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万分之一的幸运
我们这届高一总共二十个班级，每班四五十个学生。
顾辰分在三班，而我分在六班，不出意料的话，前四个都是重点班。
我跟顾辰俩班都在教学楼第二层，只不过一个东一个西，比起芋圆和林郁青相隔三层楼，已经算是同船渡了。
林郁青和我同班，两个多月没见，虽然还是很瘦，但看起来不再那么弱不禁风，嘴角长了绒毛，说话喉结一滚一滚的。
张嘉树学习太差劲，中考成绩砸得爹妈不认，但好歹凭借体育特长，进了另一所公办高中。
从新校园里逛出来，等着我们的只剩下顾叔叔一个人，父亲也提前离开了，说是去接母亲下班，留下话让我自己打车回家。
顾叔叔带我们去吃烤肉，就在这条街上，新开的一家店。店里布置像是被隔壁鲜花店罗曼蒂克的氛围传染了，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水晶瓶和鲜花。
我对花花草草不太感冒，认不出几个品种，只看到一束白蔷薇，和陈阿姨养在窗前的花儿特别像，顾辰非说这是月季，顾叔叔告诉我们，人家学名叫玫瑰。
陈阿姨喜欢养花，蔷薇科的花卉外形极其相似，但顾叔叔说起它们的细微差别，如数家珍，我听得有些出神。
顾叔叔脸上笑容很浅，风一吹就能没了似的，平淡单薄的情绪过于内敛，很难看出到底是高兴还是悲伤。
也许大人都是这样平静吧，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但当我想到自己野猴子一般的父亲，立即否定了这种“也许”。
顾叔叔要回临市，顾辰则留在这里。
陈阿姨推掉了书店二层的租房续约，在一中附近租了房子，方便周照顾辰学业和生活。
我没有打的回家，烧烤店外正好是公交站，也正赶上晚高峰，公交车上人挤人，司机吆喝着往里走。
顾辰拽着我的背包肩带穿过拥挤的人群，找了个吊环拉手，他把空位留给我，自己抓住了更高的栏杆。
他陪我回家。
“顾叔叔周末还会过来吗?”我问他。
“不会。”他说。
“那他一直在临市照看烧烤店的生意咯?”
“嗯。”
“这样的话你们一家人多久才能团聚一次呢？”
“没有多少机会了。”
“其实一个人不来，那另一个也可以去啊……总有办法在一起生活……”
“他们离婚了，去年的事。”
“什么?！”
不巧，一个急刹车，我从吊环上脱手，本能地想要寻找一个牢靠的工具，真不是故意抓他胳膊。
顾辰的手还搭在栏杆上，臂弯刚好是我能够到的高度，不仅仅是“能够到”，还特适合我这个身高。
“抱歉，抱歉……”我手忙脚乱去抓吊环，两只手一起抓住，牢牢抓死，就算地老天荒我也不要跟它分手。
顾辰说:“没事。”
“怎么会离婚呢?”我想不明白。
父亲说陈阿姨十多年都没有起诉离婚，不就是在等顾叔叔出狱么，她一个人，上有老下有小的，不仅要教育小孩，还得给公婆养老送终，如果没有等待和希望作为支撑的话，又何必做那么多，早早地离开那个家庭，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顾辰道:“是我爸提的离婚。”
“为什么?”我更想不明白了，不仅困惑，还有点气愤，“陈阿姨明明那么好！这不就是，就是……”
我脑子里全是王宝钏和薛仁贵的苦情戏，电视里演到姓薛的再回长坂坡时，我只想冲进去踹他两脚，然后摇着宝钏姐姐的肩膀告诉她咱不要听渣男的话！
父亲见我一脸义愤填膺，还笑话我才是傻的，薛仁贵是皇帝命，跟他回去能当皇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坚决说不行，照这么演下去，就成宫斗戏了。
父亲冷笑一声，不这么演下去，想活命都没戏。
这是现实。
陈阿姨难道不是已经仁尽义至了吗?
可顾叔叔还是不要她。
“不是你想的那样。”顾辰说，“三言两语说不清的，我爸妈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只能说不合适，就分了。”
“哪有不合适！”我还在坚守美女与野兽的童话故事，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陈阿姨……那个姓孙的叔叔……他们……对吗？”
“他们在大学里就认识了，孙叔叔也是本地人，结过婚，离了，然后跟我妈合作开书店，五六年了。”顾辰并不避讳对我说这些，“他们大概才算是志同道合吧。”
他问道:“你看过《倚天屠龙记》吗?”
我回道:“那是必须的，我小名儿就从里面来的。”
“是吗?你小名儿叫什么?”
“你跑题了！”
顾辰一笑置之，“周芷若那句‘倘我问心有愧’，张无忌就算听懂了也装不明白，俩人从青梅竹马到反目成仇，中间有多少阴差阳错，哪能直接说怪谁。”
我辩解道：“那是因为他俩本来就不太适合，性格不合，心性不同，在一起不叫取长补短，更像水火不容……我甚至怀疑他俩之间到底算不算爱情。”
“我爸妈也是这样，本来就不合适。他俩相亲认识的，结婚两年多，分开十三年，很难说什么爱情不爱情。我觉得在我妈心里，愧疚和责任已经超过了一切感情，她活得很压抑，一直在勉强，我都能看出来，何况我爸呢，所以俩人不如离婚，两不相见，对谁都好。”
顾辰说:“不是所有感情都得有结果，两情相悦是万幸，像你爸爸妈妈那样，是万幸中的万幸。”
虽然俩高中生谈什么情说什么爱像是瞎扯淡，可他的话我还是听进去了，只是有一点不太赞同。
父母过于万幸，那就是孩子的不幸。
从小到大去车站、去机场接父亲回家，他第一个拥抱的永远都是母亲，而我只有给他俩推行李箱的份儿。
姥爷说当初母亲生我的时候，父亲搁产房外面一个劲儿要求保大，护士无数次跟他保证不会有意外，他却急得整整两天都没睡，第一个冲进产房抱着老婆哭，说孩子有没有都无所谓，要是母亲没了他就跳楼殉情。
据姥爷回忆，那场面惊动了整个妇产科的人围观，一个大老爷们儿哭成那样就他娘的可怕。
顾辰分在三班，而我分在六班，不出意料的话，前四个都是重点班。
我跟顾辰俩班都在教学楼第二层，只不过一个东一个西，比起芋圆和林郁青相隔三层楼，已经算是同船渡了。
林郁青和我同班，两个多月没见，虽然还是很瘦，但看起来不再那么弱不禁风，嘴角长了绒毛，说话喉结一滚一滚的。
张嘉树学习太差劲，中考成绩砸得爹妈不认，但好歹凭借体育特长，进了另一所公办高中。
从新校园里逛出来，等着我们的只剩下顾叔叔一个人，父亲也提前离开了，说是去接母亲下班，留下话让我自己打车回家。
顾叔叔带我们去吃烤肉，就在这条街上，新开的一家店。店里布置像是被隔壁鲜花店罗曼蒂克的氛围传染了，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水晶瓶和鲜花。
我对花花草草不太感冒，认不出几个品种，只看到一束白蔷薇，和陈阿姨养在窗前的花儿特别像，顾辰非说这是月季，顾叔叔告诉我们，人家学名叫玫瑰。
陈阿姨喜欢养花，蔷薇科的花卉外形极其相似，但顾叔叔说起它们的细微差别，如数家珍，我听得有些出神。
顾叔叔脸上笑容很浅，风一吹就能没了似的，平淡单薄的情绪过于内敛，很难看出到底是高兴还是悲伤。
也许大人都是这样平静吧，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但当我想到自己野猴子一般的父亲，立即否定了这种“也许”。
顾叔叔要回临市，顾辰则留在这里。
陈阿姨推掉了书店二层的租房续约，在一中附近租了房子，方便周照顾辰学业和生活。
我没有打的回家，烧烤店外正好是公交站，也正赶上晚高峰，公交车上人挤人，司机吆喝着往里走。
顾辰拽着我的背包肩带穿过拥挤的人群，找了个吊环拉手，他把空位留给我，自己抓住了更高的栏杆。
他陪我回家。
“顾叔叔周末还会过来吗?”我问他。
“不会。”他说。
“那他一直在临市照看烧烤店的生意咯?”
“嗯。”
“这样的话你们一家人多久才能团聚一次呢？”
“没有多少机会了。”
“其实一个人不来，那另一个也可以去啊……总有办法在一起生活……”
“他们离婚了，去年的事。”
“什么?！”
不巧，一个急刹车，我从吊环上脱手，本能地想要寻找一个牢靠的工具，真不是故意抓他胳膊。
顾辰的手还搭在栏杆上，臂弯刚好是我能够到的高度，不仅仅是“能够到”，还特适合我这个身高。
“抱歉，抱歉……”我手忙脚乱去抓吊环，两只手一起抓住，牢牢抓死，就算地老天荒我也不要跟它分手。
顾辰说:“没事。”
“怎么会离婚呢?”我想不明白。
父亲说陈阿姨十多年都没有起诉离婚，不就是在等顾叔叔出狱么，她一个人，上有老下有小的，不仅要教育小孩，还得给公婆养老送终，如果没有等待和希望作为支撑的话，又何必做那么多，早早地离开那个家庭，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顾辰道:“是我爸提的离婚。”
“为什么?”我更想不明白了，不仅困惑，还有点气愤，“陈阿姨明明那么好！这不就是，就是……”
我脑子里全是王宝钏和薛仁贵的苦情戏，电视里演到姓薛的再回长坂坡时，我只想冲进去踹他两脚，然后摇着宝钏姐姐的肩膀告诉她咱不要听渣男的话！
父亲见我一脸义愤填膺，还笑话我才是傻的，薛仁贵是皇帝命，跟他回去能当皇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坚决说不行，照这么演下去，就成宫斗戏了。
父亲冷笑一声，不这么演下去，想活命都没戏。
这是现实。
陈阿姨难道不是已经仁尽义至了吗?
可顾叔叔还是不要她。
“不是你想的那样。”顾辰说，“三言两语说不清的，我爸妈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只能说不合适，就分了。”
“哪有不合适！”我还在坚守美女与野兽的童话故事，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陈阿姨……那个姓孙的叔叔……他们……对吗？”
“他们在大学里就认识了，孙叔叔也是本地人，结过婚，离了，然后跟我妈合作开书店，五六年了。”顾辰并不避讳对我说这些，“他们大概才算是志同道合吧。”
他问道:“你看过《倚天屠龙记》吗?”
我回道:“那是必须的，我小名儿就从里面来的。”
“是吗?你小名儿叫什么?”
“你跑题了！”
顾辰一笑置之，“周芷若那句‘倘我问心有愧’，张无忌就算听懂了也装不明白，俩人从青梅竹马到反目成仇，中间有多少阴差阳错，哪能直接说怪谁。”
我辩解道：“那是因为他俩本来就不太适合，性格不合，心性不同，在一起不叫取长补短，更像水火不容……我甚至怀疑他俩之间到底算不算爱情。”
“我爸妈也是这样，本来就不合适。他俩相亲认识的，结婚两年多，分开十三年，很难说什么爱情不爱情。我觉得在我妈心里，愧疚和责任已经超过了一切感情，她活得很压抑，一直在勉强，我都能看出来，何况我爸呢，所以俩人不如离婚，两不相见，对谁都好。”
顾辰说:“不是所有感情都得有结果，两情相悦是万幸，像你爸爸妈妈那样，是万幸中的万幸。”
虽然俩高中生谈什么情说什么爱像是瞎扯淡，可他的话我还是听进去了，只是有一点不太赞同。
父母过于万幸，那就是孩子的不幸。
从小到大去车站、去机场接父亲回家，他第一个拥抱的永远都是母亲，而我只有给他俩推行李箱的份儿。
姥爷说当初母亲生我的时候，父亲搁产房外面一个劲儿要求保大，护士无数次跟他保证不会有意外，他却急得整整两天都没睡，第一个冲进产房抱着老婆哭，说孩子有没有都无所谓，要是母亲没了他就跳楼殉情。
据姥爷回忆，那场面惊动了整个妇产科的人围观，一个大老爷们儿哭成那样就他娘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