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地狱修罗

　　是夜。已经又是一轮换班，仇泽宇坐到驾驶座上。挡风玻璃的拐角处是当前的各种环境数据，照这个湿度来看，明天估计有雨。装甲车是太阳能的，目前的电量最多就能撑过今天晚上，明天估计得找个地方停下来。他们现在行驶到的地方是个林间公路，周围全是参天的大树，遮天蔽月，漆黑一片，他打开车前灯，这辆车毕竟受损过，只有一只灯可以正常工作，视野仍旧浑浊不堪。仇泽宇不得不放缓车速。车速降下来的同时，他也看见了公路前方与两侧数不胜数的感染者。他们嘶吼着，嘴里的粘稠液体滴在地面上，高级别的感染者因为太饿，会吞食低级感染者，而低级感染者并没有逃跑的概念，只能在原地被撕扯成碎片。突然的一阵反胃，仇泽宇差点方向盘脱手。是和隧道里一样的感觉，不过这次更加强烈，后座的几人在睡梦中都哼出了声。这种恶心的感觉...002！仇泽宇想起来了，当时他砍了002的手这种感觉才消失的，那就说明这是002的某种能力!他重新聚焦，前方大批的感染者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半边挡风玻璃上溅了厚厚一层的碎肉，仇泽宇按下清洗按钮，在重新获得完整视野时，他看见了那个单薄的身影。002双手垂在身侧，手里握刀，站在不远处的路中央，脚边散落着数不清的断肢残骸，他脖子微微后仰，银发上溅满了血沫，耷拉下来遮住了眼睛，浑身黑血恍若地底爬出来的修罗，只有左手白到反光。一只1级感染者拖着半具身体往前爬，他抬了抬手，前者瞬间爆裂开来，炸成一朵暴虐的血花。仇泽宇被眼前景象惊到，虽然在隧道见过一次，但再见还是会发自内心的害怕。是对强者与未知能力的恐惧。随着002抬手的动作，他明显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与之呼应，而又被另一种东西压制住。仇泽宇觉得这个002不会轻易放他们走，趁他还没有动作，仇泽宇叫醒了车技最好的约克夏。约克夏睁眼便看见了前面恶鬼一般的002，心神一抖，眼神复杂的看向仇泽宇，仇泽宇向他点点头，慢慢后退至门边，右手握住剑柄，微微弯腰，做预备状。果然，002眨眼间消失在车前，下一秒一脚踹上挡风玻璃，给坚硬的玻璃直接开了个洞，装甲车骤然降速，被逼停了下来。车前灯的照射下，002还是紫色的眼睛，但显然没有任何神韵，雪白的脸颊爬满了乌黑的血丝，惊悚可怖至极。萨莉二人被巨大的声响惊醒，一眼便看见了浑身浴血的002，和那双没有任何神采可言的眼睛。“002...”萨莉没想到竟然会和002正面对抗，在002准备踹下一脚的时候，她甚至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却看见一道蓝光闪现。仇泽宇提剑下车，将枪全部留在了车上，一脚踹飞002，激光剑蓄力砍了过去，002起身往后一翻，跳到树枝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森冷的眼睛就像是注视着猎物一般，一阵更加强烈的感觉爬满全身，仇泽宇脚步不稳，他提剑在胳膊上划了一道，纳米战服在血味溢出来之前自我修复。疼痛占据了主导地位，他再次飞身过去，借助一旁的岩石跳到了高处，002显然没能料到他竟然不受影响，甩手将匕首掷了过去，又消失在树杈间，仇泽宇作战经验使然，回身一刺，将002捅了个对穿。四周感染者基本被002杀了个干净，约克夏他们便抓紧时间下来用车上的工具修复车前灯，萨莉看见002被仇泽宇一脚踹出去老远，心疼的要命，几次要喊出声，都被莫大与捂住了嘴。仇泽宇这边，他刚刚爆发的两脚，基本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喘着粗气，握剑的手微微发抖，目光紧盯着对面的002。002也敏锐捕捉到了他的疲惫，甩了甩被踢断的手臂，折断的腰椎咔嚓一声归位，他拿起地上的匕首，移动间消失在原地，一呼一吸后出现在仇泽宇的身后，一阵恶寒爬上脊背，仇泽宇将剑甩到身后接下，002似乎是兴奋了起来，匕首来回交替，开始了猛烈的进攻。霎时间，萨莉他们只能看到激光剑的残影，和被激光照亮的匕首表面。金属与粒子流撞击产生的火花和刺耳的声响一时之间响彻天际。几公里之外的感染者听见动静，嘶吼着聚拢过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再度响起，约克夏立刻停止手上的作业，跳回车里，拿过冲锋枪，对着萨莉二人大喊：“上来！”萨莉偏头看了一眼仇泽宇那边，激光已经逐渐支持不住，几次被匕首切开，仇泽宇连连后退，002则始终保持着超高速进攻。终于，激光剑能量不足停止工作，仇泽宇被一匕首砍飞了面罩，还没等他回过神，002一脚横踢过来，他连忙曲臂格挡，只听咔嚓一声，骨头错位，仇泽宇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树干上，一口鲜血喷出，血腥气息弥漫开来，四面八方的感染者惘若看见绝世佳肴，争先恐后的涌过来。萨莉见状，扯开莫大与的手，大叫道：“仇副！”仇泽宇头晕目眩，手扶着树干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突然，一滴腥臭液体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猛然抬头，一个4级感染者倒挂在树枝上，赤红的眼睛在夜里发着诡异的光芒。仇泽宇瞳孔一震，根本来不及反应，4级感染者就用舌头卷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吊到半空，然而没过两秒，窒息感消失，落在了被鲜血浸染的怀中。002眼中突然怒火四起，狠狠用手抹去了仇泽宇脸上的黏液，喉咙里发出带血般低沉的吼叫，像是宣示主权的头狼，一只手揽着仇泽宇的腰，另一只手抓着半截血淋淋的舌头。“002好样的！杀了它！”萨莉挥舞着冲锋枪，另一只手则一刻不停的用沙漠之鹰四处点射。约克夏也发现了那边的情况，看见仇泽宇腰间的手，牙酸了一下，所性扭头不管。仇泽宇也被这变故弄的不知所措，脸上还残留着002手指冰凉的体温，要不是手臂的剧痛仍在作祟，他甚至以为002恢复神智了。4级感染者被激怒，从树上爬下来，张口咬向002的头颅，被002侧身躲过。他带着仇泽宇飞速后退，将其放在地上后，眼睛眯了眯，活动了一下手腕，向前极速奔去，眨眼间消失，又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了感染者身后，匕首的光在波动的皮肤上四处游走。感染者体积巨大，活动相较002慢了不止一星半点，然而在砍向某一处皮肤时，匕首突然断裂，002好像也有些吃惊，动作一顿，感染者看准时机，一口将002吞进嘴里。“002！”仇泽宇心跳漏了一拍，眼睛充血，从地上挣扎着起身，也不管身上的疼痛，拔出能量微乎其微的激光剑，大吼着冲了过去。萨莉抬眼没见到002，心里一慌，看见仇泽宇不要命的冲过去，没有多想，下意识打起掩护，“队长！老莫！”莫大与和约克夏听到，利落的换了弹带，横枪扫了过去。仇泽宇最后两步几乎是快到飞起来，奋力一跃，灵活转腕，激光剑狠狠插进感染者的皮肤里，随即跟着下落的动作，将感染者切开一个巨大的口子，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切口中飞出，腾空转身，旋转刀柄，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翻转身体将感染者切了个粉碎。成百上千碎肉飞向空中，落了下来，仇泽宇力气耗尽躲避不及，想着大不了再找个湖泊洗个澡，却被一道黑影拦腰抱过，跳到了远处，一片碎肉都没落到身上。002低头看他，眼中嗜血的本性一览无余，却始终没动手杀他。仇泽宇被他勒得哪哪都疼，眉头挤在了一起，漂亮脸蛋都皱了起来，002觉得有意思，又恶趣味的捏了几下，仇泽宇疼的满头是汗，忍无可忍抓住了002的手腕，咬牙切齿道：“别捏了。”002还想动作，却突然抽搐了一下，眼神恢复清明，仇泽宇看见，这才松了口气。天边，一束浅淡的蓝色爬上边缘。天亮了。002看向怀里的仇泽宇，慌张的抓住了他的胳膊，力气太大，仇泽宇差点叫出声，002摸着错位的地位，一用力，将骨头推了回去。“啊——”仇泽宇痛的差点飙泪，002是对晚上有记忆的，看着仇泽宇狼狈的模样，愧疚的低下了头。仇泽宇看他的样子，有些不忍，嘴唇发白的揉了揉他的头，银色头发脏得又看不见本色了。002搀着仇泽宇回了车上，莫大与见他们上车，一把将车门关上，一脚油门开了出去。上车后，萨莉让仇泽宇脱衣服检查一下，仇泽宇不情不愿的褪了上半身的战服，后背青紫了一大片，幸好够结实，没有伤到内里，只有胳膊上他自己划的伤口还在流血。约克夏看着那长长的一道血口，气不过，挥拳就要打，002在旁边低着头，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萨莉包扎完仇泽宇后，又把要打人的约克夏赶到旁边，接了桶水，取下002的面具，给他擦洗。萨莉看他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心都揪了起来，“小宝贝怎么了啊？没事的，仇副死不了。”仇泽宇猝不及防听到这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002洗完脸和手后，将裤兜里的匕首拿了出来，用袖子蹭了蹭，递到萨莉面前，萨莉愣了愣，“这是...还给我？”002认真的点了点头，又从另一个裤袋里掏出之前断裂的那个匕首的碎片，也递到萨莉眼前。萨莉眼眶一热，酸涩不堪，倾身抱住了002。女性柔软的身体包裹住002，他也发了愣，一种像是母亲的感觉在他心里滋生。他把匕首放到座位上，试探着搂住了萨莉。萨莉感觉到了他的回抱，实在忍不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002以为自己把她抱疼了，立马松开她，手忙脚乱的用洗干净的手帮她抹满脸的泪水。“我想回家...呜呜呜...我想家了，002....我想回去....”萨莉毕竟是个女生，一哭起来，眼泪就刹不住了，不要钱似的往外冒，之前压抑的情绪全都爆发了出来。002感觉到了她的难过，又小心翼翼的抱住了她，像之前哄仇泽宇一样摸着她的背和头发。仇泽宇看见，心里也不好受。但他们回不去的，首都在他们的身体里装了定位，他们要是没到A市就回去，下场绝对比被感染者吃掉还惨。他又看向002，明明只认识了两天，他倒是不对他们设防了，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他扯了扯嘴角。或许，002就是老天爷给他们的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