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叁(阿源)

   楚威源收起方才玩闹的态度严肃起来,靠近她耳边道:“此地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且随我来。”说完转身便朝偏院走去,夏七夕也赶紧起身跟上他的脚步,茹苏夫人端着一碟刚做好的酥山正准备邀夏七夕一起品尝,便见两道人影一道走出了内院看身形当是夏七夕与楚威源,茹苏夫人轻捏起一块酥山放入口中,滋味香甜,她眼中爬上一缕意味深长的笑意。

  偏院确实无人居住,却并不杂乱,处处收拾得妥帖规整,院里种植着一棵四季常青的松树,枝繁叶茂,碧树成荫,树下置有一处石桌石凳,旁边放着一个大水缸,一朵莲花自水缸中冒出花蕊,出水芙蓉,清秀可人。夏七夕上前看了一眼缸中竟还养着三、四条小金鱼,在其间游动泛起圈圈涟漪。

  整个院子不大,却透露出一股怡然自得、清新隽永的氛围,应当是用心搭配过的,夏七夕不由得好奇问道:“这院子是给谁住的呀?倒还挺清雅的。”

  楚威源鼻腔中冷哼一声,颇为不满道:“大概是给我阿爷尚未过门的如夫人吧。”

  夏七夕一惊,险些没咬到舌头,满脸尴尬,心想这来得可真是地方,看来这将军府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楚威源觉察到夏七夕脸色的变化,语气颇为担忧道:“怎么啦?可是有何处不适?”

  夏七夕赶忙摇头道:“无事,丽娘传回的消息是什么?可是事情有了进展?”

  楚威源点点头:“正是,乞巧节将近,陛下会在宫门外以锦布搭建‘乞巧楼’率后宫众嫔妃与民同乐,届时还会燃放烟花,工部这段时日甚是忙碌,故徐府上对静之兄的监管也略微松动,丽娘才能联系上他。”

  一阵微风拂过,松树沙沙作响,夏七夕听完这番话久久没有言语,半晌后启唇道:“楚郎君,恐怕我们得想办法出去一趟,历来烟火爆竹这些燃爆物都是工部在指定的专门仓库中存放,并派有专人看守,若是幕后黑手打算在乞巧节有所动作,仓库中存放的燃爆物便是必不可少的。”

  从前不觉,如今这句“楚郎君”传到楚威源耳朵里,反倒令他感觉这称呼很是疏远生分,他踌躇片刻,小心试探着道:“我如今都唤你‘起夕’了,你也当改口称我名,不嫌‘楚郎君’拗口啊?”

  夏七夕听罢,抬眼望向楚威源,但见他神色很是认真,眼神中又隐隐有些期待,一时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觉。其实自从她逃婚离开夏府之后对于她今后的去处一直都是迷茫的,原本打的主意是出去躲一段时间,等拖到婚事告吹再回夏府,现在看来这个主意定是行不通,夏老头早就把夏七夕视为烫手的山芋,敢逃婚毁了他攀附将军府的大计,后果得有多凄惨简直不敢想象。

  而且从这偏殿的整洁和装饰来看,楚将军要纳自己为妾也绝不是临时起意,显然很上心,楚将军和“原本”的夏七夕很可能渊源颇深,只是“现在”的夏七夕不得而知罢了,那这婚事亦不会轻易告吹。

  夏府回不去,那去任府呢?夏七夕也是认真想过的,只不过以现在自己的身份想进去只能卖身为奴,就这一条就绝不可能,任国公那几房妾室各个都不是善茬,进去等于自投虎口,再加之自己那点自尊作祟,这个去处也被否得彻底。

  夏府回不去、任府去不了,便独自去闯荡江湖如何?说起这点她自己都想笑,还没出京城就被拐卖了,若不是吉星高照被楚威源所救,现下自己指不定在何处呢?以自己现在这副弱质纤纤妙龄少女的模样就是一只行走的肥羊!江湖世界之于她太过凶险,罢了!

  那和丽娘回茹茹汗国?这个办法似乎可行,可她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找到大罗神仙,解开因果回到自己的原身,“耳通天”那一番话让她重又燃起希望,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因与果只会在这京城之中,若是走了恐怕就再没机会了,况且,自己从小便长在京城,实在不愿离开故土。

  这也不行那也不可,夏七夕为此很是烦恼,可就在今日,在楚威源说出这句小心地试探之后,她突然福至心灵,敏锐地意识到或许留在楚威源身边会是上上之策,自己虽曾为男儿,却亦惯历风月,她原本以为楚威源亦是如此,不然为何前生会因花魁同自己大打出手,可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恍然大悟楚威源的确是个正人君子当日所为是真的把他当作强迫女子的淫贼了!

  况且,食色乃性也。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出身显赫样貌英俊,这样的条件想要接触女子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可他居然还是童男子足可见其定力之强,守心之坚!他又因纳妾一事与楚将军鉏铻颇深,这个矛盾不解以他执拗的性子定不会回将军府长住。

  最重要的一点!这样的一个少年似乎对现在的自己存有异样的情愫!之前的种种便让夏七夕心里存了怀疑,今日这句试探一出口几乎可以板上钉钉!按理说自己应该感到恶心、厌恶、避之不及啊?可她现在是夏七夕,一个即将流离失所的无助小女子,她深知自己从来是圆滑灵活的,如今既然成了一个女人,是不是应该试着用女人的方法同这个世界相处呢?

  她分明看得最清楚这世道对一个出身卑微的美貌女子是何其的残酷,毕竟他自己也曾高高在上的赏玩过那些脆弱的青春和美丽,无视她们强撑笑颜之下的血与泪,他挥霍银钱买的是欢愉和快乐,那些悲伤与痛苦与他有什么关系呢?可今日他无法无视了,他成了这样的女子,若是不改变自己去适应这一切,恐怕很快便会体无完肤。

  但她始终无法接受自己以色侍人,靠在男人身下讨生活,那是仅次于自戕的折磨,一旦发生便是足可以萦绕一生的噩梦,决不能让此事发生!但要倚靠男人,风险实在太大,可眼前这个正直、磊落的少年不同,他绝不会勉强自己!

  她好好把握分寸,让自己对他的价值不仅仅是一个女人对男人,而是可以成为左膀右臂的存在,那借此为生似乎也是可行的,况且世间诸事瞬息万变,他现在会对自己有所心动,不过皆因他接触到的女子太少罢了,人心易变,指不定哪天他再遇佳人便将自己抛之脑后了。

  片刻的沉默仿佛一生那样漫长,楚威源望着低头沉默不语的夏七夕以为是自己的话唐突了她,心里很是着急,慌忙想出言解释,却不料他尚未出声便被一句淡淡的话语惊得呆愣当场,夏七夕缓缓抬头,微笑着轻吐出两个字:“阿源”。

作者有话说:
  脑内小剧场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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