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藏金阁虽说也气派,到底宫人要少些,也没有正经的主子,看着便有些清冷。

  御书房可不一样,还没等到了御书房门前,远远的,就已经能看到宫人们忙碌的身影了。

  有的在洒扫,有的在擦洗,还有的在搬运东西、晾晒书籍,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就找不到一个闲人。

  幼宁捧着那本金箔做的书,更是走的小心,生怕与这些正在做事的人磕碰到一起。

  她跟在小公公身后来到御书房门口,小公公回头与她赔不是:“姑姑稍等我片刻,小的去通报一声。”

  随后他脚步轻轻的踏入宫门,压低声音与崔公公耳语了几句。

  崔公公向门外看了一眼,又回头瞧了瞧还在研究气象的皇帝,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吟吟的走了出来:“有劳姑姑来送书了,皇上一早就等着要看这书呢,姑姑快送进去吧,咱家就在门外,有什么吩咐的,您张嘴就行。”

  幼宁答应了一声,走上前去。

  皇帝今天穿着一件朱红色的宫装,看着更厚实一些,桌上还摆着一个暖手炉,一看就是崔公公准备的,皇帝并不爱用。

  他研究眼前的记录入了神,并没有察觉到幼宁进来,幼宁便肆无忌惮多盯了他几眼,才出声道:“奴婢参见陛下。”

  皇帝倏地抬起头,脸上克制不住的浮现喜意,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

  “这书精贵,你找个地方先搁着,来朕这里。”

  “陛下也知道这书精贵。”她打趣着,又像是在撒娇:“奴婢走了一路,胆战心惊了一路,生怕嗑掉小金粒儿惹陛下怪罪。”

  她将书放好,依言走到他身后,也不需要他多吩咐什么,便上手为他揉捏起肩颈。

  “要是没有这书,朕哪里能找到由头请幼宁姑姑过来呢?”皇帝放松下来,板直的腰背卸了力,他靠在椅背上,难得能忙里偷闲与她共渡一段时间。

  “那书沉吗?”他又问道。

  “自然有些分量,倒也不沉。”离得近了,幼宁更能看清他脸上的疲态。皇帝刚登基一年有余,从先皇手上继承下来的诸多难事都还没有解决,饶是他年轻力壮,也总有身体吃不消的时候。

  他抓起她的一只手,仔细看了看,确实没有勒红的痕迹,这才放了心。随即他溢出一声叹息:“朕时常觉着,这三年孝期太过短暂,耳边清净的日子还没等怎么过,就结束了大半,有时又觉得太长,朕见你一面都为难。”

  此人又在故意说些软话,让幼宁对他感到心软。

  “见奴婢算是什么大事,陛下自然先以政务为重,奴婢左右就在宫里,总有见到的时候。”幼宁说完,悄悄贴近他耳边出坏主意:“不然,下回陛下把那小公公的衣裳给我一套,奴婢扮作御书房的公公来见陛下,好不好?”

  “哼,胆大包天。”

  无论如何,能够彼此相依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打情骂俏过后,他们平静的依偎在一起,宛如一对普通的夫妻一般,聊起最近让皇帝牵肠挂肚的烦心事。

  “朕前几日刚接到了郇州刺史来报,今年旱灾比往年更加严重,太阳毒,又连着一年都没有下雨,河床都晒裂了,百姓吃水都困难,更别提收成。”

  郇州地处西北,雨水相较于南方而言本就不充裕,又连着遇到好几个灾年,早已耗空了百姓们储备的旧粮食。

  郇州干旱,又逢南方大雨,雨水过涝同样影响收成,黎民百姓各个扎着裤腰带勉强果腹,没剩下多少余粮。可即便如此,还有官员为了保住头顶的乌纱帽瞒报收成情况,硬是从百姓本就不丰盈的收成里克扣走大半赋税,导致民间哀鸿遍野。

  “奴婢见陛下像是在看钦天监观象的图纸,是想着预测出明年的气候,提前防备吗?”

  “朕确实是如此打算,”他烦躁的点着手指:“百姓仓储已经见底,由朝堂出面赈济救灾、移民就食虽然能救百姓于水火,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能提前观得明年的旱涝情况,早做打算,兴许还能力挽狂澜。”

  他拉着幼宁走到一旁种着植被的花盆边上,随手拿起毛笔的笔杆在花盆带着湿意的泥土上划出两道沟壑。又拿起茶杯,将茶水小心倒入其中一道缝隙里。

  这些植被才被浇了水,渗水慢,皇帝在两条沟壑之间又划了另一道沟让二者相连,很快,那茶水就浸润了原本没水的地方。

  见幼宁神情恍然,皇帝将毛笔随手一丢,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疏浚河道,修建运河,让南北河道沟通互助,也是祖宗们研究出来的抗旱手段。朕如今为难之处在于,不论是地理天象还是水利修建,朝中均无人可用。”

  先皇年老后,盲目笼权,忌惮官员才干,导致如今朝臣庸碌,其中还有结党营私者,关系错综复杂,皇帝至今不能发动。

  皇帝虽说文武皆通,但术业有专攻,他在这些方面的学识尚且不精,不能盲目打算。

  这些烦忧,幼宁同样无处相助。

  “奴婢愚钝无知,此时也只能盼着几日后科考,陛下能得到称心如意的人才为您分忧。”

  “盼着朕多得几个有识之士自然可以,但不许说自己愚钝。”皇帝说,“你是朕一手教出来的,哪有愚笨的道理?”

  幼宁顺势将他抱住:“是,陛下再教我几日,奴婢日后就能为你出言献策了,奴婢也做陛下的左膀右臂。”

  她箍着皇帝的腰,埋首在他胸前:“陛下也莫要过度忧心,至少官粮充裕,暂时还有应对之策。我朝地大物博,人才广济,总会解决疑难,救民水火。”

  为了不在宫人面前露馅,幼宁并不能久待,很快就到了该辞行的时候。

  此次见罢,下一次相见又不知在何时。

  两人没再多话,安静的相拥了片刻后,幼宁后退几步,变回恭敬的模样:“陛下,奴婢告退。”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不曾抬头,只说:“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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