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贰(前奏)

    今夜月色甚美,疏影浅照,庭前幽兰香。可楚威源内心很慌张,他默默无言地盯着夏七夕看了许久确定她不是在玩笑之后,叹息一声:“此事说来话长。”

  夏七夕连忙搬好她的小木凳,满脸期待道:“今夜漫长,但说无妨。”

  楚威源终于忍无可忍,伸出五指停在她额头上方,夏七夕不解以为是要让她看什么东西,便使劲转动眼珠盯着楚威源的手掌看,楚威源趁机以掩耳不及之势,屈起手指狠狠弹了下夏七夕的脑门,夏七夕只听“啪”一声脆响,脑门上被疼痛一击,她即刻抬手捂住脑门,脸都皱成了一团,连声抱怨道:“趁人不备,无耻!”

  楚威源却轻笑一声,嘲笑她道:“我就想看看你这脑子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夏七夕很是委屈,揉着被弹疼的脑门一脸哀怨:“不是你让我问的吗?这事本来就奇怪啊?按说你早已过束发之年,应通人事啦?难道家中都不给安排教引丫鬟吗?况且,你那知己好友徐临漳可是京中颇有花名的风流人物,你却还是个童男子太奇怪了好吗?”

  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楚威源只能扶额叹息道:“任姑娘你对在下的秘事倒是好奇得很呐?”

  夏七夕白他一眼,语气颇为扫兴:“不想说便不说,还有别一天‘任姑娘’地叫啦,你唤我七、额、起,起夕便是,对,起夕。”夏七夕本想说她出她的本名“七夕”,但话一出口就转个弯,忽然想起这是在将军府,还是谨慎些为好,干脆化音给自己起了个代称。

  “起夕,任起夕,倒是个挺别致的名字,既然你这般好奇,那你知道一件事就好,我为完璧并非我不能 ,只是我不愿罢了。”楚威源的耳朵又红了,挣扎半天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这个情况,于是干脆说出“完璧”二字来。

  夏七夕听他此言,不由得哈哈大笑,捧腹不停,连连点头:“好好,我知道了,你是完璧,美玉无瑕,你能哈哈哈!”

  楚威源听她嘲笑自己,心中便有几分恼怒,愤愤道:“你个姑娘家,挺不知羞啊?”

  夏七夕却止了笑,一本正经道:“非也,我这乃是探本穷源,虚心求教而已。”

  楚威源看着她一脸狡黠故作正经的模样,只觉得这姑娘和他从小到大接触到的世家千金皆不相同,他看她们如雾里看花,世家大族的小姐们都是一般的金枝玉叶、一般的知书达理、一般的矜持得体,就像在苑中被精心呵护修剪的花朵,容不得半分张扬,不可有一丝个性,而她却是在旷野上自由生长的野草,不受半点规矩的束缚,恣意洒脱,她是鲜活的,浓烈的、明媚的让人心神荡漾。

  夏七夕不知楚威源此时心中所想,只是望着夜空中高悬的朗月,心下有些凄然:“你说那些被拐卖的姑娘此时在何处?你们不是说过,平康坊的别苑就是那所谓地下暗娼馆的另一处入口吗?真是可怖啊,他们拐卖良家女子竟只是为了供达官贵人们呷戏玩乐?即使能救得了她们的性命,可名节已毁今后她们将如何自处?上位者到底视黎民百姓为何物!”

  楚威源听得她这番话,似在问他,又似在自问,一时之间却不知如何回答,亦同样抬头望月,渐渐地神色越发坚毅起来,笃定道:“你放心,我定将此事追查到底,绝不再让任何无辜女子再受害,若是父亲阻我,我便离家,若是权贵阻我,我便面圣,若是圣上阻我,我便搏命,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定不就此算了。”

  夏七夕看着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由得扑哧一笑道:“楚郎君可当真是刚正不阿呀!不慌,敌在暗,我们在明,得等他们自己送上门来,若我猜测准确,乞巧节当天他们定会有所动作。”天空中遮盖住玉轮的阴云散去,月色越发皎洁,倾泻一地流光。

  一月后,离七月初七乞巧节还有十天。

  为迎盛事,京中警备越发森严,奇怪的是京城少女拐卖案自平康坊别苑垮塌后也未再发生,可之前失踪的姑娘们去了何处,仍是毫无踪迹。

  楚威源的伤势已经大好,只是右肩伤口新疤初结,抬肩活动时拉扯之下还是有些疼痛,自前月夜谈之后,丽娘便以治疗夏七夕旧疾的草药都还在徐府为由,返回了徐临漳在郊外的私宅,夏七夕原本是想和她一起走的,可茹苏夫人说她实在舍不得夏七夕硬要留她在将军府上小住。

  原本夏七夕是很不情愿的,若是在府上遇到楚将军麻烦就大了,茹苏夫人向她再三保证楚将军在这月内绝不会回府,现实也如她所言,接连几日都不见楚将军丝毫影踪,她才放心下来,这月余之中和茹苏夫人的感情倒是日渐升温,原本这么个风姿绰约的美妇人就让夏七夕见之生喜,再加上茹苏夫人确实待她亲切温柔,甚至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母爱,一时也就舍不得走了。

  这日,阳光正好,一大早茹苏夫人便开始操持家务,着手准备乞巧节所用的瓜果鲜花和焚香之物,夏七夕在院中看着小厮搬着货物进进出出亦觉新奇。

  往年以任起澜的身份过节他在乎的都是街上如流云般飘过的美丽女子,节日当天历来会在京城中最气派的酒楼订一间包厢和着诸位狐朋狗友登楼望远,赏析秀色,当然少不得几位美娇娘环伺左右轻歌曼舞,把酒言欢,从前的日子也是真快活,他就这样没心没肺、迷迷糊糊地过了许多岁月。

  夏七夕以手撑颚竟渐渐看入了迷,脑海中过往的岁月和眼下的日子相互交织,顷刻间激起诸多疑问,按说他年纪尚轻,身体素来不错,可当日马球场上一个飞来横祸便要了他的命?之前不曾细想,可如今一琢磨,“他”死得也太离奇巧合了,而且他与夏七夕素不相识,又如何会附在她的身上重新活过来呢?真正的“夏七夕”又去了哪里?

  一念既起,诸事纷杂,想不通的事太多,纠缠在她脑子里就像一团糨糊。楚威源转过围廊行至内院便见一个浅绿的身影独坐其间,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神思不属显见思绪已漂洋过海不知去了何处,他偏头坏笑一下,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便蹑手蹑脚地靠近手里捏了根狗尾巴草。

  夏七夕正在神思远游中,忽觉耳朵里痒痒的,伸手挠了一下还反而越来越痒,不耐烦地一转头,就瞧见楚威源一张俊秀的面庞在眼前无限放大,顿时无语道:“你干吗?我们很熟了是吗?”

  楚威源表情不自然地收回手,轻咳一声,故作平静地道:“丽娘那边传回消息了。”夏七夕立刻神魂归位,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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