没看清怎么回事，只听见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狠狠摔在桶上，把桶给砸烂了。
那个模糊的身影，几次三番想站起来，却被踹倒在地，沉闷的撞击和殴打声擂鼓般的坠入耳膜，也许是恐惧放大了周围的声音，我感觉那人快要爬不动了。
我想跑过去把顾辰拉开，可鞋里积满了水，脚底下路滑，倒在了谁身上，鼻尖飘过一阵油烟味儿。
我只能拼命擦干净脸上的水珠。
顾叔叔拉开了那个疯狂的背影，顾辰却甩开他的手，“我就知道是他们！他们凭什么！凭什么！”
那是一种我从没听过的怒吼声。
顾叔叔好像打了他一巴掌。
我不知道，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这次眼睛里的水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但我能听到顾辰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狂怒咆哮变成了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嘶吼。
“他们凭什么针对我们……”
景区闹事，很快就引来了治安警察，顾叔叔把外套披我身上，紧张道:“别怕，别怕，囡囡别怕……”他从裤兜里掏出电话，打给了父亲，顾辰想要过来，被他喝止。
身穿制服的警察拦在顾辰身前。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连救护车都开来了。
我几乎紧绷到了极点，听到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时，忽然就哭出了声，不停地叫“爸爸”。
警察叔叔要带我走，但顾叔叔说先去医院。
我应该是没事的，一点事情都没有，就是有点害怕，大脑死机还没重启，囫囵被人塞上警车，和顾辰四目相对。
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一点儿也不像刚才那么远，那么模糊，我忽然就安心多了，像是卸下什么重担，困得很，想睡一觉。
生平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坐警车，我竟然倒头就睡着了，至今想起来都有些遗憾。
警察叔叔说，我是倒在顾辰身上睡着的，急得他差点踹烂车门。
我俩丢死个人。
父亲说我真他妈机智，直接昏过去，在场的人都吓傻了，拉医院做全身检查，费用全是肇事者出的，这年头谁先动手谁就注定输到没底裤穿。
我也吓傻了，“顾辰没裤子穿了吗?！”
父亲上下看我一眼，把手放我额上量体温，一脸焦急地看向母亲:“要不我们去三甲医院做个PETct检查吧，这钱我们自己出，敏敏这反应有点像癔症。”
母亲拍开他的脸，坐我身边道:“别理你爸，接到电话他比谁都急，才真像得了癔症想跳高铁，刚才那些话都是他瞎说的，没有什么讹不讹赔不赔的，只要人没事儿就好，哪怕倒贴钱也不想你被吓这一次。”
母亲眼角红红的，我搂着她的腰，拱她怀里扭成了蚕蛹。
“顾辰呢，他会退学吗，他会不会被抓?他快把人打死了……”我心里像缺了一角，空荡荡的特别难受。
“瞎想什么呢，不就是俩未成年学生打架吗?顾辰那孩子一看就是第一次跟人动手，气昏了头，连准头都找不到，自己搞出来的伤比别人身上挂的彩都可怕，一拳捶地上指关节都裂开了，还没伤到人。”
父亲拿着水果刀，给我削苹果，“本来就是大人的恩恩怨怨，关孩子什么事儿?那家人也太不要脸了，怂恿自家未成年找明哲的茬儿，还让老人去撒泼去闹事。他家名声都烂透了，养个儿子是强奸犯，畜生不如死有余辜，背后叫人戳痛了脊梁骨，还敢反口咬人，当地哪家哪户看得过眼去。恶心！”
父亲把坑坑洼洼的苹果递给我，水果刀合上盖子扔桌上。
“恶心！太恶心了！”
说罢，他拿起手机朝门口走去。
母亲眉头一皱，“你去哪儿啊?”
“出口气而已。”父亲笑了笑，“老子一定要教教他们该怎么做人。”
“妈妈，爸爸要去干缺德事了！”
脑袋上忽然挨了一记敲打。
“别瞎学我说话。”
挂了半天葡萄糖，第二天我就回学校了，再见到顾辰，他右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坐在低我一级的台阶上沉默不语。
明明是他先叫我放学去喷泉旁边的亭子里等着，还得我先开口打破沉默。
“我……我不喜欢你打架……”
“我从来没有……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顾辰回头，盯着我的眼睛，“我以后不会那么冲动了。”
“不是第一次。”我纠正他，“林郁青跟我说过……总之不是一次两次了……”
顾辰没否认，却问:“你信他，不信我？”
“我当然信你，所以一定不是你的错。”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顾叔叔是不是打你了？他是太着急了，他着急的时候，不会说话……他肯定是怕你犯错……”
顾辰搓着衣角，眼神暗了暗，但依旧清澈，“我知道。”
“你们没有吵架吧?”
“吵什么，怎么吵。”
也对，顾叔叔闷葫芦倒豆子，顾辰又什么都懂，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吵起来，顶多就是坐一上午，饭点一到，做顿好吃的，心事都在碗里，完美解决。
我俩呆坐好大一会儿，顾辰伸开两条没处放的长腿，抬头看着天，光线太强，他微微眯着眼睛，风吹动了头发，翘起一撮呆毛。
我偷偷给他按下去，在他转头看我之前掏出英语单词随身记，装模做样。
“我挺恨的。”顾辰回过身去，缓缓道:“恨自己没有勇气朝他脑门上砸下那一拳……但又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现在还能坐在这里……”
“小看我?”
“我那是惊叹，不是疑问。”我如实道:“你会什么我都不奇怪。”
顾辰撑着烧烤台，低下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你干什么呢，感动哭了?”
笑够了，他才抬起脑袋，正色道:“说实话，我真不会烤，连堆火都不会。”
“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你多骗我几次，我就再也不信你最厉害了。”
我竟然真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那不行。”
顾辰条件反射似的脱口而出，然后拿起了放在烧烤架上的木炭包。
“你还真要试啊?”
“没。我就看下这些东西怎么都受潮了。”
我凑上前看他瞎鼓捣，为了点火两只手都染黑了，我故作腔调“咦惹”一声，嫌弃地转过身去。
迎面走来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男孩子，手里提着红色水桶，见我发现了他，两步跨上前举起水桶砸了过来，冷水兜头泼下，我只来得及挡脸，塑料桶砸身上虽然不疼，但反应过来脑子还是懵的，耳边嗡嗡作响，呛了好几口水，话都说不清。
我想叫顾辰别打架。
塑料桶被碾压成了一堆碎片，我没看清怎么回事，只听见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狠狠摔在桶上，把桶给砸烂了。
那个模糊的身影，几次三番想站起来，却被踹倒在地，沉闷的撞击和殴打声擂鼓般的坠入耳膜，也许是恐惧放大了周围的声音，我感觉那人快要爬不动了。
我想跑过去把顾辰拉开，可鞋里积满了水，脚底下路滑，倒在了谁身上，鼻尖飘过一阵油烟味儿。
我只能拼命擦干净脸上的水珠。
顾叔叔拉开了那个疯狂的背影，顾辰却甩开他的手，“我就知道是他们！他们凭什么！凭什么！”
那是一种我从没听过的怒吼声。
顾叔叔好像打了他一巴掌。
我不知道，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这次眼睛里的水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但我能听到顾辰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狂怒咆哮变成了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嘶吼。
“他们凭什么针对我们……”
景区闹事，很快就引来了治安警察，顾叔叔把外套披我身上，紧张道:“别怕，别怕，囡囡别怕……”他从裤兜里掏出电话，打给了父亲，顾辰想要过来，被他喝止。
身穿制服的警察拦在顾辰身前。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连救护车都开来了。
我几乎紧绷到了极点，听到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时，忽然就哭出了声，不停地叫“爸爸”。
警察叔叔要带我走，但顾叔叔说先去医院。
我应该是没事的，一点事情都没有，就是有点害怕，大脑死机还没重启，囫囵被人塞上警车，和顾辰四目相对。
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一点儿也不像刚才那么远，那么模糊，我忽然就安心多了，像是卸下什么重担，困得很，想睡一觉。
生平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坐警车，我竟然倒头就睡着了，至今想起来都有些遗憾。
警察叔叔说，我是倒在顾辰身上睡着的，急得他差点踹烂车门。
我俩丢死个人。
父亲说我真他妈机智，直接昏过去，在场的人都吓傻了，拉医院做全身检查，费用全是肇事者出的，这年头谁先动手谁就注定输到没底裤穿。
我也吓傻了，“顾辰没裤子穿了吗?！”
父亲上下看我一眼，把手放我额上量体温，一脸焦急地看向母亲:“要不我们去三甲医院做个PETct检查吧，这钱我们自己出，敏敏这反应有点像癔症。”
母亲拍开他的脸，坐我身边道:“别理你爸，接到电话他比谁都急，才真像得了癔症想跳高铁，刚才那些话都是他瞎说的，没有什么讹不讹赔不赔的，只要人没事儿就好，哪怕倒贴钱也不想你被吓这一次。”
母亲眼角红红的，我搂着她的腰，拱她怀里扭成了蚕蛹。
“顾辰呢，他会退学吗，他会不会被抓?他快把人打死了……”我心里像缺了一角，空荡荡的特别难受。
“瞎想什么呢，不就是俩未成年学生打架吗?顾辰那孩子一看就是第一次跟人动手，气昏了头，连准头都找不到，自己搞出来的伤比别人身上挂的彩都可怕，一拳捶地上指关节都裂开了，还没伤到人。”
父亲拿着水果刀，给我削苹果，“本来就是大人的恩恩怨怨，关孩子什么事儿?那家人也太不要脸了，怂恿自家未成年找明哲的茬儿，还让老人去撒泼去闹事。他家名声都烂透了，养个儿子是强奸犯，畜生不如死有余辜，背后叫人戳痛了脊梁骨，还敢反口咬人，当地哪家哪户看得过眼去。恶心！”
父亲把坑坑洼洼的苹果递给我，水果刀合上盖子扔桌上。
“恶心！太恶心了！”
说罢，他拿起手机朝门口走去。
母亲眉头一皱，“你去哪儿啊?”
“出口气而已。”父亲笑了笑，“老子一定要教教他们该怎么做人。”
“妈妈，爸爸要去干缺德事了！”
脑袋上忽然挨了一记敲打。
“别瞎学我说话。”
挂了半天葡萄糖，第二天我就回学校了，再见到顾辰，他右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坐在低我一级的台阶上沉默不语。
明明是他先叫我放学去喷泉旁边的亭子里等着，还得我先开口打破沉默。
“我……我不喜欢你打架……”
“我从来没有……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顾辰回头，盯着我的眼睛，“我以后不会那么冲动了。”
“不是第一次。”我纠正他，“林郁青跟我说过……总之不是一次两次了……”
顾辰没否认，却问:“你信他，不信我？”
“我当然信你，所以一定不是你的错。”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顾叔叔是不是打你了？他是太着急了，他着急的时候，不会说话……他肯定是怕你犯错……”
顾辰搓着衣角，眼神暗了暗，但依旧清澈，“我知道。”
“你们没有吵架吧?”
“吵什么，怎么吵。”
也对，顾叔叔闷葫芦倒豆子，顾辰又什么都懂，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吵起来，顶多就是坐一上午，饭点一到，做顿好吃的，心事都在碗里，完美解决。
我俩呆坐好大一会儿，顾辰伸开两条没处放的长腿，抬头看着天，光线太强，他微微眯着眼睛，风吹动了头发，翘起一撮呆毛。
我偷偷给他按下去，在他转头看我之前掏出英语单词随身记，装模做样。
“我挺恨的。”顾辰回过身去，缓缓道:“恨自己没有勇气朝他脑门上砸下那一拳……但又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现在还能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