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次日林亭昆起得晚,醒来时对着镜子,里面的人脸色苍白,唇上毫无血色。昨日或许是喝得杂,白红混着,头疼得很。林亭昆看了半晌,将头浸入水里,呼气时气泡发出咕咕声。昨晚的回忆此时涌进脑子,他最后只记得从x宅出来遇到林远杉,同他讲了一句什么话,后面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他扬起头,水珠从发丝滑落到颧骨上,又随着脸部弧线划到下巴,最后落进水里,发出啪嗒一声。
许悟生前朝便许了他今日的假,所以昨晚才喝得肆无忌惮,眼瞅着已经日上三竿,深觉时日匆匆,正所谓白驹过隙。
他向来是有一日过一日,从不提前做打算,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他擦干了头发走到外头,太阳依旧是有些火辣辣的,便不想出门。于是遣人把书房里那把藤椅搬到院子老树底下的阴凉处,随手拿了本小说就躺在椅子上翻开看。
是个侠义故事,他读着读着就睡过去,迷糊里梦见自己穿了一套黑衣劲装,在屋顶上逃跑。整座城的房屋绵延不绝,他跑,永远跑,却如何都看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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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命令了手下的人来,但是前些天的事情实在上心,林远杉还是自己来了北门巷。北门巷位于上海郊区位置,破烂、肮脏这些字眼从它出现在人们眼前起就紧紧捆绑在了一起。林远杉并未露出任何嫌弃的表情——这是他的出生之地,或者说,即使这是他的出生之地。
虽然记忆早已经模糊了,不管是歇斯底里的女人,还是乱糟糟的屋子。在他进入的那一刻记忆又复苏涌进他的脑海,和眼前的景象重叠在一起。腐烂的垃圾发出刺鼻的发酵后的酸味,甚至发腥,你不知道是动物的腥味或是人打架后留在的血腥。
林远杉走的快,没几分钟就绕进了一间在此处尚谈得上干净的房屋。上下两层大概有十几间,专门用来出租,除了不要钱之外,最吸引人的是不用登记,所以倒是有不少人忍受着外面脏乱的环境住在此处。
白天没有什么人,地上没有铺地毯,走廊里只有林远杉的脚步声。二层最里面的房间,钥匙林远杉已经拿到了,进去没有一点阻碍。
屋内很小,五六平的样子,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以及各种箱子杂物,箱子上各种瓶子杂乱地随意摆放着,里面并未装什么东西。桌子上摊着报纸、本子与一只钢笔。林远杉翻开本子,他英文只能勉强看懂,上面只记了来中国的一些琐事。写得不多,可能一两个月才写一两句,只是这样的人在这种地方每日记日记已经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上面记的事情十分普通,没看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林远杉正要弯腰去翻箱子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两个人,一个逃跑,一个追击。几乎是瞬间,林远杉直起身子贴到了墙边。
他刚把枪拿到手里就听见一声清脆的枪响以及人的惨叫,因为隔音不好清晰地传入房间。外面听到枪声后有一些喧腾,林远杉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猜测是从窗户跳走。
“查案。”林远杉在听到有人进入隔壁房间后才出门进去。
看门的正手足无措,虽然这地方打架常有,但死人还是枪杀案却没遇到过。见到林远杉如同见到了救星,也没想警察怎么来得这么快。“老爷您看看,这,这人没气啦!”
屋内非常空荡,几乎像是没有人居住一般,窗户宽阔,屋内光照充足。死去的人前额中弹,流出来的血浸湿了灰白的上衣。他后面辫子剪去了,前面的头发还没长长,看起来有一丝滑稽。林远杉走至窗边,沿边有一丝血迹,和自己的猜想一致。转过头跟看门的说道:“我只是查案路过这的,你先去警察局报案。”
看门的赶忙下楼,一边跑一边腿哆嗦着。门前聚集了好一些人,看见林远杉闲人勿进的气场,也不敢进屋内。
林远杉本不想暴露自己,但事情至此不得不露面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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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林亭昆在梦中惊醒,这心悸来不明不白,太阳和刚躺下时移动了位置,直愣愣照在他脸上。他伸手半眯着眼睛,脑子里还嗡嗡的。听到外头的喧闹声,说是哪里哪里死了人。
他想细听,声音逐渐近了,原是许悟生来了,正在跟旁边的刘明说x党前不久刚下台的孙衡遇难去世。
“虽然说是许了假,但还是来打扰你。”许悟生声音总带着一股中气十足的劲。
林亭昆站起来:“刚醒,发生什么事了。”
“x党孙衡遇难,刚出炉的消息,我今晚要赶着写这边,但是他不在上海,是杭州发生的事。要麻烦你帮我跑一趟。”
“什么时候出发,具体位置和信息?”
“明天上午,其余的事你都不用操心,要去的地方和要见的人我明早托人一块带给你。今天来你这有其他事,你哥不在家?”
“不知道他今晚回不回来,你找他有什么事?”
“孙衡任期和这边联系紧密,想着知道什么消息,去了警察局没见到你哥。”
林亭昆说道:“好,我先准备着,等他回来我跟他说一声。”刚才的心悸感才消下去,只是云层渐渐密集,起风了,院内的树飒飒作响。林亭昆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氛笼罩着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