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考试结束以后，就开始了马不停蹄的阅卷。
先有八名阅卷官轮番阅过一次，挑选出其中拔尖的前几十名呈给皇帝，再由皇帝亲自批阅，定下名次。
连着几日，御书房灯火通明，一直到天亮时分烛光才熄灭。
皇帝在为江山社稷劳碌，宫内奴才自然也不能闲着，于是那几日，藏金阁也比平时活重许多，夜间值守的宫人都加了好几个。
幼宁已经是从五品的主管宫女，自然是不用夜间值守的，不过从前，她也曾跟着同伴一起守过夜。
与她一起守夜的宫女嗜睡，到了深夜便忍不住瘫坐下来呼呼大睡。幼宁觉轻，迷糊一晚上都难合眼，每次值夜时都感觉痛苦万分。
她从不觉得值夜是件好事，哪怕值夜过后可以在白日睡一整天，也依旧觉得这差事最难应对，是以进宫已经好几年，都始终难以习惯。
最后一次值夜，也是在一年以前。
同伴再一次睡得不省人事，独留幼宁一人头脑昏沉。
夜深时，她突然听到楼上似乎有轻微的动静。藏金阁外有侍卫把守，她并不觉得是混进了奸人，只当是有老鼠夜间乱窜。
藏金阁里的书，大都是些绝版，平日里拿起来都得轻拿轻放，哪里能允许老鼠进来糟践？若叫这小畜生毁了，幼宁不死也得褪层皮，要叫敲打一顿的。
死倒是不可怕，若真糟践了这满屋的书，未免遗憾。
这样想着，她也顾不得害怕，捏着裙摆的一角，蹑手蹑脚循着声音进入殿内。藏金阁禁明火，幼宁便没有带灯，只借着外面的月光低着头瞧。
行至二楼楼梯前时，却陡然被一抹火光晃了眼睛。
还不等她质问，二楼的人先责问起来：“何人打搅？本王不是已经下令无事勿扰吗？”
幼宁眼神轻颤，听出这道声音是属于谁的。竟然是早些年离宫云游四海的惠王，他……竟然已经回来了。
“王爷恕罪，奴婢值夜，并不知王爷在此。”她看似惶恐请罪，但心里亦有某种笃定。
若此刻在藏金阁的是太子，或者是荣王，她都免不了要吃一顿苦头，可如今在她眼前的，是惠王。
惠王看似散漫，实则最体恤宫人，从不见有宫女在他手上受罚。
但最重要的是，他是惠王。
惠王像是打量了她片刻，才说：“你抬起头来。”
幼宁依言照做，听见他笑了一声：“哼，既然是你，便作罢吧。本王要在藏金阁里替父皇抄经书祈福，这几日都不许宫人进来。”
“是。”她应着，却没有动身起来。
正犹豫间，惠王又问道：“怎么，还有旁的事？”
“王爷……奴婢许久未见王爷，也想当面向您谢恩，叩谢您当年的教导之恩。”
惠王像是沉重的呼吸了一下，接着他起身，在咯吱咯吱的地板响动声中，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看来，你已笃定自己命不久矣了。”
“奴婢不敢。”她低下头去。
当时先帝已经奄奄一息，按照圣旨，她们这批为了替先帝制衡长生宫内阴阳而点起命灯的宫女，也要跟着先帝殉葬。
幼宁不怕死，她从来不认为死亡是可怕的事情，哪怕是活殉，将来死状凄惨。
她只是遗憾还未亲口答谢过惠王。
而那个夜晚，这最后的遗憾，也终于被弥补了。
惠王自然也看懂了她的真实意图，他忽然吹熄了自己手上的那盏小小的灯，四周瞬间漆黑一片，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这句话，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幼宁提起心来，也顾不得他能不能看到，只是摇头。
黑暗中，她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惠王精准的找到她，将她扶起，又轻抚着她的脸颊，最终，揉了揉她的头发。
像是疼爱至极似的。
“无妨，世间有不仁不义不平之事，那就荡尽天下不仁不义不平之人。”
那是幼宁第一次察觉到惠王的野心，她终于明白，此前在她面前那个宛如纨绔无所事事的惠王，只是此人故意营造的假象。
但即便如此，她也依旧不觉得害怕，也从不认为惠王会因此将她灭口，或者要挟她做什么。
果然，惠王不仅不曾利用她，甚至，在先帝驾崩后，钦天监上表，要择良期将宫女殉葬，他与群臣口诛笔伐，屡屡交锋，最终，立誓劳苦三年顶替宫女殉葬，换宫女安然离宫。
幼宁站在藏金阁宫门外，看着隐在夜幕中的藏金阁，忍不住又忆起旧事。
值守的小公公眼尖，看见她来，连忙跑来：“姑姑，小的见过姑姑！这更深露重的，姑姑怎么过来了？”
“适才听御膳房的珠儿说，陛下给各宫值守都赏赐了点心，我便替你们拿来了。”她拎着食盒跨过门槛，取出那一叠甜点心。
“夜里辛苦，你们多吃一些，若是想喝些茶水，现在就告诉我，我去帮你们取一壶来。”
小公公开心的捻起就吃，嘴里塞的满当当的：“嘿嘿，那就劳烦姑姑，帮小的们拿些水喝喝吧！”
幼宁便笑道：“嘴里还渴着呢，也不说慢点吃，又没有人和你抢。”
于是她又折返回御膳房。
水壶刚沸腾起来，她才刚刚把滚水装到了茶壶里，就被珠儿叫住：“幼宁，夏公公正到处寻你呢，都寻到这里来了，你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幼宁眼皮忽然跳了几下，不知怎的，感觉心口有些发紧，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小夏子也才走到御膳房的门口，撞见幼宁出来，像是见到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样：“哎呦姑姑！小的找你好找啊！”
“夏公公，出了什么事？”她提起手里的茶壶说：“我还得去藏金阁给小的们送茶水，你我边走边说？”
“姑姑！您只管把茶壶给我，小的帮你去送！陛下传唤您呢！”
“……陛下？”幼宁皱起眉头，陛下从来没有正式传过她。
“哎哟，绝对是天大的好事！姑姑快去吧！”
先有八名阅卷官轮番阅过一次，挑选出其中拔尖的前几十名呈给皇帝，再由皇帝亲自批阅，定下名次。
连着几日，御书房灯火通明，一直到天亮时分烛光才熄灭。
皇帝在为江山社稷劳碌，宫内奴才自然也不能闲着，于是那几日，藏金阁也比平时活重许多，夜间值守的宫人都加了好几个。
幼宁已经是从五品的主管宫女，自然是不用夜间值守的，不过从前，她也曾跟着同伴一起守过夜。
与她一起守夜的宫女嗜睡，到了深夜便忍不住瘫坐下来呼呼大睡。幼宁觉轻，迷糊一晚上都难合眼，每次值夜时都感觉痛苦万分。
她从不觉得值夜是件好事，哪怕值夜过后可以在白日睡一整天，也依旧觉得这差事最难应对，是以进宫已经好几年，都始终难以习惯。
最后一次值夜，也是在一年以前。
同伴再一次睡得不省人事，独留幼宁一人头脑昏沉。
夜深时，她突然听到楼上似乎有轻微的动静。藏金阁外有侍卫把守，她并不觉得是混进了奸人，只当是有老鼠夜间乱窜。
藏金阁里的书，大都是些绝版，平日里拿起来都得轻拿轻放，哪里能允许老鼠进来糟践？若叫这小畜生毁了，幼宁不死也得褪层皮，要叫敲打一顿的。
死倒是不可怕，若真糟践了这满屋的书，未免遗憾。
这样想着，她也顾不得害怕，捏着裙摆的一角，蹑手蹑脚循着声音进入殿内。藏金阁禁明火，幼宁便没有带灯，只借着外面的月光低着头瞧。
行至二楼楼梯前时，却陡然被一抹火光晃了眼睛。
还不等她质问，二楼的人先责问起来：“何人打搅？本王不是已经下令无事勿扰吗？”
幼宁眼神轻颤，听出这道声音是属于谁的。竟然是早些年离宫云游四海的惠王，他……竟然已经回来了。
“王爷恕罪，奴婢值夜，并不知王爷在此。”她看似惶恐请罪，但心里亦有某种笃定。
若此刻在藏金阁的是太子，或者是荣王，她都免不了要吃一顿苦头，可如今在她眼前的，是惠王。
惠王看似散漫，实则最体恤宫人，从不见有宫女在他手上受罚。
但最重要的是，他是惠王。
惠王像是打量了她片刻，才说：“你抬起头来。”
幼宁依言照做，听见他笑了一声：“哼，既然是你，便作罢吧。本王要在藏金阁里替父皇抄经书祈福，这几日都不许宫人进来。”
“是。”她应着，却没有动身起来。
正犹豫间，惠王又问道：“怎么，还有旁的事？”
“王爷……奴婢许久未见王爷，也想当面向您谢恩，叩谢您当年的教导之恩。”
惠王像是沉重的呼吸了一下，接着他起身，在咯吱咯吱的地板响动声中，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看来，你已笃定自己命不久矣了。”
“奴婢不敢。”她低下头去。
当时先帝已经奄奄一息，按照圣旨，她们这批为了替先帝制衡长生宫内阴阳而点起命灯的宫女，也要跟着先帝殉葬。
幼宁不怕死，她从来不认为死亡是可怕的事情，哪怕是活殉，将来死状凄惨。
她只是遗憾还未亲口答谢过惠王。
而那个夜晚，这最后的遗憾，也终于被弥补了。
惠王自然也看懂了她的真实意图，他忽然吹熄了自己手上的那盏小小的灯，四周瞬间漆黑一片，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这句话，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幼宁提起心来，也顾不得他能不能看到，只是摇头。
黑暗中，她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惠王精准的找到她，将她扶起，又轻抚着她的脸颊，最终，揉了揉她的头发。
像是疼爱至极似的。
“无妨，世间有不仁不义不平之事，那就荡尽天下不仁不义不平之人。”
那是幼宁第一次察觉到惠王的野心，她终于明白，此前在她面前那个宛如纨绔无所事事的惠王，只是此人故意营造的假象。
但即便如此，她也依旧不觉得害怕，也从不认为惠王会因此将她灭口，或者要挟她做什么。
果然，惠王不仅不曾利用她，甚至，在先帝驾崩后，钦天监上表，要择良期将宫女殉葬，他与群臣口诛笔伐，屡屡交锋，最终，立誓劳苦三年顶替宫女殉葬，换宫女安然离宫。
幼宁站在藏金阁宫门外，看着隐在夜幕中的藏金阁，忍不住又忆起旧事。
值守的小公公眼尖，看见她来，连忙跑来：“姑姑，小的见过姑姑！这更深露重的，姑姑怎么过来了？”
“适才听御膳房的珠儿说，陛下给各宫值守都赏赐了点心，我便替你们拿来了。”她拎着食盒跨过门槛，取出那一叠甜点心。
“夜里辛苦，你们多吃一些，若是想喝些茶水，现在就告诉我，我去帮你们取一壶来。”
小公公开心的捻起就吃，嘴里塞的满当当的：“嘿嘿，那就劳烦姑姑，帮小的们拿些水喝喝吧！”
幼宁便笑道：“嘴里还渴着呢，也不说慢点吃，又没有人和你抢。”
于是她又折返回御膳房。
水壶刚沸腾起来，她才刚刚把滚水装到了茶壶里，就被珠儿叫住：“幼宁，夏公公正到处寻你呢，都寻到这里来了，你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幼宁眼皮忽然跳了几下，不知怎的，感觉心口有些发紧，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小夏子也才走到御膳房的门口，撞见幼宁出来，像是见到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样：“哎呦姑姑！小的找你好找啊！”
“夏公公，出了什么事？”她提起手里的茶壶说：“我还得去藏金阁给小的们送茶水，你我边走边说？”
“姑姑！您只管把茶壶给我，小的帮你去送！陛下传唤您呢！”
“……陛下？”幼宁皱起眉头，陛下从来没有正式传过她。
“哎哟，绝对是天大的好事！姑姑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