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长生长漂泊
贺喜快马加鞭回了大晋，关擎正敛着眉，手里搓捻着苏钰送他的紫檀手串，神思游离。
“陛下，您想苏相了?”贺喜迈进屋内，行了一礼。
关擎抬起头来，看到贺喜风尘仆仆的样子，问道:“怎么回来了?这么仓促。坐下慢慢说。”
贺喜坐下，顺了顺气息，便立刻开口道:“陛下，刘晟的意思是，让我们辅助他入主北雁，如若不然他便从中阻挠北雁与大晋议和。”
关擎挑眉，没有做声，眼神却冰冷如三九冰渊。
贺喜知道，关擎这样就是动了杀心了。
良久，关擎开口道:“本想着给北雁留一个喘气的皇帝，他既然如此，那就不必了。贺喜，你告诉他，抚他入住北雁可以，但是刘平，得他自己了结。然后，咱们以勤王清君侧的名义进军，杀掉刘晟，也是一样的名正言顺，还永绝后患。”
贺喜想了想关擎的话，开口问道:“陛下，刘晟其人，心思缜密，这个局，恐怕他能够勘破。”
“他能知道里面的盘算，但是，他贪。”关擎摸了摸下巴，露出嘲讽的笑:“贺喜，世有阴谋，有阳谋。阳谋者，铤而走险，不得不为。刘晟聪慧过人，但贪图权利。只要有了贪欲，没有什么局是破不了的。”
贺喜会意，关擎论城府或许在刘晟之下，但是多年掌控千军万马，对于人心的把握已经远超刘晟。到此，刘晟输局已定。
贺喜回到北雁后，私下见了刘晟。如关擎所料，刘晟当即就识破此局。
贺喜按照关擎教的，莫讳如深的笑笑只留下一句话。
“此事做不做，成不成，就看王爷想不想要了。”
说完，贺喜便不再多置一词，告别刘晟回了河阳楼。
刘晟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从晌午坐到夜幕西垂。
孟辛当完值回到王府，刘晟依旧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怎么啦，有什么要紧事?”孟辛上前询问，将刘晟的思绪拉了回来。
“孟叔叔，你回来啦。”刘晟两手揽住孟辛的腰，把脸埋在孟辛胸前“我这次可能要赌一把大的了。”
孟辛隐约也知道刘晟想要赌什么，但是他没有拦，那是刘晟的执念，拦不住的，他就陪他去好了。
“我..我能帮你什么？”孟辛问道。
刘晟抬起头，与孟辛对视着，喃喃开口道:“其实不需要的。这一次我不想牵扯到你....”
孟辛听见这句话，内心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害怕。
曾几何时，刘晟毫不眨眼的将他的所有都利用干净，他甚至有时候庆幸自己还有些刘晟瞧得上的本事，能被他利用。但这次刘晟竟是愿意保全他的。
如今他说不想牵扯自己，孟辛心中便是后怕，千刀万剐的罪，刀山火海的劫，刘晟如今要一人趟过去，让自己想无数个旁观者一样，冷眼看高楼起落，王侯死生。
孟辛摸了摸刘晟的头发，温存道:“这是何苦呢?那些东西....咱们不要不行吗？”
刘晟摇摇头:“我想要。”
“那你怕吗？”
“怕，怕极了。”
孟辛蹲下，抵住刘晟的额头，一下一下的轻轻抚着他的脖颈:“别怕晟儿，我会在你身边守着你。我在这世间活着，晟儿就永远有家。”
成宁元年五月中旬，京郊大营将皇城团团围住，本是保护皇帝的御林军，霎时间倒戈。一时之间皇城内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合旸殿内，刘晟亲手端着托盘，盘中孤零零的放着一瓶牵机药，朝着坐在御座上的刘平踱步过去。
“三哥，我送你走，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刘晟脸上平静的兴不起一丝波澜。
刘平叹了一口气，慢慢的将药接过来，手指捏着瓶子，释然道:“我一生庸碌无能，登临人极，果然要被反噬。五弟啊，其实人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该拥有的都已经拥有过，没有拥有的，此生也再来不及。今日死明日生，到底看来区别有多大。不过是揣着酒肉皮囊过日子。你这样天生命不好的人，非要混出个样子。但是当你真的获得了命里承受不来的....你才明白高处不胜寒。”
言罢，刘平往嘴里塞了个蜜饯，嚼出满口的甜味来，才将那药饮尽。
马钱子，牵机药，流年尽，年轮止。
刘晟将刘平的尸体从御座上拽起来，推下台阶。然后摸了摸那御座上的龙首，慢慢的，慢慢的坐下去。
没有登临人极的欢愉，也没有弑君杀兄的罪恶。有的就只是死寂，他看到了之后的生死局。也明白了关擎的险恶用意。他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进了关擎不费吹灰之力设好的阳谋之中。
他想，或许他不是输了，只是累了。这一次豪赌，无非是他想逃离的一个借口。
逃离人心鬼蜮，逃离红尘万象。
逃离生，入死局。
只是世间他也还有放不下的人，刘晟觉得自己肮脏卑贱的一生，总算还有一丝留恋，一丝牵挂，一方净土。
北雁新君亡故，御林军首领站出揭发摄政王谋反，毒害皇帝。一时间墙倒众人推，刘晟到了万夫所指的境地。
只是太后还一直相护，朝堂中陷入岌岌可危 临近崩溃的平衡。
而这种平衡就在大晋出兵北雁那一刻，瞬息崩塌。
大晋皇帝上乘天命，助邻国缴清叛贼，以还政治清明。大晋军队进军北雁边境，一路上势如破竹，如秋风扫落叶般北上。
京都兵临城下，赵辉和韩鸥将北雁京都围了个水泄不通，直到第三日，摄政王刘晟才出城投降。
赵辉看到是刘晟，按照关擎的吩咐，当即拿下。
刘晟并不反抗，顺从的被绑缚，仰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天:“将军，我输了，我想大晋陛下给你的军令是即刻斩杀吧。”
韩鸥愣了愣，点点头:“说的不差，但还有一句。”
刘晟笑了，眼角眉梢尽是风月无边:“还有?还有什么?”
韩鸥从马上下来，取出佩剑:“说留你全尸。”
刘晟闭上眼睛，清风吹过他发梢，好似地狱之中的一朵优陀罗，莲瓣般的双唇一开一合:“多谢了。”
韩鸥用箭挑断刘晟身上的绳子，将剑递给他。
拔剑自刎，算是最后的体面。
刘晟动作没有拖泥带水，他接过剑拔出，便架在脖子上。
耳边听见撕心裂肺的一声:“晟儿!”
刘晟嘴角勾起，他还是来了，找了这么多人都看不住，刘平的奴才果然是饭桶。
刘晟不怕死，听见孟辛的声音却也起了一念的贪生，那一念的贪生，纯粹的是为这个男人而活，没有了报仇的恨意，没有了夺权的执念。
就是贪图和孟辛这个人月下饮茶，花间酌酒，或者干脆就多看一眼，一眼万年。
刘晟转过身去，面对着孟辛，孟辛跑的鞋子都掉了，被大晋的兵士摁住，还在拼命的跪着往里进，想再靠近一点。
“傻子，就喜欢被人骗。”刘晟笑着骂了一声，那剑锋从白净的脖颈上划过，血滴落在地上，刘晟跪倒在地，眼睛直直的盯着孟辛。
一滴泪落下时，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都不见，千军万马都不见。
世间独留你我。
卑贱也好，肮脏也罢。阴暗潮湿的人世间，我抱你取暖。流离失所的漂泊里，我做你的故乡。
“陛下，您想苏相了?”贺喜迈进屋内，行了一礼。
关擎抬起头来，看到贺喜风尘仆仆的样子，问道:“怎么回来了?这么仓促。坐下慢慢说。”
贺喜坐下，顺了顺气息，便立刻开口道:“陛下，刘晟的意思是，让我们辅助他入主北雁，如若不然他便从中阻挠北雁与大晋议和。”
关擎挑眉，没有做声，眼神却冰冷如三九冰渊。
贺喜知道，关擎这样就是动了杀心了。
良久，关擎开口道:“本想着给北雁留一个喘气的皇帝，他既然如此，那就不必了。贺喜，你告诉他，抚他入住北雁可以，但是刘平，得他自己了结。然后，咱们以勤王清君侧的名义进军，杀掉刘晟，也是一样的名正言顺，还永绝后患。”
贺喜想了想关擎的话，开口问道:“陛下，刘晟其人，心思缜密，这个局，恐怕他能够勘破。”
“他能知道里面的盘算，但是，他贪。”关擎摸了摸下巴，露出嘲讽的笑:“贺喜，世有阴谋，有阳谋。阳谋者，铤而走险，不得不为。刘晟聪慧过人，但贪图权利。只要有了贪欲，没有什么局是破不了的。”
贺喜会意，关擎论城府或许在刘晟之下，但是多年掌控千军万马，对于人心的把握已经远超刘晟。到此，刘晟输局已定。
贺喜回到北雁后，私下见了刘晟。如关擎所料，刘晟当即就识破此局。
贺喜按照关擎教的，莫讳如深的笑笑只留下一句话。
“此事做不做，成不成，就看王爷想不想要了。”
说完，贺喜便不再多置一词，告别刘晟回了河阳楼。
刘晟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从晌午坐到夜幕西垂。
孟辛当完值回到王府，刘晟依旧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怎么啦，有什么要紧事?”孟辛上前询问，将刘晟的思绪拉了回来。
“孟叔叔，你回来啦。”刘晟两手揽住孟辛的腰，把脸埋在孟辛胸前“我这次可能要赌一把大的了。”
孟辛隐约也知道刘晟想要赌什么，但是他没有拦，那是刘晟的执念，拦不住的，他就陪他去好了。
“我..我能帮你什么？”孟辛问道。
刘晟抬起头，与孟辛对视着，喃喃开口道:“其实不需要的。这一次我不想牵扯到你....”
孟辛听见这句话，内心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害怕。
曾几何时，刘晟毫不眨眼的将他的所有都利用干净，他甚至有时候庆幸自己还有些刘晟瞧得上的本事，能被他利用。但这次刘晟竟是愿意保全他的。
如今他说不想牵扯自己，孟辛心中便是后怕，千刀万剐的罪，刀山火海的劫，刘晟如今要一人趟过去，让自己想无数个旁观者一样，冷眼看高楼起落，王侯死生。
孟辛摸了摸刘晟的头发，温存道:“这是何苦呢?那些东西....咱们不要不行吗？”
刘晟摇摇头:“我想要。”
“那你怕吗？”
“怕，怕极了。”
孟辛蹲下，抵住刘晟的额头，一下一下的轻轻抚着他的脖颈:“别怕晟儿，我会在你身边守着你。我在这世间活着，晟儿就永远有家。”
成宁元年五月中旬，京郊大营将皇城团团围住，本是保护皇帝的御林军，霎时间倒戈。一时之间皇城内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合旸殿内，刘晟亲手端着托盘，盘中孤零零的放着一瓶牵机药，朝着坐在御座上的刘平踱步过去。
“三哥，我送你走，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刘晟脸上平静的兴不起一丝波澜。
刘平叹了一口气，慢慢的将药接过来，手指捏着瓶子，释然道:“我一生庸碌无能，登临人极，果然要被反噬。五弟啊，其实人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该拥有的都已经拥有过，没有拥有的，此生也再来不及。今日死明日生，到底看来区别有多大。不过是揣着酒肉皮囊过日子。你这样天生命不好的人，非要混出个样子。但是当你真的获得了命里承受不来的....你才明白高处不胜寒。”
言罢，刘平往嘴里塞了个蜜饯，嚼出满口的甜味来，才将那药饮尽。
马钱子，牵机药，流年尽，年轮止。
刘晟将刘平的尸体从御座上拽起来，推下台阶。然后摸了摸那御座上的龙首，慢慢的，慢慢的坐下去。
没有登临人极的欢愉，也没有弑君杀兄的罪恶。有的就只是死寂，他看到了之后的生死局。也明白了关擎的险恶用意。他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进了关擎不费吹灰之力设好的阳谋之中。
他想，或许他不是输了，只是累了。这一次豪赌，无非是他想逃离的一个借口。
逃离人心鬼蜮，逃离红尘万象。
逃离生，入死局。
只是世间他也还有放不下的人，刘晟觉得自己肮脏卑贱的一生，总算还有一丝留恋，一丝牵挂，一方净土。
北雁新君亡故，御林军首领站出揭发摄政王谋反，毒害皇帝。一时间墙倒众人推，刘晟到了万夫所指的境地。
只是太后还一直相护，朝堂中陷入岌岌可危 临近崩溃的平衡。
而这种平衡就在大晋出兵北雁那一刻，瞬息崩塌。
大晋皇帝上乘天命，助邻国缴清叛贼，以还政治清明。大晋军队进军北雁边境，一路上势如破竹，如秋风扫落叶般北上。
京都兵临城下，赵辉和韩鸥将北雁京都围了个水泄不通，直到第三日，摄政王刘晟才出城投降。
赵辉看到是刘晟，按照关擎的吩咐，当即拿下。
刘晟并不反抗，顺从的被绑缚，仰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天:“将军，我输了，我想大晋陛下给你的军令是即刻斩杀吧。”
韩鸥愣了愣，点点头:“说的不差，但还有一句。”
刘晟笑了，眼角眉梢尽是风月无边:“还有?还有什么?”
韩鸥从马上下来，取出佩剑:“说留你全尸。”
刘晟闭上眼睛，清风吹过他发梢，好似地狱之中的一朵优陀罗，莲瓣般的双唇一开一合:“多谢了。”
韩鸥用箭挑断刘晟身上的绳子，将剑递给他。
拔剑自刎，算是最后的体面。
刘晟动作没有拖泥带水，他接过剑拔出，便架在脖子上。
耳边听见撕心裂肺的一声:“晟儿!”
刘晟嘴角勾起，他还是来了，找了这么多人都看不住，刘平的奴才果然是饭桶。
刘晟不怕死，听见孟辛的声音却也起了一念的贪生，那一念的贪生，纯粹的是为这个男人而活，没有了报仇的恨意，没有了夺权的执念。
就是贪图和孟辛这个人月下饮茶，花间酌酒，或者干脆就多看一眼，一眼万年。
刘晟转过身去，面对着孟辛，孟辛跑的鞋子都掉了，被大晋的兵士摁住，还在拼命的跪着往里进，想再靠近一点。
“傻子，就喜欢被人骗。”刘晟笑着骂了一声，那剑锋从白净的脖颈上划过，血滴落在地上，刘晟跪倒在地，眼睛直直的盯着孟辛。
一滴泪落下时，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都不见，千军万马都不见。
世间独留你我。
卑贱也好，肮脏也罢。阴暗潮湿的人世间，我抱你取暖。流离失所的漂泊里，我做你的故乡。