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悯然
关擎离开的这几天，中州的事差不多都是薛宇都操持。虽说南晏朝廷已经下达了文牒，但是派的使臣一直未到中州完成交接，中州的官员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如何，如今风口浪尖上更是不敢出什么岔子。
大晋的官兵到了中州倒是很守规矩，没有烧杀掳掠的一迹恶行。但是活人总也是要吃饭的，不吃民家的，自然就要吃官家的。可是那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南晏的官员收上来的，如今大晋说要就要，南晏这边自然是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
拖来拖去便拖出了矛盾。
夜里，大晋一伙士兵到了南晏的粮仓里要往外面运粮，南晏士兵自然是不许，推搡着便打了起来。
这事是犯了关擎忌讳的，若是由关擎来处理，必然要见血。薛宇将此事压下来，只打了那几个士兵几十军棍，撵出去了事。
但是如今的矛盾越来越激化，今日一桩事只是个导火索而已，之后若是关擎和南晏的使臣还不到，必然还要生出事端。
这日薛宇埋在军务中，抽不开身，脑袋昏昏沉沉的瞧着对面不识的字。忽地一只手伸过来，两指之间还夹着一个信封。
“困了就歇一会，这些小事不急。”
薛宇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一抬头关擎的脸就入了他一双圆瞪的眼。他猛地一站起来，还踉跄了一下，站稳后赶忙跪下：“陛下恕臣失礼！”
关擎笑了笑，虚扶了他一下，长腿一迈便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快起来吧，近日来你辛苦。误了这些虚礼有什么的。”
薛宇起身，脑袋这会十分清明：“陛下日理万机，臣为陛下处理些琐事不敢说辛苦。”
关擎挑了挑眉，嘴角勾起，打趣道：“你这话里有话啊，朕去干什么你不知道？”
薛宇当然是知道关擎是去找媳妇儿了。他这多年不拍马屁的嘴，好不容易说出句奉承话，还给拍在了马蹄子上，一时之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关擎也不再逗他，抬手一指桌案。薛宇顺着指尖望去，刚才一时慌乱没有看见，这会才发现桌案上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封封了缄的信。
“快拿上，回去歇会吧。”关擎道。
薛宇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桌前，将信拿在手里，一眼就看见了“贺喜书，阿宇亲启”几个字。嘴咧的嘴角和耳垂快要碰上头。
关擎看见薛宇和贺喜腻歪就觉得牙疼，自己养的好白菜就这么给猪拱了。
拱白菜的猪丝毫没有意识到关擎的眼神，自顾自的行了礼，拿上他家白菜写的信咧着嘴出去了。
关擎仿佛看见薛宇后面的尾巴都快要摇掉毛了，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开始处理手边的公务。
薛宇把折子分成了三摞，最左边一摞是军务，薛宇都已经处理妥当，中间一摞是朝中紧急的事务，薛宇都出了对策，只等着关擎批红。最右边的是一些朝中大事，封条没有动，老老实实的堆在哪里。
做事不拖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也不该看。关擎就喜欢这种人知进退的人，不过也可知这些不少是贺喜告诉他的。
关擎一直忙到了晌午才将几件棘手的事情处理完。接连马不停蹄的奔波了三日，又脚不沾地的忙活一上午关擎实在觉得有些乏累，随便吃了点东西果腹，倒头就昏睡过去，这一觉竟睡到了暮晚。
关擎一睁眼，已是夕阳西斜。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从床上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院子里。
正洒扫的小太监见关擎出来，赶忙上前战战兢兢的跪下：“陛下金安。”
关擎只要不是正事上，根本不见脾气，也没有什么架子。和气道：“起了吧。”
小太监是头回跟在关擎身边伺候，若不是这次皇帝南下亲征，他恐怕此生都难服侍在皇帝左右。原来听过的关于幽都军的传说太多了，都说幽都军的首领是一个三头六臂的天降妖孽。今日亲眼见到，非但不是妖孽，还是个俊朗若天神般的人物。
小太监魂游天外，神思不在伙计上，手中的扫帚“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关擎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吓得小太监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陛下恕罪啊。”
关擎有些无奈。他投身行伍惯了，虽是侯府独子，后来又挂帅出征，但一直与将士同吃同住。关家军虽然纪律严明，但是规矩立下后亦宽严相济，士兵与关擎之间关系更像是兄与弟之间。出征在外，生死之间，那些关于朱门高墙与素瓦破棚的阶级距离便被抛诸于脑后。而今处处受别人礼跪，关擎有些不习惯，还生出些孤家寡人的惆怅。
“起来吧，你多大了？”关擎笑着问道。
“十...十四。”小太监声若蚊蝇。
“十四啊，好年纪。”关擎点了点头，想着自己在这里，反倒让别人拘束，便想转头回屋里。前脚刚迈出去，就有人进来报。
“陛下，南晏的安敏求见。”
“安敏？....”关擎挑了挑眉“倒还没见过他，让他在正厅等着，朕一会就过去。”
关擎换了身衣服，踱着步子便去了正厅。他比一般的高挑男子都要高出许多，宽肩窄腰，发如泼墨，剑宇星眸，笑时若朗月入怀，默时如高岭劲松。行时带风，走在回廊里便是一幅可遇不可求的画作。
“久等。”关擎进了正厅，对安敏道。
安敏规规矩矩的起来向关擎行了个礼。
“南晏使臣未到，安将军私下来见朕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这话里审视的意味已经很深，关擎看到安敏规规矩矩行礼时便猜测安敏此次前来的目的。
前来投诚几个字在关擎的脑海里还没有出完，安敏就接上了话：“没有什么事，只是前几日听说大晋的兵将缺粮，今日送来些。”
关擎像是听错了一样，敛眉还没有问出声。
安敏憨厚一笑道：“大晋陛下，你且放心，没有什么筹码。在外行军打仗惯了，最懂得将士的辛苦。如今文臣偏要一较高低。安某觉得倒也没有什么意思，做不过是将士们吃亏受苦。虽说两国局势不好，但都是爹生娘养的，在外无人心疼，能照料一二便照料一二。我说话粗，您别见怪。”安敏说完，很识礼数的起身抱了抱拳。
关擎胸有沟壑，心中玲珑，鲜少有他接不上的话。但是安敏这番话却是让他措手不及，酝酿了半天，最后只能道：“来时匆忙，粮草少备。朕命人折银送回，不使为难，亦谢雪中送炭恩。”
安敏躬了躬身不多置一词，笑着道一声告辞，便出去了。
关擎坐在正殿，对于这场匆忙善意的来访一时回不过神来。众人都在你死我活的争一个高低，只有安敏一人在平等的怜恤所有的士兵。他看上去便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人，关擎此时却只想到大智若愚这一个词。太多聪明人在红尘的角斗场上厮杀，安敏看似憨厚，却像是坐在席间悲悯丑角的看客。
尽所能，怜人间。
大晋的官兵到了中州倒是很守规矩，没有烧杀掳掠的一迹恶行。但是活人总也是要吃饭的，不吃民家的，自然就要吃官家的。可是那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南晏的官员收上来的，如今大晋说要就要，南晏这边自然是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
拖来拖去便拖出了矛盾。
夜里，大晋一伙士兵到了南晏的粮仓里要往外面运粮，南晏士兵自然是不许，推搡着便打了起来。
这事是犯了关擎忌讳的，若是由关擎来处理，必然要见血。薛宇将此事压下来，只打了那几个士兵几十军棍，撵出去了事。
但是如今的矛盾越来越激化，今日一桩事只是个导火索而已，之后若是关擎和南晏的使臣还不到，必然还要生出事端。
这日薛宇埋在军务中，抽不开身，脑袋昏昏沉沉的瞧着对面不识的字。忽地一只手伸过来，两指之间还夹着一个信封。
“困了就歇一会，这些小事不急。”
薛宇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一抬头关擎的脸就入了他一双圆瞪的眼。他猛地一站起来，还踉跄了一下，站稳后赶忙跪下：“陛下恕臣失礼！”
关擎笑了笑，虚扶了他一下，长腿一迈便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快起来吧，近日来你辛苦。误了这些虚礼有什么的。”
薛宇起身，脑袋这会十分清明：“陛下日理万机，臣为陛下处理些琐事不敢说辛苦。”
关擎挑了挑眉，嘴角勾起，打趣道：“你这话里有话啊，朕去干什么你不知道？”
薛宇当然是知道关擎是去找媳妇儿了。他这多年不拍马屁的嘴，好不容易说出句奉承话，还给拍在了马蹄子上，一时之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关擎也不再逗他，抬手一指桌案。薛宇顺着指尖望去，刚才一时慌乱没有看见，这会才发现桌案上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封封了缄的信。
“快拿上，回去歇会吧。”关擎道。
薛宇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桌前，将信拿在手里，一眼就看见了“贺喜书，阿宇亲启”几个字。嘴咧的嘴角和耳垂快要碰上头。
关擎看见薛宇和贺喜腻歪就觉得牙疼，自己养的好白菜就这么给猪拱了。
拱白菜的猪丝毫没有意识到关擎的眼神，自顾自的行了礼，拿上他家白菜写的信咧着嘴出去了。
关擎仿佛看见薛宇后面的尾巴都快要摇掉毛了，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开始处理手边的公务。
薛宇把折子分成了三摞，最左边一摞是军务，薛宇都已经处理妥当，中间一摞是朝中紧急的事务，薛宇都出了对策，只等着关擎批红。最右边的是一些朝中大事，封条没有动，老老实实的堆在哪里。
做事不拖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也不该看。关擎就喜欢这种人知进退的人，不过也可知这些不少是贺喜告诉他的。
关擎一直忙到了晌午才将几件棘手的事情处理完。接连马不停蹄的奔波了三日，又脚不沾地的忙活一上午关擎实在觉得有些乏累，随便吃了点东西果腹，倒头就昏睡过去，这一觉竟睡到了暮晚。
关擎一睁眼，已是夕阳西斜。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从床上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院子里。
正洒扫的小太监见关擎出来，赶忙上前战战兢兢的跪下：“陛下金安。”
关擎只要不是正事上，根本不见脾气，也没有什么架子。和气道：“起了吧。”
小太监是头回跟在关擎身边伺候，若不是这次皇帝南下亲征，他恐怕此生都难服侍在皇帝左右。原来听过的关于幽都军的传说太多了，都说幽都军的首领是一个三头六臂的天降妖孽。今日亲眼见到，非但不是妖孽，还是个俊朗若天神般的人物。
小太监魂游天外，神思不在伙计上，手中的扫帚“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关擎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吓得小太监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陛下恕罪啊。”
关擎有些无奈。他投身行伍惯了，虽是侯府独子，后来又挂帅出征，但一直与将士同吃同住。关家军虽然纪律严明，但是规矩立下后亦宽严相济，士兵与关擎之间关系更像是兄与弟之间。出征在外，生死之间，那些关于朱门高墙与素瓦破棚的阶级距离便被抛诸于脑后。而今处处受别人礼跪，关擎有些不习惯，还生出些孤家寡人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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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十四。”小太监声若蚊蝇。
“十四啊，好年纪。”关擎点了点头，想着自己在这里，反倒让别人拘束，便想转头回屋里。前脚刚迈出去，就有人进来报。
“陛下，南晏的安敏求见。”
“安敏？....”关擎挑了挑眉“倒还没见过他，让他在正厅等着，朕一会就过去。”
关擎换了身衣服，踱着步子便去了正厅。他比一般的高挑男子都要高出许多，宽肩窄腰，发如泼墨，剑宇星眸，笑时若朗月入怀，默时如高岭劲松。行时带风，走在回廊里便是一幅可遇不可求的画作。
“久等。”关擎进了正厅，对安敏道。
安敏规规矩矩的起来向关擎行了个礼。
“南晏使臣未到，安将军私下来见朕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这话里审视的意味已经很深，关擎看到安敏规规矩矩行礼时便猜测安敏此次前来的目的。
前来投诚几个字在关擎的脑海里还没有出完，安敏就接上了话：“没有什么事，只是前几日听说大晋的兵将缺粮，今日送来些。”
关擎像是听错了一样，敛眉还没有问出声。
安敏憨厚一笑道：“大晋陛下，你且放心，没有什么筹码。在外行军打仗惯了，最懂得将士的辛苦。如今文臣偏要一较高低。安某觉得倒也没有什么意思，做不过是将士们吃亏受苦。虽说两国局势不好，但都是爹生娘养的，在外无人心疼，能照料一二便照料一二。我说话粗，您别见怪。”安敏说完，很识礼数的起身抱了抱拳。
关擎胸有沟壑，心中玲珑，鲜少有他接不上的话。但是安敏这番话却是让他措手不及，酝酿了半天，最后只能道：“来时匆忙，粮草少备。朕命人折银送回，不使为难，亦谢雪中送炭恩。”
安敏躬了躬身不多置一词，笑着道一声告辞，便出去了。
关擎坐在正殿，对于这场匆忙善意的来访一时回不过神来。众人都在你死我活的争一个高低，只有安敏一人在平等的怜恤所有的士兵。他看上去便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人，关擎此时却只想到大智若愚这一个词。太多聪明人在红尘的角斗场上厮杀，安敏看似憨厚，却像是坐在席间悲悯丑角的看客。
尽所能，怜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