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捌(危局)

  楚威源来不及思考,右手在身后用力一推将夏七夕推出十步之外,左手顺势从袖带中抽出一柄短剑,抬手挡下这兜头一劈,短兵相接的瞬间火光迸射,静谧的树林里响起阵阵兵器撞击的森然冷冽之音。

  以黑白面具覆面的男子其所使招数完全不是中原路数,刀法角度之刁钻、每击力道之迅猛、招招式式皆奔着夺命而来,令楚威源难以招架,他只得依靠自己灵活的步法,左右腾挪周旋其中,躲避每一次致命攻击。

  见缠斗已久,面具男子眸中绿光一闪,骤然间,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振臂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这一招似有万钧之力,带着破空的呜咽之声直往楚威源面门斩下!楚威源避无可避情急之中,只得双手交叠,抬臂生生挡住!

  剑气自刀刃相接之处陡然巡遍楚威源周身,他感觉自己整个手臂都失去了知觉,腹中翻江倒海,原本顺畅的真气被外力所扰,犹如投石入湖自丹田中喷涌而出在七经八脉里乱窜,楚威源顿感喉头腥甜,喷出一口血来。

  此一役,楚威源周身的力气皆被抽去,双腿发软,一下半跪在地,右手捂着胸口,以左手支撑,试图安抚身体中乱窜的真气,似是忆起什么,双眼仍死死盯着面具男子,口中却怒喝道:“任姑娘!快!把你的嗅觉堵上!”

  夏七夕自见了这面具男子那刻便被吓得魂不附体,楚威源这一声暴喝反倒唤回她几分清明,忽忆起方才于暗市之中闻见血腥味失神的瞬间,虽不知为何,但她脑海中警鸣乍起,往周边扫视一眼,忽见一熟悉的草药身影,猛地扑倒在地一把抓起,便往口中送去,一股清凉味道直冲脑门,几下嚼碎再赶紧吐出一些往鼻腔中塞去。

  面具男子并不搭理夏七夕,却抬步朝楚威源走去,夏七夕在一旁见面具男子朝楚威源缓缓靠近,楚威源口中的鲜血仍不断滴落在地,他想挣扎着起身,却全身虚浮无力,见此,夏七夕只觉得面具男子每走一步就仿佛阎王殿的大门又敞开了几分,待面具男子在楚威源面前站定,举刀欲砍的刹那,夏七夕惊叫出声:“不要!”

  这一声凄呼却使得面具男子有瞬间的失神,趁这一瞬间,楚威源猝然发力,双手紧握刀柄朝面具男子刺去,面具男子反应迅速伸出左手一挡,意想之中刺穿皮肉的感觉并未从刀尖传来,楚威源低头一看,立即怒目圆睁,整个脸庞盈满不可置信之色,只见短剑的刀尖正抵在面具男子的手掌中,那手掌的血肉竟似钢铁般纹丝不动,将利刃的伤害阻隔在皮肤之外。

  面具男子略带绿色的眼眸中得意之色转瞬即逝,他左手掌骤然收紧,朝下一劈,竟将楚威源短剑的刀身生生折断,右手趁势朝前一刺,即刻便将楚威源右肩刺了个对穿,楚威源肩头剧痛,喉中腥味越浓,一股暖流自喉咙中冲出!

  面具男子微一偏头,躲过楚威源吐出的鲜血,脚掌点地膝盖微屈,往前一蹬带着楚威源朝前推进,拉锯十几步之后,楚威源后背一震!抵在了树身之上,从他右肩刺出的弯刀嵌入树身之中,又朝他肩膀血肉中递进几分,大量鲜血自他肩头伤口处涌出,滴落在地。

  面具男子的眼眸中闪烁着嗜血的喜悦,此刻便是他最爱的时刻静看困兽垂死之斗,与之形成对此的却是楚威源越来越暗淡的眼眸。楚威源的神志越发涣散起来,肩头传来的阵阵剧痛让他无法思考,身上的力气逐渐蒸发,甚至连内力都开始散去。“就要结束在这里了吗?”他心下自嘲,“这可当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竟然死在京城郊外的树林中,可真不是个好地方,这一生似乎还有许多事没去做,却都没有机会了。”

  楚威源自感死之将至,心中涌起诸多悲凉,嘴角却又浮起一丝浅笑,“也不知道阿爷同大哥、二姐还有静之兄知道我死了,会是何种表情啊?倒还真想看看,还有那任起澜,也不知在阎王殿上可否见着他。”

  就在楚威源的力气渐渐散去,甚至开始感受到一股冷意缭绕全身时,恍惚之间他眼眸中倒映出一抹熟悉的倩影,这使他忽然又恢复了几分神志,却见夏七夕双手举着他短剑的半块残片,她浑身都在发抖,因为震颤双手几无法闭合,锋利的碎片划破了她的手掌,鲜血自破损处浸出,她眼眸中灌满了恐惧,饶是如此,她还是举着那半块残片想要去偷袭面具男子妄图救他一命。

  可惜她身无修为,呼吸都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滞慢,她尚未走到面具男子身后便被察觉,电光火石之间,黑衣男子转身的动作同楚威源惊骇至极的吼叫声一起传入夏七夕的感官,她喉间突然一窒,剧痛直袭脑门,满脸涨得通红,额上青筋暴起,双手条件反射地紧紧握住掐着她脖子的手,仿佛触到的是一块铁皮,没有丝毫的温度,又见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眸。

  身边瞬间斗转星移,夏七夕仿佛回到了逃跑失败那夜,眼睁睁地看着那无辜的少女惨死眼前,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

  “妈的!你可真是个大夯货,方才别管楚威源的死活直接逃命去该有多好!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身子能干什么啊!居然自己跑去送死!你怕不是疯了吧?活该你!”夏七夕在心中暗骂自己千万遍,但她若真跑了,跑不跑得了难说,但要让她直面楚威源鲜血淋漓的尸身,她却怎么也办不到。

  神识涣散,眼前开始模糊,夏七夕索性不再挣扎,认命地闭了眼:“算了!横竖是老子把他牵扯进来的,老子给他抵命就是,都死过一次了还怕第二次吗?”

  “是你?”死亡并没有到来,反倒是捏着她脖颈的力道有所松懈,那如寒冬腊月般冰冷的嗓音再次传入夏七夕的耳中,夏七夕微眯开一条缝,又见到同那夜一样玩味的眼神。

  遽然,身后传来一阵破空之声,面具男子的手一滞,捏住夏七夕脖颈的力道消失,她一下便跌坐在草丛中,连连咳嗽,鼻腔里堵着藿香叶沫无法呼吸,她只能张嘴大口喘气贪婪地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呼吸稍缓,才抬头望去,眼前一幕却叫她震惊不已。

  楚威源双手握着把半把残剑,折断的剑身上似乎有道道真气如螺旋般缠绕其上,嵌入了面具男子半寸皮肤,楚威源面上五官各处皆有暗红色的血液渗出,尤其一双血红的眼眸眼角有一线鲜血流下,挂在两边,这模样简直令他如同一只狰狞恶鬼,面具男子转身,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更多的却是兴奋:“竟然逆行真气,使其具象化凝结于剑身?你,倒是挺有意思。”

  蓦地,天光大亮,旭日自东方升起,一杆银枪划过初升旭日的光辉,带着摧枯拉朽般的劲风朝面具男子冲来,面具男子一挥手将早已不堪重负的楚威源扫倒在地,脚下腾空,于空中旋身将将躲过,前方的树林中迈步走出一身材高大魁梧的青年男子,他身着便服,犹可见布帛遮掩之下起伏有力的肌肉曲线,来人眉眼同楚威源有六、七分相似,只是不似楚威源眉宇之间的少年意气,更添几分稳重和老练。

  他抬眼看到周身血迹斑斑昏迷在地的楚威源,眉头紧皱,一股威压感扑面而来,他开口语气沉稳不怒而威:“贼子!伤我三弟意欲何为!”

  他身后紧跟着传来越来越嘈杂的人声,显见人数还不少,面具男子眼神闪过一丝狠厉,一闪身,如鬼魅般消失于树林深处。“找到了!少爷就在前面!”一须发皆白做管家打扮的老人冲出树林,朝楚威源这边跑来,“七夕!楚郎君!你们在哪里?”一阵清脆的女声在他身后传出,夏七夕一听便知应是丽娘,看样子他们赶上了,精神一旦松懈,夏七夕便觉得眼皮如灌铅一般似有千斤坠力迫使她闭眼倒地,在失去意识之前,她隐约看见丽娘秀丽的脸庞上满是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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