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消融
雪化尽了，大地去了银装素裹，又回还了过去灰黄色的质朴。
苏钰也在关擎的照顾下一天天好起来。
算上关擎来时浪费在路程上的时间，已经在这个小镇子留了快要有十日。
虽说天下初定，但是依旧事务繁忙。贺喜来找关擎的次数越来越多，关擎虽然嘴上不说，但苏钰也看得出猜的到，这些事情没有一样是不费心神的。
这日关擎陪着苏钰睡着以后，复又起身，在桌案前点了一盏小灯，铺开纸笔开始着墨。
苏钰习惯的往旁边摸去，却没找到那具炽热的身子。惺忪的睁开了眼，就看见关擎坐在桌前，灯点的很暗。整张脸埋在微光里，明明暗暗里眉头紧缩，面色不愉，眼神冰冷。
“千渡。”苏钰轻声唤道。
关擎怔了一下，回过身来，眼中冰河化开，春水滚滚来。
他笑了笑问苏钰道:“子净，把你吵醒了吗？”
苏钰摇了摇头，想说你不在身边我身上冷。想了想终究没说出口，最后只向关擎招了招手。
关擎从善如流的起身过来，半蹲在床边，伸手按了按苏钰翘起来的额发，温柔道:“这才寅时，怎么不睡了，冷了吗？”说完掀开被子，躺了进去，长臂一伸把苏钰揽进了怀里。
苏钰安静的躺在关擎怀里，细想了一会，抬脸对关擎道:“千渡，我现在病差不多快好了，你若是忙，就赶快回去。我将养几日就去开封，别耽误你好多事，这样来回折腾，你也不是铁打的。”
“夫人是心疼我?”关擎勾了勾嘴角，捏了捏苏钰的脸。
苏钰左手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又用右手拍了拍:“跟你说正经的呢。反正我如今也过了险境，这次病来的凶险，去的倒也快。你若有事，就回去，我没事。原来也长病，久病自成医了。”
关擎侧过身来把苏钰搂紧，嗅了嗅颈间的香气:“那好，最近确实有些事，虽然不是棘手的要紧事，但到底也不能一蹴而就，还需缓缓图之。我明日再陪你一日，夜里再往回赶。你好好养着，别的事都不急。”
苏钰知道他说的是中州之事。
说来也怪，两人在中州之事上用尽心机，勾心斗角。苏钰在北雁大晋正乱时，趁火打劫收揽了中州全境。关擎吃了亏，后又四两拨千斤，靠着出使将中州夺回去。
两人明枪暗箭斗的热闹，论谁说也和该水火不容。可偏偏又有情，于是所有角逐不论胜负。
“好，那你明日早些出发，天虽然不下雪了，但是依旧冷的厉害。你总喜欢单枪匹马的往来，路上有什么事情都不能照应着。”苏钰道。
关擎挑眉:“我单枪匹马的来回倒更轻便，若在带上一个人，得是怎样机敏健壮的才能不给我添累赘。”
这话真是狂的很，但还真挑不出来毛病。不过苏钰嘴上依旧打趣道:“好~那你便自己来去。我既不机敏，又体弱多病。跟了你，平白给你生出麻烦。”
“这话说的真是没道理。我还怕你不麻烦，事事都能独挡一面，那我岂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了？”关擎眉眼弯弯，瞧着苏钰。
“我说的没理，你的话全是道理。”苏钰一边笑，一边回嘴。屋里的炭火足，两人闹上一会，都出了层薄汗。
“子净，再睡一会吧，我陪着你。”关擎的手附在苏钰背上，一下下不轻不重的拍打着，像哄小孩子一样给苏钰哄睡。苏钰也乐得如此。
关擎年长苏钰八岁，如今苏钰二十四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关擎今年却已经三十二。他十五从军出征，二十便从关海手中将关家军和定北侯府接过来。此后南北征战，数次挂帅出兵。军营里待习惯了，整日和一些糙汉子混在一起，早就将那些温柔心肠收敛起来，关擎甚至有时已经忘记了自己喜欢男人这回事。
后来返京时遇到了苏钰，从前封印起来的七情六欲，都横行而出，那些温言软语无师自通。
见到他时，温柔心绪如初春的冰雪消融，汇入了大江大河里。河道里装盛不下，便满溢出来，滋润灌溉了凛冬寒风摧残的土壤。苏钰的回应便是恰到好处的温度，暖阳千里，普照在着江河两岸。自此碧草如茵，繁花盛开，氤氲生香。长达千百年的冰河世纪自此刻停止，而后暖春长留在人间。
说苏钰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又何尝不是情难自禁。从前空着的心田一块，苏钰误打误撞进来，不讲理的生了根。若要将此情抛舍，非要刮骨剜心。
关擎从前都是倒下就睡，今夜回忆起从前或青涩或妍艳的心绪，竟还失了眠。苏钰已经睡熟，他不敢动，便盯着苏钰这张脸，仔细研究了半个晚上。
冬季里安静的夜，爱人在身侧，周身温暖，屋内不寒。玉炉生烟，缠绵汇入空气中，无孔不入的调动所有的感官。给素静的房间里平添了风月雅趣。
第二日的别离没有上一次那么惆怅。苏钰怕关擎路上冷，还好脾气的哄着关擎多穿了两件衣服。两人和平时一样用了午饭，安安静静的说了会话。
苏钰的精神好，还和关擎下了两盘棋，苏钰的棋艺比关擎略高一筹，但是下手不如关擎恨绝。网开一面的圣贤书和你死我活的百战场，一时之间，战况胶着。
苏钰走一步看十步，却终究是棋差一招。
“千渡，你真是玩的好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让我云里雾里，拆错了招。”苏钰将白子放回去，抬头对关擎笑道。
关擎一边收拾着棋盘，一边回苏钰:“输者棋差一招，胜者也只是险胜一招。且只在棋盘之上，不在天地之间，少了天时地利，不真切。权当是闺房之乐，陪夫人消遣。玩而已，子净别当真。”
关擎说完起身给苏钰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里，顺带着摸了摸温凉的指尖:“喝杯茶暖一暖，这些日子倒是不咳了。但之前伤了根本，不能全好。你自己多注意些。”
苏钰接过，点了点头:“好，你叮嘱了这么多次，我自然记下了.....”
苏钰未说完，外面便有人敲门。
苏钰探身子问道:“谁啊?”
“苏相，我。”贺喜小声的在外面应到。
关擎怕别人瞧见贺喜来找苏钰，给他添麻烦。他们虽然心照不宣，但关擎抚摸过苏钰身上的伤疤时总是不经意的轻下力道。关擎知道苏钰不想说这些，他从来不问，只是越发谨慎。
苏钰下去，给贺喜开了门。
关擎看着贺喜提了个小包袱，挑眉问道:“拿这个，给我的?”
贺喜提溜着包袱，听见关擎的话立在原地，一时进退维谷。
“有....有给爷拿的药....”贺喜结结巴巴的说。
“哦?那剩下的呢?”
苏钰在旁边忍着笑，看两个人在屋里打哑迷。
“还有一封家书....”贺喜说的艰难，说完还冲苏钰挤了挤眼。活像个被大人耳提面命的小孩，丝毫看不出来这是在南晏朝堂上侃侃而谈的大晋使臣。
天地造化，真是一物降一物。
苏钰心领神会，从贺喜手中接过了他的小包袱。
“我给他放进去，辛苦你送一趟。”
贺喜赶紧摆摆手:“苏相这是哪里话，只怕我来了叨扰你们。我还有别的事，就先回了。”
说完对关擎行了个礼，赶忙溜了。
关擎垫了垫那个包袱，嘴里小声念着:“从小就跟在我后面，现在还有家书给别人了。”
苏钰只觉得他下一秒就要说出儿大不中留这种话。
过去把他手中的包袱拿过来，笑道:“你这个人就是霸道的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关擎挑眉:“谁和他一样，我是放火州官，他是被点的灯。”
“什么?”苏钰没听清楚。
关擎自然不肯再说一遍，便岔开了话题说别的去了。
苏钰也在关擎的照顾下一天天好起来。
算上关擎来时浪费在路程上的时间，已经在这个小镇子留了快要有十日。
虽说天下初定，但是依旧事务繁忙。贺喜来找关擎的次数越来越多，关擎虽然嘴上不说，但苏钰也看得出猜的到，这些事情没有一样是不费心神的。
这日关擎陪着苏钰睡着以后，复又起身，在桌案前点了一盏小灯，铺开纸笔开始着墨。
苏钰习惯的往旁边摸去，却没找到那具炽热的身子。惺忪的睁开了眼，就看见关擎坐在桌前，灯点的很暗。整张脸埋在微光里，明明暗暗里眉头紧缩，面色不愉，眼神冰冷。
“千渡。”苏钰轻声唤道。
关擎怔了一下，回过身来，眼中冰河化开，春水滚滚来。
他笑了笑问苏钰道:“子净，把你吵醒了吗？”
苏钰摇了摇头，想说你不在身边我身上冷。想了想终究没说出口，最后只向关擎招了招手。
关擎从善如流的起身过来，半蹲在床边，伸手按了按苏钰翘起来的额发，温柔道:“这才寅时，怎么不睡了，冷了吗？”说完掀开被子，躺了进去，长臂一伸把苏钰揽进了怀里。
苏钰安静的躺在关擎怀里，细想了一会，抬脸对关擎道:“千渡，我现在病差不多快好了，你若是忙，就赶快回去。我将养几日就去开封，别耽误你好多事，这样来回折腾，你也不是铁打的。”
“夫人是心疼我?”关擎勾了勾嘴角，捏了捏苏钰的脸。
苏钰左手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又用右手拍了拍:“跟你说正经的呢。反正我如今也过了险境，这次病来的凶险，去的倒也快。你若有事，就回去，我没事。原来也长病，久病自成医了。”
关擎侧过身来把苏钰搂紧，嗅了嗅颈间的香气:“那好，最近确实有些事，虽然不是棘手的要紧事，但到底也不能一蹴而就，还需缓缓图之。我明日再陪你一日，夜里再往回赶。你好好养着，别的事都不急。”
苏钰知道他说的是中州之事。
说来也怪，两人在中州之事上用尽心机，勾心斗角。苏钰在北雁大晋正乱时，趁火打劫收揽了中州全境。关擎吃了亏，后又四两拨千斤，靠着出使将中州夺回去。
两人明枪暗箭斗的热闹，论谁说也和该水火不容。可偏偏又有情，于是所有角逐不论胜负。
“好，那你明日早些出发，天虽然不下雪了，但是依旧冷的厉害。你总喜欢单枪匹马的往来，路上有什么事情都不能照应着。”苏钰道。
关擎挑眉:“我单枪匹马的来回倒更轻便，若在带上一个人，得是怎样机敏健壮的才能不给我添累赘。”
这话真是狂的很，但还真挑不出来毛病。不过苏钰嘴上依旧打趣道:“好~那你便自己来去。我既不机敏，又体弱多病。跟了你，平白给你生出麻烦。”
“这话说的真是没道理。我还怕你不麻烦，事事都能独挡一面，那我岂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了？”关擎眉眼弯弯，瞧着苏钰。
“我说的没理，你的话全是道理。”苏钰一边笑，一边回嘴。屋里的炭火足，两人闹上一会，都出了层薄汗。
“子净，再睡一会吧，我陪着你。”关擎的手附在苏钰背上，一下下不轻不重的拍打着，像哄小孩子一样给苏钰哄睡。苏钰也乐得如此。
关擎年长苏钰八岁，如今苏钰二十四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关擎今年却已经三十二。他十五从军出征，二十便从关海手中将关家军和定北侯府接过来。此后南北征战，数次挂帅出兵。军营里待习惯了，整日和一些糙汉子混在一起，早就将那些温柔心肠收敛起来，关擎甚至有时已经忘记了自己喜欢男人这回事。
后来返京时遇到了苏钰，从前封印起来的七情六欲，都横行而出，那些温言软语无师自通。
见到他时，温柔心绪如初春的冰雪消融，汇入了大江大河里。河道里装盛不下，便满溢出来，滋润灌溉了凛冬寒风摧残的土壤。苏钰的回应便是恰到好处的温度，暖阳千里，普照在着江河两岸。自此碧草如茵，繁花盛开，氤氲生香。长达千百年的冰河世纪自此刻停止，而后暖春长留在人间。
说苏钰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又何尝不是情难自禁。从前空着的心田一块，苏钰误打误撞进来，不讲理的生了根。若要将此情抛舍，非要刮骨剜心。
关擎从前都是倒下就睡，今夜回忆起从前或青涩或妍艳的心绪，竟还失了眠。苏钰已经睡熟，他不敢动，便盯着苏钰这张脸，仔细研究了半个晚上。
冬季里安静的夜，爱人在身侧，周身温暖，屋内不寒。玉炉生烟，缠绵汇入空气中，无孔不入的调动所有的感官。给素静的房间里平添了风月雅趣。
第二日的别离没有上一次那么惆怅。苏钰怕关擎路上冷，还好脾气的哄着关擎多穿了两件衣服。两人和平时一样用了午饭，安安静静的说了会话。
苏钰的精神好，还和关擎下了两盘棋，苏钰的棋艺比关擎略高一筹，但是下手不如关擎恨绝。网开一面的圣贤书和你死我活的百战场，一时之间，战况胶着。
苏钰走一步看十步，却终究是棋差一招。
“千渡，你真是玩的好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让我云里雾里，拆错了招。”苏钰将白子放回去，抬头对关擎笑道。
关擎一边收拾着棋盘，一边回苏钰:“输者棋差一招，胜者也只是险胜一招。且只在棋盘之上，不在天地之间，少了天时地利，不真切。权当是闺房之乐，陪夫人消遣。玩而已，子净别当真。”
关擎说完起身给苏钰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里，顺带着摸了摸温凉的指尖:“喝杯茶暖一暖，这些日子倒是不咳了。但之前伤了根本，不能全好。你自己多注意些。”
苏钰接过，点了点头:“好，你叮嘱了这么多次，我自然记下了.....”
苏钰未说完，外面便有人敲门。
苏钰探身子问道:“谁啊?”
“苏相，我。”贺喜小声的在外面应到。
关擎怕别人瞧见贺喜来找苏钰，给他添麻烦。他们虽然心照不宣，但关擎抚摸过苏钰身上的伤疤时总是不经意的轻下力道。关擎知道苏钰不想说这些，他从来不问，只是越发谨慎。
苏钰下去，给贺喜开了门。
关擎看着贺喜提了个小包袱，挑眉问道:“拿这个，给我的?”
贺喜提溜着包袱，听见关擎的话立在原地，一时进退维谷。
“有....有给爷拿的药....”贺喜结结巴巴的说。
“哦?那剩下的呢?”
苏钰在旁边忍着笑，看两个人在屋里打哑迷。
“还有一封家书....”贺喜说的艰难，说完还冲苏钰挤了挤眼。活像个被大人耳提面命的小孩，丝毫看不出来这是在南晏朝堂上侃侃而谈的大晋使臣。
天地造化，真是一物降一物。
苏钰心领神会，从贺喜手中接过了他的小包袱。
“我给他放进去，辛苦你送一趟。”
贺喜赶紧摆摆手:“苏相这是哪里话，只怕我来了叨扰你们。我还有别的事，就先回了。”
说完对关擎行了个礼，赶忙溜了。
关擎垫了垫那个包袱，嘴里小声念着:“从小就跟在我后面，现在还有家书给别人了。”
苏钰只觉得他下一秒就要说出儿大不中留这种话。
过去把他手中的包袱拿过来，笑道:“你这个人就是霸道的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关擎挑眉:“谁和他一样，我是放火州官，他是被点的灯。”
“什么?”苏钰没听清楚。
关擎自然不肯再说一遍，便岔开了话题说别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