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斗法相
当暮天，霁色如晴昼。四下里皎月飞光，好不晴朗。
贺喜从外面街市上闲逛一圈，便从事先尤青告诉他的后门进了奉香楼。
花街里少不了好些个后门和狗洞，狗洞自然也不是给狗钻的。家里的男人拿钱来逛窑子，家有河东狮吼的悍妻，掂着棒子，菜刀一路从家里杀过来。为了保面子也为了保命的，便都从后门里出去，若是有些家底的惯犯了，妻子雇了些人守着后门，便从狗洞里钻出去。
都是尤青打趣的时候说给贺喜听的笑话，乍听时觉得新趣，细细的咂摸又觉得女子命里实在悲凉。男子逃走后，那刚才的温香软玉至少也要挨上一顿嘲讽辱骂，多了香消玉殒也是有的。
而那来寻游冶郎的发妻，婚娶时红烛暖帐，谁人不曾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终究是辜负。
贺喜绕了后门，到了尤青房里。
里面背对着他坐着一个青年男人，肩宽背厚，脖子上有一道刀疤，预示着主人曾经刀尖舔血，死里逃生。
命厚福薄。贺喜暗自在心里下了一个定论。
“沈先生久等了。”贺喜一只脚迈进来，声音便已经出去。
那人没着急回过头来，两指捏起眼前的茶杯抿了一口，才淡淡道：“无妨，刚到不久。”
贺喜正欲再开口，便余光里瞥见尤青提溜着一个食盒从后面走过来。她瞧见贺喜站在门口，尚未来得及关门，便笑盈盈出声道：“来了怎么不进去。在门口晾着，让人见了以为是怎么个事？”
“青姑娘。”贺喜颔首。沈贤却已经站起来，从贺喜身边直直的过去：“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人了，叫我好等。”
沈贤语气里是责备，却一把将食盒子拎了过来。“累手了吧，怎得不知道叫我。”
尤青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从沈贤手里抽出来。沈贤习惯了似的，也不见他恼。
贺喜有些搞不懂这些人的心意。不过也来不及让他细想，尤青便过来:“贺公子，这位是沈贤。”
贺喜这才看仔细了这位沈贤的真容。
模样很淡也很普通，是那种人看了一眼，转头就会忘掉的容貌。眉宇间常带阴翳，川字已经皱成了纹路，展颜时也依旧有淡淡的痕迹。
沈贤盯着贺喜看了一会，眼中并没有初次见面的审视，反倒多了重逢的窥探，然后抱了抱拳，向贺喜行了个平礼。
贺喜不记得自己见过沈贤，见他也没有叙旧的意思，便也从善如流的回礼。
“贺公子，我们开门见山吧。”沈贤回到桌边坐下。
贺喜正想着如何开口，见他也不藏着掖着便直接道:“如今朝中借苏相之事推诿和谈，今日找沈公子来，并不是让沈公子帮忙做些什么，只盼着能得一些从前没有的消息。沈公子可能明白?”
沈贤点点头：“我也不说些场面话了，我平日里太过于机密的也听不见，从前我得罪过苏相，若不是还有些秘密让我保命，此时我也没有命坐在这里了。我如今知道的破局之法就是让大晋动兵，皇帝犹疑不决，那就逼他一把，让他将天平倒向内阁一方。逼他与大晋和谈。”
贺喜挑了挑眉，细细的思索了一番，然后了然的顺了一口气：“沈先生，这话是滴水不漏，但是又处处是漏洞啊。”
沈贤怔了怔，眼睛抬起来直勾勾的盯着贺喜那张白净的脸，想从上面窥探些什么，但是贺喜只是笑一笑，云淡风轻的拿起青瓷的茶盏，抿了一口，然后笑眯眯的回视了沈贤，白净的指尖被青瓷映的有些发透。眼里没有丝毫的怯。
沈贤愣神，眼神愈发的冷下来。
贺喜撇开脸，轻轻的勾唇笑出声来：“既然你不说，那就我来替你。你也真是枚在悬崖边游走的棋子。今日之事是沈娴辞策划的吧。让你来找我，利用我往大晋报信，让大晋威逼景帝，用外部势力让南晏朝堂天平倒向内阁。计划的不错，有两下子。”
“你...”沈贤想问怎么这么快识破的，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很蠢。
“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蠢的。”贺喜直接把话说的明了“你难道不想想若是此事败露了会如何？”
沈贤低头沉默了一会，慢慢的出声，声音里面有些自嘲：“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在南晏不靠着沈家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一个私生子，没了父母，都不知道该去恨谁。我何尝不知道此事一旦败露，我便是那个第一个被推出去的替罪羊，沈家说我想攀高枝，大晋急着避嫌。谁愿意替我分辨。”
刚才傲然的气势全然不在，只剩下一片落寞的影子。
形单影只，形单影只。
贺喜有些生了恻隐之心，但依旧稳住声音：“入地无门，未必就上天无路。沈贤啊，今日并非是我识破你和沈娴辞的伎俩，是我传书陛下所得的定论。不过陛下也说了，知你命苦，若是愿意为我大晋在南晏的斥候，今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便要看你怎么去选了。是看你要选择当这随时可能将性命交代了，还惹了一身污名的鹰犬。还是愿意金盆洗手，做我大晋平定中原的功勋。”
贺喜一番话里有深浅，他面容又真诚笃定，没有分毫的欺骗意味。沈贤低下头不答，但是贺喜知道他此时已经在权衡利弊。
沈贤这样的人，在南晏，在沈家都是个多余的，随时可以弃掉的棋子。他的前路本就艰辛未卜。此时他若是能够攀上大晋这棵大树，对他有利无害。
况且现在贺喜看起来是在与他商议，事实上就是在逼迫他。他今日不答应，那么明日，贺喜一纸文书递到景帝手里，那拉下水的就不是他一个小人物，还有整个沈家。到时候沈家将他退出来顶罪，景帝也会依着贵妃母家，不会彻查，到时候他会死的更惨。
沈贤此时已经无感于命运不公，他真的真的就像出人头地的活着。
关擎这步棋走的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在千里之外反将一军，还让沈贤看清了南晏与大晋的差距。
“好，我答应你。”沈贤将话吐出来，好似用完了平生最后一口气。
贺喜从外面街市上闲逛一圈，便从事先尤青告诉他的后门进了奉香楼。
花街里少不了好些个后门和狗洞，狗洞自然也不是给狗钻的。家里的男人拿钱来逛窑子，家有河东狮吼的悍妻，掂着棒子，菜刀一路从家里杀过来。为了保面子也为了保命的，便都从后门里出去，若是有些家底的惯犯了，妻子雇了些人守着后门，便从狗洞里钻出去。
都是尤青打趣的时候说给贺喜听的笑话，乍听时觉得新趣，细细的咂摸又觉得女子命里实在悲凉。男子逃走后，那刚才的温香软玉至少也要挨上一顿嘲讽辱骂，多了香消玉殒也是有的。
而那来寻游冶郎的发妻，婚娶时红烛暖帐，谁人不曾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终究是辜负。
贺喜绕了后门，到了尤青房里。
里面背对着他坐着一个青年男人，肩宽背厚，脖子上有一道刀疤，预示着主人曾经刀尖舔血，死里逃生。
命厚福薄。贺喜暗自在心里下了一个定论。
“沈先生久等了。”贺喜一只脚迈进来，声音便已经出去。
那人没着急回过头来，两指捏起眼前的茶杯抿了一口，才淡淡道：“无妨，刚到不久。”
贺喜正欲再开口，便余光里瞥见尤青提溜着一个食盒从后面走过来。她瞧见贺喜站在门口，尚未来得及关门，便笑盈盈出声道：“来了怎么不进去。在门口晾着，让人见了以为是怎么个事？”
“青姑娘。”贺喜颔首。沈贤却已经站起来，从贺喜身边直直的过去：“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人了，叫我好等。”
沈贤语气里是责备，却一把将食盒子拎了过来。“累手了吧，怎得不知道叫我。”
尤青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从沈贤手里抽出来。沈贤习惯了似的，也不见他恼。
贺喜有些搞不懂这些人的心意。不过也来不及让他细想，尤青便过来:“贺公子，这位是沈贤。”
贺喜这才看仔细了这位沈贤的真容。
模样很淡也很普通，是那种人看了一眼，转头就会忘掉的容貌。眉宇间常带阴翳，川字已经皱成了纹路，展颜时也依旧有淡淡的痕迹。
沈贤盯着贺喜看了一会，眼中并没有初次见面的审视，反倒多了重逢的窥探，然后抱了抱拳，向贺喜行了个平礼。
贺喜不记得自己见过沈贤，见他也没有叙旧的意思，便也从善如流的回礼。
“贺公子，我们开门见山吧。”沈贤回到桌边坐下。
贺喜正想着如何开口，见他也不藏着掖着便直接道:“如今朝中借苏相之事推诿和谈，今日找沈公子来，并不是让沈公子帮忙做些什么，只盼着能得一些从前没有的消息。沈公子可能明白?”
沈贤点点头：“我也不说些场面话了，我平日里太过于机密的也听不见，从前我得罪过苏相，若不是还有些秘密让我保命，此时我也没有命坐在这里了。我如今知道的破局之法就是让大晋动兵，皇帝犹疑不决，那就逼他一把，让他将天平倒向内阁一方。逼他与大晋和谈。”
贺喜挑了挑眉，细细的思索了一番，然后了然的顺了一口气：“沈先生，这话是滴水不漏，但是又处处是漏洞啊。”
沈贤怔了怔，眼睛抬起来直勾勾的盯着贺喜那张白净的脸，想从上面窥探些什么，但是贺喜只是笑一笑，云淡风轻的拿起青瓷的茶盏，抿了一口，然后笑眯眯的回视了沈贤，白净的指尖被青瓷映的有些发透。眼里没有丝毫的怯。
沈贤愣神，眼神愈发的冷下来。
贺喜撇开脸，轻轻的勾唇笑出声来：“既然你不说，那就我来替你。你也真是枚在悬崖边游走的棋子。今日之事是沈娴辞策划的吧。让你来找我，利用我往大晋报信，让大晋威逼景帝，用外部势力让南晏朝堂天平倒向内阁。计划的不错，有两下子。”
“你...”沈贤想问怎么这么快识破的，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很蠢。
“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蠢的。”贺喜直接把话说的明了“你难道不想想若是此事败露了会如何？”
沈贤低头沉默了一会，慢慢的出声，声音里面有些自嘲：“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在南晏不靠着沈家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一个私生子，没了父母，都不知道该去恨谁。我何尝不知道此事一旦败露，我便是那个第一个被推出去的替罪羊，沈家说我想攀高枝，大晋急着避嫌。谁愿意替我分辨。”
刚才傲然的气势全然不在，只剩下一片落寞的影子。
形单影只，形单影只。
贺喜有些生了恻隐之心，但依旧稳住声音：“入地无门，未必就上天无路。沈贤啊，今日并非是我识破你和沈娴辞的伎俩，是我传书陛下所得的定论。不过陛下也说了，知你命苦，若是愿意为我大晋在南晏的斥候，今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便要看你怎么去选了。是看你要选择当这随时可能将性命交代了，还惹了一身污名的鹰犬。还是愿意金盆洗手，做我大晋平定中原的功勋。”
贺喜一番话里有深浅，他面容又真诚笃定，没有分毫的欺骗意味。沈贤低下头不答，但是贺喜知道他此时已经在权衡利弊。
沈贤这样的人，在南晏，在沈家都是个多余的，随时可以弃掉的棋子。他的前路本就艰辛未卜。此时他若是能够攀上大晋这棵大树，对他有利无害。
况且现在贺喜看起来是在与他商议，事实上就是在逼迫他。他今日不答应，那么明日，贺喜一纸文书递到景帝手里，那拉下水的就不是他一个小人物，还有整个沈家。到时候沈家将他退出来顶罪，景帝也会依着贵妃母家，不会彻查，到时候他会死的更惨。
沈贤此时已经无感于命运不公，他真的真的就像出人头地的活着。
关擎这步棋走的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在千里之外反将一军，还让沈贤看清了南晏与大晋的差距。
“好，我答应你。”沈贤将话吐出来，好似用完了平生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